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卓荦懒懒地斜倚在炕头上,青芽小心翼翼的给她刚刚划破的手指涂上一层淡香的药膏,嘴里不忘念叨着:“这几日怎么回事,这般心不在焉,切个菜也能割那么一道大口子?莫不是那日冉府的太太刁难你了,自打那日从冉府回来,你就这般心事重重。难道说冉二爷又寻你麻烦了?”
兰卓荦不想动弹,闻言轻轻嗤笑一声,“他哪敢在她老娘面前挑事!”
“那到底是怎么了?我如今可总算是瞧清楚了,这冉府就是咱们的扫把星,但凡与他们扯上关系就不会有好事!”青芽一面抱怨,一面轻轻放下白瓷药瓶,拿起细窄的纱布慢慢缠在兰卓荦手指上。
“青芽姐,没事的,冉太太找我去说说话而已,要真有什么事,我怎会这般平平安安地回来?”兰卓荦劝道。
青芽叹了口气,“往后,这冉府咱们能不去就别去,免得又惹一身麻烦。”
三日前,冉府的马车停在了药膳坊楼下,太太朱氏身边的左妈妈亲自把兰卓荦接到了冉府。
她不清楚朱氏此举的目的,心中难免惴惴不安起来。
来到善喜堂,兰卓荦给朱氏磕了个头,一旁的左妈妈连忙将她扶起。
“如今你已不是我府里的奴才,不要动不动就下跪。”
朱氏一贯的清冷高贵,她说着便向左妈妈使了个眼色,左妈妈立即搬来一个圆凳,放在兰卓荦身旁。
“坐吧!今日找你来,是有些事想向你了解清楚。”
话音刚落,左妈妈便遣散了屋里侍候的仆人,接着与一大丫鬟将门窗掩上,小心地退出屋子,守在门口。
兰卓荦见朱氏这阵仗,心里愈发惴惴,面上却不露。
朱氏却不说话,只仔细地打量起兰卓荦来,见她双眸晶亮,隐隐透着一股子精明狡黠,又见她从容镇定,不似一般的女子畏畏缩缩,心里了然了几分。
良久,朱氏才缓缓道:“年前你还是府里的丫头,年后晟儿便将你送出府,我今日找你来,就是想问你一句,你与晟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实道来,不可隐瞒,也休要敷衍!”她眼神锐利,语带威严。
提起冉瑾晟,兰卓荦心里有些淤堵,她也想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是话说回来,她不过是冉瑾晟身边的一个小小的丫头,她的去留根本无关紧要,为何朱氏今日却要过问,而且还关上门窗,掩人耳目?
兰卓荦低着头,轻声说道:“回太太话,我与三爷之间清清白白,就算之前有些感情,但从他将我送出府那一刻,我们之间便什么也没有了。”
“此话怎讲?难道晟儿就没给过你任何承诺?”朱氏目光如炬。
“没有,他离开前只字未说,只让余妈妈将我的卖身契退还,我想这大概就是与我做个了断吧。”兰卓荦静静地道。
“你与晟儿到底是如何相识的?”朱氏又问道。
兰卓荦心头一跳,咬牙说道:“去年三爷前往青和替老太爷寻药,我误打误撞,差点误了三爷的事……三爷气不过,便将我扣在宅子里……后来三爷听说我会做药膳,就将我留在了宅子里。
朱氏一听,怒问道:“这么说老宅的粮仓果真是被你所烧?”
兰卓荦闭了闭眼,然后站起身给朱氏跪下,回道:“是的,我因担心不知所踪的兄长,可三爷不放我走,我一时糊涂便出此下策……”
朱氏拍案而起,怒道:“荒唐!”没想到这丫头竟如此大胆,干烧她冉府的粮仓,最荒唐的是他的儿子居然还帮着隐瞒!
兰卓荦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低垂着脑袋等候发落。
朱氏气得连连喘息:“你既然已逃走,那为何后来又与晟儿一同进府?”
兰卓荦如实说道:“……我趁乱逃走后,便到京城寻兄长……后来三爷找到了我,便以老宅粮仓的损失为由,逼我签下了卖身契,让我到府里头干活抵债。”
朱氏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他非常了解自己的儿子,平日里他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会心慈手软,这回却独独对这个小丫头一再宽容忍让,而且还将她强留在身边,要说他对这丫头没有感情那肯定不会。
朱氏微微阖眼,“如此一来你恐怕这辈子都无法离开冉府,可为何后来晟儿又将你送出府?”
兰卓荦心头一股惶惑,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也不知……”大概是因为悦芩郡主吧……
“你与晟儿之间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兰卓荦受罚受伤期间,晟儿可是夜夜都往西厢跑,一呆就是一整夜,怎会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么一逼问,兰卓荦脖根子都红了,要说发生什么事,也是有的,毕竟他们接吻来着……
朱氏看她面红耳赤,心中已明白大半,她叹了口气,又问道:“那你呢?你对晟儿可有感情?说实话!”
兰卓荦忽而垂首,待她抬起头,眼眸却是一片清明:“起初我只是怨恨三爷,可后来……我受伤期间,三爷对我很好,我很是感激。”
“仅仅只有感激吗?”朱氏咄咄逼人。
兰卓荦冷汗直冒,这是要逼人表白的节奏吗?“太太,我也是寻常女子,三爷家世模样样样了得,谁遇上了都会心动,但我也不是那糊涂人,绝不敢存任何非分之想。”
“是不敢还是不想?”朱氏打破沙锅问到底。
兰卓荦顿觉心力交瘁,哪有这样刨根究底步步紧逼的?毕竟她是女儿家,难道就不能给她留点矜持,让她存点小心思?
“……不敢……”
朱氏目光闪闪,直直地盯着兰卓荦:“好!火烧粮仓一事今日我暂且不提,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愿再进我冉府,做晟儿的女人?”
兰卓荦大吃一惊,忍不住腹诽,敢情这朱氏巴巴地找她来逼她表白心意,是想给自己儿子牵线搭桥。
“请太太赎罪,就算如今我仍身在冉府,我也不愿意。三爷身边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但对我来说夫君便是我的所有,我没有办法拱手让给其他的女人!”
朱氏目光冰冷,让人不寒而立,兰卓荦缩着脑袋,不敢看她。
良久,朱氏阖了阖眼,长叹一声,缓缓开口丢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只要晟儿愿意娶你,我冉府便三书六礼,聘你为正妻。”
兰卓荦睁圆了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朱氏。她思绪乱飞,猜不透朱氏的心思,也理不清自己的头绪,整个人怔在那里,一动不动。
朱氏凤眼俯视着她,继续说道:“你回去好好想想,要怎么做,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好一会儿兰卓荦才平复好心绪,临走前她给朱氏磕了个头,这才随着左妈妈出了善喜堂。
院子里静谧异常,院前几株桂花静静地吐露着芬芳。
兰卓荦脑袋木木的,像轴了的机器,转不起来。
原以为朱氏与宜贵妃一样,只是过问向楠析的事,结果她旧事重提,居然给她和冉瑾晟做红娘,而且不惜放下身段,不顾家族颜面,打破规矩,属意聘她为正妻。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冉瑾晟知道么?
这几天她始终在想这件事,朱氏的一番话,无疑在告诉她,他们之间的感情现在已没有任何来自家族的阻力,只要你能摆平冉瑾晟,那么你就能风风光光地嫁进冉府,成为冉府的三奶奶。
可是在离京之前冉瑾晟了解朱氏的想法吗?如果他了解,但依然将她送出府,是不是表明他无意娶她?如果不了解,那么只要过了他心里的那道坎,是不是她们就真的能在一起了?
“倘若他们用情不深,三表哥会十年不娶吗?”
兰卓荦脑袋里突然响起向楠析这句话,这道坎哪有那么容易过!
她翻了个身,刚想和衣而睡,临音突然从外头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兰姐姐!”
兰卓荦懒得动弹,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
“刚才来人说杨大哥被人扣下了,说是冲撞了什么王爷,让你明个儿亲自到醉仙居去赎人!”
青芽一听,身子骤然下坠,兰卓荦连忙扶着她,“那人呢?”
“说完话,他便走了,只留下这个!”说着临音手里便多了一支粉嫩娇艳的桃花。
兰卓荦一看,气得将那桃花扫落在地,就是一通乱踩。
好你个顾子正,姐姐我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