“彦儿,你再看看呢?”女子的声音已经有些焦急了。
“好,涵儿你别急。”
白绥没有看到的是,男子拉着女子走到了一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他走到了白绥的床边,说道:“嗯……看来只有扎两针试试了。”
“那,那就扎针吧!”
白绥在心里骂了彦儿一百遍庸医,又替谢蔽骂了一百遍逆徒,然后从床上跳了起来道:“我不扎针!”
“看吧,醒了。”彦儿笑着对含烟说道。
“是不是没师父管你,皮痒了!”白绥指着彦儿说道。
此时的彦儿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稚气未脱的爱哭少年了,个子比白绥竟还要高出了半个头,人也变得老成多了,此刻正微笑地看着白绥。
含烟过去握着白绥的手道:“你快吓死我了!彦儿说你醉了,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含烟,白绥又换了一副乖巧的模样,可怜兮兮地说道:“唉,此事说来话长……诶,我明明易容了,含烟姐姐怎么认出我来的?”
“你忘了是谁教你弹琴的?”含烟伸手摸了摸白绥的头发,“你的琴声我一听就知道!”
“你这易容术可以啊,我洗了半天才洗出你原本的样子来。”彦儿擦了擦手。
“洗掉了?”白绥拿起了手镜,看了片刻说道,“唉,天生丽质难自弃。”
“终于知道自己红颜祸水了?”彦儿笑道。
“……”
“哈哈哈”含烟也被逗乐了,捂着嘴笑了起来。
彦儿走到案前,写了一个方子递给了门口的侍女。
白绥和含烟低声说起了悄悄话:“你的事情我都听彦儿说了,形烟,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我和彦儿到处打听你的消息,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含烟问道。
“过得挺好的,去北疆住了一段日子,你们呢?姐姐怎么成了这座楼的主人了?”白绥停顿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姐姐的仇,可是报了?”
含烟点了点头。
“难道是?……”白绥看向了彦儿。
含烟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他心思单纯,我也不愿让他染上这些不干净的事情,而且那个女人也是罪有应得,你走的第三年,官府查上了醉仙楼,我只是略施了点小计,让她去蹲了大牢,醉仙楼被遣散查封拍卖,我看兄弟姐妹们倒是因我失了去处无家可归,于是又盘下了这里,便有了现在的醉琴坊。”
彦儿递出了方子又走回了房间,正好听见他们后面的话,接着说道:“涵儿善良,愿意回家的都给了盘缠让他们回去了,愿意留下的就又按照自己的意愿领了活儿在醉烟楼里继续生活下去。”
“哟,左一个涵儿又一个涵儿,修成正果了?总算没让你师父失望啊……”白绥老气横秋地拍了拍彦儿的肩膀,看见彦儿的脸红了起来,白绥心情好极了,大仇终于得报。
此时门外传来了急切地敲门声。
“含烟姐姐,我是红儿!”
当红儿推门而入时,他的手几乎是在颤抖着的,他一眼就认出了十年前自己服侍过的那个倾国倾城的男子,因为他几乎一点儿都没有变化。仍然是一件白色纱缎长衫,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双弯弯的桃花眼正看着自己,神色依旧是那样的慵懒,他就如同挂在脖子上的那块玉,温润剔透。
红儿觉得他仿佛回到少年的时代,他依旧是那个拿着华服前去伺候他的小男孩,怯怯地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白绥打量了眼前这个男子一番,果然风采出众,一身红衣衬托的整个人如同牡丹般光鲜亮人,一双杏眼仿佛会说话一般妩媚动人,倒确实好看,不过比起自己,似乎还是差了点儿呀,或者说有点过分的模仿当年的自己,反而遮盖住了他自身的优点?
“嗯,确实有几分我当年的风采,不过比起我当年还是差了点呀……”白绥自恋地作出了这番评论,在场包括彦儿和含烟都投去了无语的眼神,只有红儿依旧如同仰视神祇般看着白绥。
“红儿自然是比不过形烟公子的。当年若不是公子一番话,红儿可能已经不会站在这儿了……”红儿泪水汪汪地看着白绥。
“当年?我说了什么?”白绥这下有点懵了,将眼神投向了含烟求助,他曾阅人无数,确实记不起眼前这个男子了。
含烟笑道:“醉仙楼曾经服侍过你的红儿,你不记得了?以前总是被打……”
白绥从几百年的回忆中终于找到了这一幕,那个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红色衣服来伺候自己更衣的少年,手上的鞭痕触目惊心,让他不禁有些心疼起这个孩子。
“居然长这么大了呀!”白绥如同一个过来人感叹时光老逝般摸着红儿的头说道。
彦儿和含烟都觉得,配着他这张完全没有变化的脸,实在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然而红儿却意外地受用,像只小奶狗一般任凭白绥摸着他的头,没有半点的不悦,甚至很享受很感动。
“清儿放我进去,我看见红儿哥哥了!”门口稚嫩的声音传了进来。
“少爷,大当家他们在里面谈正事呢!”小厮连忙拉着这个如脱缰野马的小少爷,生怕他一脱手就直接冲进去了。老板娘之前特地交代过,除了红公子之外,别人一律不准进来打扰他们。
“好吧”小少年也不再挣扎,点了点头,小厮终于松了口气,然而他下一秒就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对这个小魔王放松警惕了。
小魔王趁着小厮没有注意,就推门冲了进去,大声的叫着“红儿哥哥!”眼见祸事已经酿成,小厮只好低着头站在门口,等待着里面三个大人物的发落。
“吵吵闹闹的太不像话了!”彦儿厉声呵斥道,“清儿的话你都没听见吗?”
小魔王闯进去也才发现,小厮并没有骗他,因为他的父母正用着即将怒火爆发的目光看着他,他立即躲在了红儿的身后,怯生生地叫了句:“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哎呀呀,让我看看,这个是你们的儿子?”白绥蹲下身来看着眼前这个小豆丁,忍不住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
白绥一句话冲散了严父严母酝酿起的紧张气氛。
“小豆丁,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呀?”白绥笑盈盈地抱起了这个小魔王。
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曾这样抱过自己,小魔王记得自己的父母说过男子汉就应该脚踏实地自己走路,因此他也从来没有要别人抱过自己,就算是自己的乳娘想要抱他也被他挣脱了。然而眼前这个人却力气大的不容他反驳,直接将他举高高了。
他瞥了眼自己的父母,居然也没有丝毫的责骂他的意思,反而是带着笑意的。就连红儿哥哥也笑着说道:“平儿,公子在问你话呢?”
“平儿该称呼你什么呢?若是按我师父的辈分,就该叫你爷爷了……”彦儿笑着说道。
爷爷?白绥觉得自己已经长出了一米长的胡子来了。
“就叫小叔吧,别把形烟叫老了。”含烟捂着嘴笑道。
白绥觉得含烟姐姐才是最疼爱他的,忍不住瞪了一眼彦儿。
“平儿,小叔问你话呢。”含烟温柔地说道。
小魔王被父母这一通称谓搞得有些头晕,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绥的脸,竟然觉得有些好看,当然红儿哥哥也很好看,他奶声奶气地说道:“我叫莫平,今年五岁。”
“平儿今年也五岁了,也快要到了读书的年龄,不如你给他起个字吧。”含烟说道。
白绥抱着平儿的手就僵在了那里,他反省了自己一番,难道自己长得比较像测字先生,怎么谁都爱让自己给小孩子起字呢?不过这一次白绥有了经验,于是他故技重施,直接从上次用过的那首诗里,又取了一个字。
“就叫子啸如何?”
彦儿从案前取了纸笔,铺开了纸,把笔递给了白绥。从此之后这个小魔王又有了另一个名字,叫做莫子啸。
小厮虽然不愿打扰这一片和乐融融,不过距离品物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不得不轻轻敲响了门:“大当家、二当家,酉时快到了……”
“看我都忘了,今天带你去看看醉琴坊的重头戏。含烟拉着白绥的手,有些兴奋地说道。
“我匆匆出门,草庐里还有病人。”彦儿提起了药箱。
含烟点了点头,目送了彦儿的离开,接着又笑着对红儿说道“晚上还要辛苦你了。”
“……好。”红儿停顿了片刻,说道。
“不错!”白绥拍了拍身着红衣的男子的肩膀。
红儿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幸福,他终于有机会向自己一直憧憬的人展现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他就像一个追逐着影子的小孩,他本以为自己会追逐着那个影子一辈子,然而上天垂帘,他居然看见影子回头了,并且正看着自己。
然而此刻他又是紧张的,他从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天,自己和白绥调换了位置,在高台上演奏琴艺的是自己,而自己一直崇拜着的那个人却在席位上看着自己。他必须做的更好、做得完美!
大幕拉起,在一片欢呼声中,红儿已经坐在了玉琴之前,十指轻抚琴弦,弹奏的正是当年白绥赏琴会难倒众人的那首曲子。
“像不像当年的你?”含烟问道。
“像,倒真是下了功夫去练了这首曲子。”坐在特等席上的白绥对身边的含烟说道,“不过坐在那里的并不是真正的他吧,依他的性子,应该可以有更鲜明的表现方式。”白绥拈了一颗葡萄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红儿他一直把你当做榜样,而你的这首曲子一直是品物之前的保留曲目。其实红儿当真是有才能的,这些年也正是因为他的打理,醉琴坊才有如此的一番光景。也不知在这里是否会耽误了他的前程。”含烟轻轻地叹了口气。
琴声结束,红儿在一片掌声之中走到了高台的中央。
“品物开始了!”含烟对白绥说道。
只见身着红衣的男子一双眼睛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干净利落地介绍完了摆在高台山的珍品。
坐在台下的看客开始纷纷出价,红衣的男子巧舌如簧,“物”的价格被一再地提高又提高,那神色竟与刚刚弹奏琴时淡入流水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喏,这才应该是真正的他!”白绥说完又问道,“含烟姐姐,怎么会想到品物这一说的?”白绥又拿起了一个苹果啃了起来。
“是红儿的主意。”
“唔?他的族(主)裔(意)?”白绥嘴里嚼着苹果口齿不清地说这话。
“你别噎着,先吃完再说话!当初我们为了找你的下落,到处打听你的消息,红儿提出了一个想法,他说人最在乎的不外乎三件东西,美人、宝物和钱财,而品物却可以同时将这三样东西聚集在醉琴坊中,只要有了人,又怎么会没有情报?你以前不是也说过青楼因为人多,所以情报会特别多吗?”
白绥看着高台上这个红衣的男子,曾经他还是少年的时候,自己从他的眼睛里就可以读懂他的喜怒哀乐,然而他现在却有些看不透站在高台上的这个男子。
“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含烟剥了一根香蕉递给了白绥。
“怎么?含烟姐姐不欢迎我回来吗?”白绥接过香蕉,撒娇地笑道。
“就知道贫!”
“其实我这次回来,正好有事情找含烟姐姐帮忙!”白绥正经地说道。
看到平时玩世不恭的白绥都正经起来,含烟也立刻换了副严肃的模样说道:“你说!”
“含烟姐姐可知道宫里现在的情况?”白绥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当朝的七皇子。”
“七皇子?太子才十几岁,七皇子还是个娃娃吧。”含烟惊讶地看着白绥,他对这样无厘头的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些吗?”
白绥沉默了片刻,说道:“和谢蔽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