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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明镜和尚(1 / 1)

()“慧心师兄已登梵摩天。【\/本\/文\/来\/自\/八\/戒\/中\/文\/网\/】”

白袍老僧黯然轻叹,“伽蓝,醒醒,醒来。”

伽蓝的神智一点点恢复,其声嘶哑而悲哀,“师叔,师父……师父他走了?”

“师兄功德圆满,登梵摩之天,乃年夜喜之事,伽蓝无须哀痛。”白袍老僧伸手相扶,温言说道,“师兄圆寂前有偈,天降年夜雪,伽蓝必归,嘱咐老衲至此相候。”

伽蓝呆立无语,痛疼如潮,猛烈冲击着他的心灵。

“师父,你也走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一刻离去?就因为我要去土杀人,我已酿成阿修罗?师父,你既然算到我今日归来,为什么不克不及算到土已经酿成修罗场,无数生灵将在血雨腥风凄惨死去?”

寒风厉啸,白雪翩翩,钟声悠扬,梵音高唱,伽蓝的心渐渐冷却,冷彻入骨。

“师父为何弃我而去?”

白袍老僧微微摇头,目光望向白雪所覆的坟墓,眼里露出缅怀之色。叹了口气,宽袖轻扬,老僧从年夜袖里拿出了一个紫檀木盒,一个伽蓝熟悉的紫檀木盒。

伽蓝脸色马上冷凛,“明镜师叔,为何不让我去佛塔拜祭师父?为何不让我走进圣严寺?”

明镜和尚神色如常,轻轻抚摸了一下紫檀木盒,平静说道,“伽蓝,这是你母亲之物,一直留存师兄身边。今师兄走了,也该物归原主了。”

“师叔,你要赶我走?你要将我逐去圣严寺?”

“伽蓝……”明镜和尚低声呼唤,“这是你的选择,你自己的选择。”

“什么选择?我不知道,我不明白,师叔,为什么?为什么要将我逐去圣严寺?是因为菩提寺之祸?是不是?”伽蓝感觉自己的心突然被掏走了一般,空落落的,就剩下灵魂在风飘荡,如孤魂野鬼一般孤独,一般凄凉,“为什么?”伽蓝撕心裂肺地叫喊道。

明镜闭上眼睛,花白的长须在风狂舞,就如他此刻狂乱的心。他也不知道师兄为何要将过去的秘密交还伽蓝,某种意义上,这就是驱逐伽蓝,要将他赶去圣严寺,将他逐去沙门。

伽蓝犯下何等罪孽要被逐去沙门?伽蓝回来了,西土的事传开了,菩提寺之祸也经卫府送达圣严寺。伽蓝不敢去圣严寺,也不敢面对自己的师父,他在卫府待了四天,直到今日年夜雪降临,悄悄赶到龙勒山拜祭母亲。然而,这世上有几多事能瞒过慧心,瞒过西北沙门的上座师?

伽蓝跪下,手指坟茔,“师叔,当着我母亲的面,我立誓,我伽蓝所犯下的罪孽,我伽蓝去赎回。我是沙门门生,我是师父的门生,终有一天,我会改邪归正,皈依我佛。师叔,这就是我的选择,我自己的选择。”

明镜缄默不语,托着紫檀木盒在风寻思。

“伽蓝,你决定了?”

“师叔,请相信伽蓝,像师父一样相信伽蓝。”

“师兄爱你如,视你为己出,他圆寂之前的决定,肯定是为了你。”明镜叹道,“伽蓝,老衲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请不要辜负了师兄的一片苦心。”

伽蓝拜倒,匍匐在雪,哽咽失声,“妈妈,请你原谅我,妈妈……”

明镜抬头向天,无声祈祷,“师兄,我遵从了你的嘱托,给了伽蓝一个选择的机会,但你肯定失望了。伽蓝是守护法神,他矢志要完成自己的使命,那就让他去吧,沙门需要他。请原谅老衲的私心,为了沙门未来和天下众生,老衲愿入地狱。”

紫檀木盒重入年夜袖,明镜扶起伽蓝,与其并肩而行。

伽蓝把菩提寺之祸的前因后果一一表述。【高品质更新】这件事很复杂,如果伽蓝没有呈现,楼观道未必就敢挑起西北佛道之争,而铁勒人却借刀杀人,毫不犹豫地激化了佛道之间的矛盾,试图挑起双方的厮杀,混乱西北局势。此次伽蓝之所以能跳出陷阱,主要是契苾歌愣和契苾人要借助年夜隋人的呵护生存下去,而伽蓝又急于东去长安,这又迫使他不克不及不设法与楼观道言和,而与楼观道言和,必须获得西北沙门的首肯,圣严寺是一道不成逾约的障碍。

现在慧心和尚圆寂了,继任寺主是明镜和尚,伽蓝只能求助于这位师叔。

明镜和尚心如明镜。慧心存了私心,他或许算到伽蓝要去长安,而伽蓝此行,不但背负为袍泽报仇之义,要背上护佛之责,而以伽蓝的实力,一旦卷入佛道之争,可以说是有死无生,故有阻止之意。

今日佛道之争愈演愈烈,不但有南北宗派之争,有儒家士介入其,联手南北道门一次次攻击沙门。佛、道、儒之争名义上是教义法理之争,实质上就是权力和财富之争,而在争斗,由于儒道联手,沙门很是被动。今上继位不久,就联合儒道两家,迫使沙门门生不克不及不致敬人皇。现在沙门门生不单要拜佛,还要跪拜皇帝,这对沙门来说,不但仅玷辱了佛法,侮辱了菩萨,沉重冲击了他们的信仰。

先帝开国之初虽借重道家之谶言,但也因此而忌惮道教,曾下令禁止私家隐藏纬侯图谶,而后尤重沙门。先帝晚年,坊间盛传“杨氏将灭,李氏将兴”之谶,天下李氏人人自危。今上继位,不由继续冲击李氏权贵,还变本加厉,下令禁止图谶,凡与谶纬有关的图书一律焚毁,凡私藏者视同谋反一律处以极刑,另外还在东都洛阳置道术坊,把土所有晓得五行占候卜筮医药之士全部禁锢于坊。此坊即为土禁地,坊居者多为道家术士,也有一部分沙门门生。

无论是先帝还是今上,兴佛兴道,目的是维护至尊皇权,维护为国行道的忠君思想,这种年夜环境下,即便现今皇帝是沙门南派菩萨戒门生,又是道家南宗茅山道门生,但一旦遇到有佛道之徒挑战他的权威,威胁到他的江山,那对不起,杀无赦。

洛阳道术坊,多的就是楼观道门生,其次就是北派沙门弟。很明显,皇帝拜南派佛道领袖为师,信任南派佛道,这从长安年夜兴善寺和玄都观的日渐凋敝就能看出来,北派佛道的生存日益艰难。

这时只有两个对策,一个是温和的,一个是激进的。

温和的对策就是放下身价,主动向南派佛道靠拢。玄都观主王延,土道门官方领袖,楼观道的耆宿长老,就主动在教义、道法上融合茅山上清道,这一度引起了以法主岐晖为首的楼观法师们的强烈否决,终南楼观内部的矛盾因此激烈。在沙门而言,北派重“戒行”,南派重“义理”,随着南北一统,尤其今上拜南派沙门领袖天台宗的开创者智顗为师后,土北派沙门随即主动调剂策略,南北沙门逐渐合流,渐渐偏重于“义理”,以联手抗御儒道两教的攻击。

激进的对策就是改天换地了。你让我的生存越来越艰难,我固然要绝地还击,我总不克不及等死。从过去四百多年的历史来看,土人已经习惯了“城头幻化年夜王旗”,而在频繁的王朝替,佛道两教在其所起的作用不成忽视。

佛教是从西土传来,道教则是土生土长,俗语曰,强龙不压地头蛇,偏偏佛教就压过了道教,而土的儒学是处世治国之学,佛教则是出生避世离俗之教,两者坚持。在儒家看来,佛教主张弃世落发,实际就是抛君弃亲,与儒家的忠孝之道完全背离,所以儒佛向来针锋相对。儒道佛之争,儒家往往一马当先冲锋陷阵,而道家紧随其后摇旗呐喊,儒道这两个“地头蛇”理所固然联手对外,于是在争斗激烈的时候,就有了魏太武帝和周武帝的两次灭佛,虽然道家也因此受到了连累,但受到冲击沉重的还是外来和尚。

流传土的谶言从何而来?又因何而起?掌握土命运的“精英”和“智者”们或多或少都明白其背后的秘密,南北沙门的上座和耆宿长老们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为了沙门的命运,高僧们不克不及不心翼翼,唯恐重蹈覆辙,但问题是,你是靶,你躲得失落吗?

好比菩提寺之祸,假如伽蓝没有从突伦川出来,是不是就不会产生了?好比未来,假如土年夜乱,儒道两家联手蓄意嫁祸于沙门,谁敢包管就没有第三次灭佛之祸?儒道佛之争,说到底还是权争,血雨腥风一旦爆发,沙门根本无力抵抗。

两年前,儒道两家联手攻击沙门,今上为了顺利东征,有意取悦于儒道,下旨无德僧尼一律还俗,寺院依照僧尼数量予以保存,余者一概拆毁。这道圣旨一下,土近四千座寺院二十多万沙门门生,年夜约有两成被毁,沙门由此遭到重创。

无德僧尼?何谓无德?判定标准是什么?又由谁来判定僧尼无德?说到底,这就是欺诈,就,就是冲击。

如今东征失败了,土局势紧张了,西土局势又危机日重,今上焦头烂额,如果儒道两家伺机联手再制造一些危机,并嫁祸于沙门,那沙门一定再遭厄运,而那些手掌权柄的沙门信徒们肯定要受到连累,其实真正冲击的对象就是他们,如此一来,沙门危机就加严重了。

明镜和尚在风雪娓娓道来,语调虽缓慢平和,但伽蓝却感觉重逾泰山,让他有些窒息。

沙门追求的是慈悲爱施,普渡众生,希望人人成佛,固然不克不及去杀人,但不杀人不代表就可以一直忍受欺辱,伸着脑袋给人砍,自己都死了,还如何去慈悲爱施?如何去普渡众生?所以沙门需要守护法神,需要门徒为护法而浴血奋战。

现在,沙门就需要伽蓝这样的忠实门徒浴血奋战。伽蓝是慧心养年夜的,情同父,圆寂之前存有私心很正常,但明镜不会存有私心,他不单需要伽蓝,还需要多像伽蓝一样的勇士。

“土年夜乱在即,沙门有血光之灾,菩提寺之祸,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

“师叔怀疑楼观道有年夜谋划?怀疑儒道两家要再次攻击我沙门?”

明镜停下脚步,望着伽蓝,两眼炯炯有神,恍如要看透伽蓝。伽蓝心虚,不敢与其对视,眼神闪烁不定。

“你请老衲像师兄一样相信你,但你是否像信任师兄一样信任老衲?”

伽蓝目露愧色,垂头不语。

“你一定要隐瞒老衲?”明镜叹道,“老衲一直疑惑,不知师兄为什么不让你踏足圣严寺,甚至想把你逐出沙门,如今看来,你是变了,变得让老衲觉得陌生了。”明镜再次拿出了那个檀木盒,“这里面的秘密,可以让你在生死生死之刻活下去,你认真不要?”

伽蓝摇头,很坚决地摇头,“我不克不及背弃沙门,我也不会背弃沙门。这个秘密,我不要,现在不要,将来也不要,我永远是沙门门生。”

明镜微微颔首,“伽蓝,哪一天你想要了,就去圣严寺。”

伽蓝迟疑了片刻,说道,“师叔,我说出来的事情有年夜半源自我的料想,就像这一次,我明明知道西土局势急骤转变的幕后推手是楼观道,但我拿不出足够证据,不克不及不忍气吞声,与他们虚于委蛇。”

“伽蓝,老衲洗耳恭听。”

“这要从伊吾道一战开始说起。”伽蓝详细述说了裴氏退出西北的内幕,而枢激烈的权争又源自关陇、山东和江左三地权臣望族之争,之所以权争如此激烈,又与皇帝对巩固皇权和延续国祚的策略有关,今上即位后在官制、军制、土地、赋税等制度上实施了一系列的转变,其目的都是为了巩固和集皇权,延续杨氏年夜隋的江山,这必定严重损害到了关陇贵族也就是那些当初帮忙杨氏从宇氏手篡夺国祚的权臣望族们的利益,于是矛盾空前激烈,危机一触即发。

楼观道正是看到了其所蕴藏的机会,与一些日益没落的关陇权贵联手,依据枢激烈权争的轨迹,在黑暗慢慢推动着局势的成长。

“西土危机的爆发,看上去是关陇权贵有意阻止或者延缓皇帝第二次东征,但实际上是为了即将到来的一场蓄谋已久声势浩年夜的暴做准备,有人要篡位谋国了。”

明镜暗自心惊,虽然神色如常,但眼里却布满了忧色。国乱了,生灵涂炭,沙门又岂能幸免?他已是古稀之龄,曾亲眼目睹土南北王朝的频繁替,好不容易比及土统一了,但四百余年的割裂和战乱对土造成的深重伤害和由此形成的“强者为王”的生存理念,又岂是短短二十余年的统一就能抚平和改变?

手握权柄的居心叵测者伺机暴是正常的,相反,安居乐业、国泰民安民顺从是不正常的。由割裂到统由黑暗到光明,需要漫长的时间,而黎明前的黑暗尤其可怕,谁知道这短暂的黑暗将吞噬失落几多无辜生灵?

“师叔,你相信我说的吗?”

“你说了,老衲就相信。”明镜说道,“师兄说过,你是伽蓝神附体,你是这世间的唯一。老衲曾怀疑过,但看看你,几多次死里逃生?老衲也相信了。你远在突伦川,却对长安的权争一清二楚,可见你和裴老一直连结着密切的联系。此去长安,是不是裴老相召?”

伽蓝无法解释,只能默认。非论是冯孝慈,还是明镜和尚,之所以相信伽蓝的话,都是因为他曾是裴世矩委以重任的亲信,而这次他非论是为了昭武屈术支的王位,还是为了契苾人的生存,都必须寻求裴世矩的帮忙。自己和裴世矩认真是缘分天注定,这可是跨越了一千多年的缘分。

“如此说来,皇帝和枢是有所耳闻了?”明镜追问道。

伽蓝摇头,“凡事需要证据,谁都可以料想,皇帝也可以料想。先帝和今上为了一句莫须有的谶言,不是对天下李氏年夜肆冲击吗?我去长安,就是寻找证据。”

“然后呢?”

“没有人可以阻止这场风暴的爆发。”伽蓝叹道,“不出意外的话,土要乱了,血雨腥风席卷天下,无数生灵将惨遭屠戮。”

明镜缄默良久,缓缓说道,“伽蓝,守护沙门,是你的责任。”

“所以,我恳求师叔,在这个关键时刻,暂缓与楼观道的冲突。”

明镜慢慢走动,雪地上留下一行深深足迹。

伽蓝跟在后面,忐忑期待。

“伽蓝,你需要多长时间能找到证据?”

“盛夏。”伽蓝说道,“到了盛夏之时,真相便年夜白于天下了。”

“楼观道呢?”

“楼观道肯定会受到一些牵连,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如此甚好”明镜停下脚步,望着伽蓝,郑重说道,“法琳师兄在长安白马,明概师兄在洛阳白马。你到了西京,就去找法琳师兄,到了东都,就去找明概师兄。”

伽蓝躬身承诺,“两位师叔多年未见,不知是否还认识我?”

“你这个圣严寺的年夜施主,凡西北沙门,何人不知?”明镜微微一笑,问道,“此次回来,收获可多?”

“所获颇丰。”伽蓝说道,“不过西北局势愈发卑劣,沙门所需甚多,圣严寺即便有永生库,但因为丝路不畅,来往商旅锐减,恐怕难以久持。”

明镜白眉微皱,慢条斯道,“据说河西有几个年夜商铺都是太平宫所属,另外在张掖还有年夜量的良田草场。”

伽蓝心领神会,知道明镜要乘此机会狠狠“敲诈”一下楼观道,“等龙城局势稳下来,老狼府的长孙都尉回转敦煌,师叔就可以借助老狼府和卫府之力,向太平宫兴师问罪了。”

“不要急于东去。”明镜说道,“把这件事了结了再去长安。楼观道杀我沙门门生,岂能没有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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