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后第三天,兰卓凡便马不停蹄赶往南方,与五王爷朱嘉的大军一同转战南方,镇压起义军。
与此同时,顺天府通告举国上下,北伐大军大获全胜,历时一年,终全歼女真主力,击毙女真数位贝勒及大臣,俘获战马军资无数,保全辽北安定祥稳。
因南方起义频发,为了震慑起义军,扬照国威,仁武帝下令北伐大军即日凯旋。命冉瑾晟调兵遣将,整顿军队,务必在中秋佳节前整肃好辽北守军,赶回京城。
兰卓凡走后,杜若便帮他预备起兰卓荦的嫁妆。她原是官家小姐出身,自然知道女儿家出嫁不容马虎,从身上穿的,到生活中用的,小到一针一线,大到水田庄子,但凡有的,都得预备上。如今兰卓荦又说了门那么显赫的亲事,难免要格外上心。
如今杜若来了,兰卓荦自然把兰宅管家理事的一应事务交给她,自己也开始学着绣嫁妆,为着能绣出拿得出手的绣品,兰卓荦托青芽特意请了位绣娘,拉着临音跟着学习。
青芽知道这事,难免要数落几句,心里却也为兰卓荦高兴,谁不知那冉家三爷如今成了伐北大英雄,京城多少黄花大闺女惦记着,谁能嫁给他便是谁的造化。
这天兰卓荦跟临音在屋里描花样,二门处的小厮郭青突然送来了一张花白羊皮纸素帖。
兰卓荦接过郭青手里的帖子,“是谁送来的?”
“是国舅府里头的人,现下在偏厅里坐着,等小姐答复。”
兰卓荦打开那素贴一看,落款却是那有过一面之缘的向家小姐向楠忻,约她八月十四赴宝祁庵一续。
“他家小姐可说是何事?”兰卓荦问郭青。
“没说其他,只道邀小姐一同进香还愿。”
宝祁庵乃皇家寺院,一般人不得出入,鲜有官宦家室参拜,莫非又是宜贵妃的意思?
“你去告诉向家来人,后日我一定到。”兰卓荦打发走郭青,又仔细看那贴子。
“奇怪了,这位向小姐和兰姐姐也没什么交往,为何相邀去拜佛呢?”临音素手托腮问道。
兰卓荦摇摇头,“后天去了才知道。”
“眼看马上就八月十五了,你说冉将军能准时赶回来么?听说连日来京城内外兵卒频繁走动,想是预备着迎接凯旋的大军呢。”
兰卓荦垂首笑了笑,前几天她已收到冉瑾晟送来的书信,说是会在中秋节前赶回来,信里还说,若她兄长执意不结亲,他便向皇上要一个赐婚的赏赐,定要将她娶回去。
兰卓荦心里暖烘烘的,冉瑾晟能平安无事,她很是感恩,也应该去拜佛还愿。
两日后,兰卓荦备好香火蜡烛,带着临音,并几个护院一路行至宝祁庵牌坊处,因前段时间,庵内禅房失火,此时正在维修中,庵前除了运木材砂石的马车外,鲜有来拜佛的马车。
下了马车,便有向家的奴才迎了上来,换了观内的代步软轿,一路向南,却不是往正殿去。
兰卓荦疑惑不解,问道:“怎么往这条路走?不是去还进香愿么?”
只闻那向家赵姓管事应了一声,道:“我家小姐说,还愿前先引兰小姐见一位重要的人。”
兰卓荦心里一思量便知是何重要之人,眼下他与冉瑾晟的婚事基本落定,向楠忻必然知其一二,但不知道她引她前来宝祁庵是存了什么心思?兰卓荦当下无话,一路随着轿辇往前走。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软轿停下,兰卓荦被带入后院一间厢房内,刚踏进门,便见向楠忻坐在圆桌旁吃茶,见兰卓荦进来,抬眼看了看,又垂首自顾自的拨弄碗盖。
向楠忻上着一件烟柳色的银错金双凤织锦衣裳,下着翡翠烟罗绮云裙,梳着个小流云髻,插着一对镶红宝石绢花,鬓边压着一段流苏白玉头饰,恬美靓丽,唯一双顾盼丹凤眼却并不那么友善。
“向小姐今日约我来是为何事?”兰卓荦侧身见了礼,问道。
“听说你收下了三表哥的生长石?”向楠忻放下茶碗,凤眸一瞪,质问道。
兰卓荦一听向楠忻责问的口吻,便知遇上了个傲娇的小情敌,只是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冉夫人亲手予我,说三爷嫌它女气,不愿意佩戴。”兰卓荦如实答道。
向楠忻紧咬腮帮子,玉指攥紧了手里的绢帕,“你怎么敢就这样给收了!?”
“长者赐不敢辞。”兰卓荦清冷的容貌下藏着一股锐不可当的坚决。
向楠忻颓丧的跌坐在椅子上,弦然欲泣,自言自语的说:“为什么冉姨妈不给我?她明知道我对三表哥……为什么?”
见向楠忻白皙透明的鼻头都红了,兰卓荦于心不忍,走到她身边轻拍她的背,“你应该知道冉夫人是为你着想。”
向楠忻甩开她的手,豆大的泪水滚落下来,“她若真为我着想,就应该全了我的心愿。我娘三番五次替我暗表心意,可为何冉姨妈却始终视而不见呢,为什么?”
“想必你母亲打从心眼里也不希望你嫁给三爷。”兰卓荦道。
向楠忻泪光闪闪,一双大眼睛惊疑的看着她。
兰卓荦叹了口气,“你今日约我来宝祁庵想必知道这里头住了谁?也知道她与三爷的前尘往事,为着她,三爷十年不娶,对她用情至深可以想见,所以,无论是你母亲还是冉夫人都不敢赌,倘若赌输了,赔的可就是你一辈子的幸福。”
“你既然知道,为何又收下三表哥的生长石?难道你不怕自己赌输了?”向楠忻急问道。
她怎会不怕,因为怕才会畏首畏尾,患得患失,因为怕才会不敢靠近,恐受伤害,但也是因为他对悦芩郡主的动摇,给了她信心,给了她不再惧怕的理由。
“怕又有何用?心都给了他,又有什么可怕的?”兰卓荦眼眸清明,淡淡而道。
向楠忻拭干泪水,怨毒的道:“三表哥绝对不会娶你!”
“他若不愿意娶,我也决不强人所难。”
“即便他娶了你,他的心也是在这宝祁庵!你到头来也是空欢喜一场。”向楠忻不住的流泪,情绪越发失控。
兰卓荦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忙顺她的意道:“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他始终放不下悦芩郡主,要是那样,我这辈子算是到头了!”
听兰卓荦这么一说,向楠忻止住了哭泣,只是诧异的看着她,半天才道:“那你还赌!”
“是你,你赌么?”
向楠忻被兰卓荦绕得晕头转向,微启薄唇的她一时竟答不上话。
兰卓荦抓住时机,忙道:“我原也不愿去赌,可若我不赌,又怎会知道三爷会不会幡然醒悟,倘若他真能回心转意,像寻常男子般娶妻生子,对三爷来说也是件好事,你说对么?”兰卓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只要一试便知三表哥能否放下悦芩郡主,只要一试便知三表哥将来是不是也能接受她,既然如此何不让兰卓荦试一试!
向楠忻被彻底洗脑,犹不自知,心里盘算着将来怎样杀回冉府,挤走兰卓荦。
见她心思活泛起来,兰卓荦终于松了口气,要是这向小姐盛气之下对她纠缠不清,那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如此这般稳住她也是好的。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向楠忻终见兰卓荦吐了苦水,皱了眉头,却并不想事罢干休,而是接着再添了一把火,“我今日邀你前来是想将昔日的悦芩郡主引见与你,也好给你个当头棒喝,早日绝了那非分之想,死了那自作多情的心。”说着便朝门外拍了拍手掌。
兰卓荦心里苦笑,也不搭话,只待看她如何敲这记警钟。
掌音刚落,一个身穿湖蓝色对襟长衫的老妈子便带着一名姑子从外头走了进来。
兰卓荦回首望去,只见那姑子身着一件宽腰阔袖,圆领方襟的黑色缁衣,缁帽下黛眉纤长,明眸清澈,整个人如静放的玉兰,高洁淡雅中透着冷漠和疏离。即便是这般装扮,但依旧掩不住她倾城的容貌,想必就是昔日的悦芩郡主无疑。
兰卓荦忽然觉得她面熟得很,可就是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
姑子进门后,并不言语,只双手合十,朝向楠忻作了揖。向楠忻狠毒了这个令三表哥魂牵梦萦,念念不忘的女人,心中自然不喜,可如今她是出家人,念在佛祖的份上,不得不冷着脸回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