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我就不必了。”严景睨她一眼,笑意淡淡地说,“你别自寻短见就行,我可不希望我的辛苦白费。光这样的药,我就熬了90碗,这些药可不是花钱能买到的。”随意地翻动着盘子里的药材。
程曦这才发现,院子里,晒满了各种中药材。她知道,这些很有可能都是他上山里采集的。
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程曦乖乖喝完了碗里的药,虽然苦,却也不烫,温度被严景拿捏得很好,可是为了宝宝,她也必须振作起来的,这个孩子太不容易了,好几次跟着自己死里逃生,大难不死,一定会有后福的。
如果自己都不能保护他,还有谁能保护他呢?
“这是哪里?”放眼望去,绵延的山丘,竟然再也看不到屋子,就好像是突然之间穿越到了世外桃园。让人有些恍若隔世。
“往大里说。这儿还是地球。”严景回眸轻笑。
他的回答,缓和了气氛,程曦不禁多打量了他几眼,阳光下,他的淡蓝色棉衬衫虽然是旧了点,却是十分干净,他回眸对上她的目光,“往小里说,咱们还没有出威海。”
没出威海就好……说明她离他还很近。
“想不到吧?这么繁荣的一座城市,竟然有这样的地方。”
程曦的确没有想到,就连现在知道了,也觉得是不可思议的。这里的空气,相比市区里,格外新鲜,仿佛有丝甜甜的味道,闻着让人觉得特别舒服。
“是你救了我……”程曦思绪拉到那场令人绝望的大雨,“你是华佗吗?”
“华佗不敢当,是我助手路过得及时,就把你带回来,给我试药来了。”男人风轻云淡地开口,让人琢磨不透的语气里,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虽说是试药,不也试成功了吗?也试回了一条命,所以还是谢谢你的。”程曦轻抚着小腹,宝宝平安,她的心就安了一大半。
“已经说过两次谢了,我还是希望看到一点行动。在我这儿,可不要有什么负面情绪。”
程曦知道他还在害怕自己寻短见,说实话,如果只是只身一人,看见自己一觉醒来,往日容颜不在,恐怕早已死过千百回了。
但是她不能死,为了宝宝,她得活着。
“我想去海景4号别墅,该怎么走?”程曦暗暗攥紧了拳头。
“现在?”严景蹙眉打量她,“就这样去?”
程曦胸口一缩,她暗吸了口气,咬住了唇,知道自己毁容了,可是她还有声音,她还有记忆,她还有宝宝……白星星的目的十分明显,她一定已经顶替了自己位置,如果掩饰得好,智宸是不会发觉的。
然而,她要看着她得逞吗?
不是智宸不够聪明,而是智宸失忆了,对自己都已经从陌生到熟悉。
只见严景端来一盆凉水,放到石桌上,“照一照,这可比镜子好多了。照完再告诉我,到底要不要去。”
程曦心头一栗,莫名紧张,整个人就像一具被抽空思绪的木偶,刚才还在问要镜子的她,突然间就失去了面对自己的勇气,眼底一片晶莹,她咽咽口水,就连关节都生锈一般,还是缓缓地将面容移到水盆的上方。
即使做了最坏的打算,把自己想成了世界里最丑陋的人,但看见镜中真实的自己,她还是被深深吓了一跳,绝望、恐惧一齐袭来。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脆响一声,碎了……
这还是程曦吗?简直就是面目全非。这样的她,还活着,已是奇迹了吧?
严景看到那颗豆大的泪水掉落在水盆里,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凉凉地,四射到她的伤口,灼热的痛!她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然后他搬走了水盆,不温不火地开了口,“你去任何地方,我都会送你去,因为你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能不能迈出这一步,就看你自己有没有面对今后生活的信心了。还有,如果你去了,会有两种结果发生,你考虑过了吗?”这些天,他一直在替她考虑。也一直在猜测她的身份。
严景理智的分析,听着程曦背脊一阵发凉。
严景也不是闲杂人等,他自然知道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被人折磨成这样,到底是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里。可想而知,伤害她的人是恨透了她。
“你是豪门太太?还是第三者?”严景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好笑,如果是第三者,哪还有脸面回去?这一点,她分析过了。
“程曦苦笑地扯动唇角,语意凉凉,“现在什么也不是。”
“那还要回去吗?”严景将晒好的药材收入坛子里,声线低沉。动作从容。
“我只是想告诉他,有一个女人整容成了我的模样,混入了别墅,而这个女人……一定会亲手毁了智宸的!”程曦心急如焚,即便一个月过去,但脸上的灼热感还是不容忽视。
智宸?
收拾药材的手指微顿,严景目光中闪过些什么,而后恢复淡然,“想去就告诉我,我送你去。”
然而,程曦没有马上给出答复,因为她矛盾了……她不知道现在去,有什么意义。一个失忆的男人,面对丑陋如魔鬼的她,会相信她的话吗?
刚才自己丑陋的模样,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如果真是这样的自己,就算她还叫程曦,那又怎么样呢?
优秀的他,万众瞩目的他,难道只配拥有一个毁了容的妻子吗?
回不去就是回不去,现实就是现实……
他应该拥有最璀璨的人生,因为他是黎智宸,然而,在他身边的女人,如果不是程曦,也一定不可以是白星星!
严景看到她眼里决恨的光,猜测着她的想法。
“不去了,就算回去了又能怎样?”突然,她收起那抹光,有些颓然,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面部的痛感不容忽视,“我配不上他。”她的声音是沙哑的。
“既然不去了,那就安心把孩子生下来,暂时住我这儿,也不会有人来,你也用不着去适应别人的目光。”严景说得随意自然,就像是招呼最熟悉的老朋友,“至于我,一个月前血肉模糊的样子都没有吓到我,现在这样,我早已习惯。”
程曦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锐利干净,“严景,你一直……”她环视着四周,有些疑惑,“一个人生活在这里?”然而她知道,对于一个客人,她不该窥探别人的隐私。
严景得意地睨她一眼,“不好吗?不争不抢,不勾不斗。”似乎很享受这种生活。
那语气,那心境,似乎是一个看透了人生的人,然而,他还那么年轻,不过比自己年长几岁而已,应该还没有智宸大。
想到在这里呆一辈子,程曦开始考虑往后可能遇着的问题,孩子谁来接生?出生后奶水不足怎么办?要是有意外怎么办?这里离医院又那么远,而且……孩子的教育问题呢?
天呐,她好郁闷,她要跟一个陌生的健全的男人,生活在这荒郊,自给自足吗?
如果是这样,那活着的意义在哪里?
“严先生。”忽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士,走到严景面前,目光无意落到程曦毁了容的脸上,他略惊,程曦赶紧背过身去,男士也收回了眸光。他惊讶的是她醒了?
“去采购点补品回来,粮食也不够了,还有一些女人的衣服,总之你看着办,缺什么就买什么,我暂时还不打算回去。”严景随意地说着,扯过绽放的梅花闻了闻。
男人恭敬地站在他身后,“夫人说是时候……”
严景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帮我联系一家整容医院,请两个专家过来给程小姐会诊。”
“男人一脸迟疑,可是夫人说他的婚事不能再推迟了。
“耳朵出问题了?”见他迟迟没有反映,严景蹙眉问他。
男子却不得不点头:“是。”
然后,程曦听见了车子发动的声音,她转身望去,只见一辆黑色越野车翻越一个又一个山丘,轮子辗过的地方,扬起抛物线似的尘土。
她的目光重新落到严景收拾药材的背影上。
“夫人说是时候……”这句话,一直萦绕在程曦耳畔。
冬日的暖阳下,那背影高大颀长,乌黑的头发上承接着金灿灿的阳光,她这才想明白,严景其实并不是隐居田园的普通男子,他有随从,他更有家人,而且还可能,他有背景。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想个名字吧。”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好听。
程曦愣了几秒,似乎不大能明白他的意思。
严景将最后一盘药材收入坛子里,并封好了坛口,“我会请整容师为你量身打造一张完美的面孔,但是肯定恢复不了以前的样子,因为我们都没有见过你,那么既然有了新面孔,是不是也该有个新名字?”
他的话,让程曦愣了一瞬,这是要重生么?新面孔,新名字?
她都毁成这样了,还能整成什么样呢?两片脸蛋已经没有完整的肌肤了……毁得多严重,她知道啊,她是医生。曾经留洋的医生。
“你不相信整容师的能力?”严景转眸睨她,“还是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