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兰卓荦收到一封“合口酥”送来的信，信中除了定期关心她的衣食住行外，还汇报了合口酥目前的经营情况。
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杨兴羔几人便将“合口酥”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名声在外。
兰卓荦心痒难耐，正琢磨着出府一趟，亲自考察一番“合口酥”的经营情况。
这天一大早，伤病初愈的兰卓荦便迫不及待地出了门，她拉着冬儿到内厨房挑了些新鲜的食材，回到江怀居便在小厨房里忙了一整天。
直到天幕降临，百灵来告诉说三爷已回府了，她才放下手里的活，解下围裙，简单打理一番，叫上冬儿便往正屋赶。
进了厅门转过屏风，恰好看见知秋捧着一双软底棉鞋正准备给冉瑾晟换上。
兰卓荦眼疾手快，冲上前接了过来。“知秋姐姐，我来吧！”知秋见是她，掩嘴轻笑退到了一旁。
“你怎么来了？”冉瑾晟颇为愕然，这可是她第一次主动踏进他的正屋。
兰卓荦尴尬地笑了笑，“我这样整天白吃白喝怪不好意思的，三爷，我帮你换鞋吧！”说着便动手给冉瑾晟换。
换好了鞋，兰卓荦又连忙服侍冉瑾晟更衣，“三爷，屋里暖和吗？要不要再加些细炭？”
冉瑾晟看了她一眼，“不必了。”
“那三爷洗把脸吧！外面风雪大，用热水捂捂脸，身子也会暖和些！”说着便去端水。
看着一脸谄笑的兰卓荦，冉瑾晟好一阵迟疑。
“怎么样，这温度合适吗？”
“嗯。”
他擦了脸和手，刚放下手巾，兰卓荦又殷勤地问，“三爷，现在摆饭吗？”
这么体贴恭顺的兰卓荦，冉瑾晟还是第一次见识，突然间他心情大好，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摆吧！”
兰卓荦立即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与其他几个丫鬟支好桌子，摆好饭菜。她接过冬儿递过来的湿帕子，仔细擦了手，这才站在桌旁，开始布菜。
“三爷，您尝尝这道菜，凤尾鱼翅，这可是我们家乡菜中的一绝；还有这道菜三鲜煸笋，这笋昨个儿刚从湖州那边运来，可新鲜了，您尝尝；还有这个，炖野山龟，小火慢炖，浓汤味美，整整花了我两个多时辰呢！”
冉瑾晟看着满满一桌子热腾腾的美味佳肴，心中的欢喜胜过种种疑惑。他拿起筷子一一尝了尝。
“怎么样，好吃吗？”
他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美食，抬首凝望着她，“一共三十两银子，从你工钱里扣吧！”
怎么又要扣她工资？兰卓荦一时没反应过来，略一思忖，终于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怪她铺张浪费吗？靠！马屁拍马腿上了。
“恩……扣工钱就算了吧，往后我天天给您做饭可好？”她心里叹了口气，谁让她有求于人呢，现在只能乖乖当孙子了！
冉瑾晟看了她一眼，“我府里不缺厨子。”
“那我给您端茶倒水，洗衣叠被？”
“那不是你分内之事么？”
对了，她原本就是冉府的下人！不过话说回来，她难得低三下四好言好语好脾气地伺候他一回，难道他就这么不稀罕？
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态度决定成败，千万不能功亏一篑！
兰卓荦一遍遍压下心中窜起的怒火，堆起满脸的笑意，轻声说：“那我给老太爷再写几道药膳方子，独家秘方，绝不外传的秘方？”
“好。“冉瑾晟心里乐开了花，面山却不露。
兰卓荦大舒一口气，只要不生气，只要不扣钱，什么都好说。
经此一战，兰卓荦不敢轻易说话，待冉瑾晟吃得七七八八了，她这才吞吞吐吐地道：“三爷，兰儿入府快半年了，虽然给您惹了不少麻烦，但总体上还是勤快本分的，转眼就要过年了，府里的丫鬟婆子大多都能与就近的家人团聚一回，在京城里我也有亲戚朋友，您看，能不能让我也回去看看，与她们过个年？”
冉瑾晟嘴角微翘，慢慢咽下最后一口菜，才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初一忙完手头上的活计就去，初二一大早便回来。”兰卓荦喜出望外。
“到时候你与余妈妈交代一声再出门！”冉瑾晟放下筷子，喝了口汤。
战战兢兢的兰卓荦瞬间恢复活力，她感激涕零，不断往冉瑾晟碗里夹菜。
“谢谢三爷，您再尝尝这道菜，草菇狍肉，我新研制的药膳，滋阴补肾，固本培元……”
炮竹隆隆，白雪红梅，大年夜，冉府上下皆是一片喜气洋洋。主人家们都聚在善喜堂过除夕吃年夜饭，下人们也都跑去凑热闹。
兰卓荦窝在东厢剪窗花，心灵手巧的知秋教了她好些个花样，她煞是喜欢，得空便寻那红纸剪着玩。
与此同时，冉瑾晟就在门外，却迟迟不曾推门而入，一墙之隔隔开的岂止是款款情愫？耳边传来喜庆的喧哗，眼下却只有无尽的落寞。
冉瑾晟推门而入，见她螓首微扬，唇带浅笑，竟驻足不前了，一路走来，终究是离别的曲调，倒不如一开始便相忘于江湖，各自逍遥。
“你在干什么？”
“剪窗花呀！”
“没有别的事可做？”以她的脾性，不去凑热闹反而在屋里躲清闲，实在怪异。
“你看！”她忽然大叫一声，像个得了糖吃的孩子。他抬首望去，却是一张表情夸张的人物剪纸。
“这是什么？”
“你呀！”
“我怎么不知道我长这样。”
“你生气时就是这副模样来着……”她抬着头傻傻地笑道。
不知为何，冉瑾晟脑袋里全是她的嬉笑嗔痴，清晰刻苦，抛之不去。他一向很自律，但不得不承认，遇上了她，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范畴，他已身不由己。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一个响雷，紧接着闪现一片绚烂绮丽的亮光，烟花，是烟花！
兰卓荦惊喜万分，随意趿拉着鞋便往窗前跑，却不慎与制止他的冉瑾晟撞了个满怀。
她抬头一看，冉瑾晟精致的面庞，迷人的眼眸就在眼前，他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平静的呼吸声。屋里气氛徒然暧昧起来，她的心不禁噗噗直跳起来。
“你做事怎么总是这么毛毛躁躁？”冉瑾晟嫌弃地质问道，不等兰卓荦分辨，他竟俯身将她抱起……
啊？他想干什么？她紧张得直直瞪着他。
只见冉瑾晟将她抱坐在床上，然后单膝跪地，托起她的脚踝帮她穿起鞋来。“鞋子都不穿好，也不怕栽个大跟头。”她轻声斥责道，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浅浅的温柔。
兰卓荦的嘴巴不由得越张越大，鞋子穿好了，她还愣在那一动不动。
这算是礼尚往来吗？
她红着脸站起身仓皇而逃，她倚在窗前，尴尬地说道：“好美啊！
等了半晌却没有人回应，她愕然回首，却发现他已走到自己身边，眼神温柔如水，静静地注视着她。
气氛有些怪异，她低下了头，不敢看他，不敢看他的眼睛，那如同绚丽而蛊惑的漩涡。
他却忽然抬起她的脸，吻上了她的唇，唇与唇相触那一瞬，她心中一颤，好似柔软的丝缠绕住她的心，让她浑身一颤。
他托着她的腰，将她环在臂弯间，柔弱纤细的身子仿佛眨眼间便会消失，他竟不自觉收紧了手臂，就那么紧紧地抱着她，仿佛那就是他的全世界。
从不知世间上竟有另一个全然不同的怀抱，不禁温暖踏实，而且回味无穷，不能自己。正是这个炽热的拥抱，带着淡淡清香，不断提醒着自己她兰卓荦也是那么的重要！
这个吻浅尝辄止却无尽缠绵……
“与我一同守岁吧！”良久冉瑾晟才放开她，给她换了长靴，披了件厚实的斗篷，拉着她的手，出了屋。
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薄如蝉翼，临风飞舞。冉瑾晟牵着兰卓荦的手，踏在皑皑白雪上，发出吱吱吱清脆的声响。
兰卓荦似坠梦中，迷迷糊糊任由冉瑾晟拉着。她们出了院子，穿过后院，来到了驭马场。
冉安早已恭候多时，见二人到来，立即撑起油纸伞给二人遮雪。
冉瑾晟接过冉安手里的冰刀鞋递给兰卓荦，“可否为我舞一曲？”
落雪纷飞，如梦似幻，一抹蹁跹，一世情痴。
第二天刚用过早饭，余妈妈便寻她而来。
“三爷今儿一大早便出远门了，临走前他让老奴送这给姑娘。”说着双手奉上一锦盒。
兰卓荦打开一看却是一把短剑，是那跟随她五六年的赤铜短剑。
下面压着张纸，展开来却是她的卖身契。
……
“三爷可有留下什么话？”
余妈妈看着她晦暗的脸，轻轻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