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这一睡,最先苏醒的竟是鼻子,就好像是有人把一整个池塘的芙蓉花,都堆集到了她的面前,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雨露,透着淡雅的馨香。
清欢睁开眼睛,天之雪还在她床边坐着。
“睡醒了,小欢儿?”天之雪笑着问道,“有没有感觉好些?”
清欢揉揉眼睛坐起身子,心里好像确实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便问道:“我睡了多久?”
“不久。”天之雪道,“还不到一个时辰。”
清欢点点头,目光投向床前摆着的那一小碗粥,那么好闻的香气,就是这粥散发出来的。她这时候才感觉自己实在是饿得厉害,光闻味道,就已食指大动。
天之雪端过粥碗,一边喂了一勺给她,一边说道:“来喝点粥。”
清欢就着他手上吃了一口,一下子就打起精神来,“这粥,怎么这么好喝?!”
雪道:“你喜欢?”
清欢连连点头,雪又喂了一勺给她。
珍珠色的清荷粥,粒粒饱满浑圆,清粥入口,甚至不需任何佐菜的辅助,就已是舌尖上最顶级的美味,香气和甜糯一起在唇齿间化开,好像初夏时节所有的新荷,都在一瞬间开满心湖。
清欢道:“这粥,是谁做的?”
流云天舒的那几个常客里,她实在想不出,有谁能做出这么好喝的粥来。在她的认知中,淡竹与大哥公仪倓的厨艺已是绝佳,可纵使他们两人,那也绝对煮不出这般只应天上有的美味。若说大厨也划等级,那这煮粥人的手艺,简直就是美食界的“诸魔黄昏”。
天之雪笑而不答。在清欢一连串的追问下,他方说道:“你可想见见她?”
清欢瞧他这般神态,心间不知怎么就添几分不定,但仍是勉强笑道:“好啊。”
天之雪又看了她一瞬,方对门外唤道——
“小秋。”
房门推开,走进来一个身形窈窕的青衣女子。她不过二十许岁,面容比菊犹淡,颊边浅笑亦淡若秋菊,双眉黛似远山,眸光却清澈如水。她靠近他们的时候,便若一阵和风轻拂而至。清欢看着她对雪盈盈一礼,面上神态亲和恭谨,口中唤道:“师尊。”
清欢的面色瞬间变了,就连嗓音都不自觉地高了八度。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雪,“师尊?!”
雪道:“小欢儿,这是我新收的弟子,秋络。你可唤她一声姐姐。”
秋络微笑着看着清欢。清欢却看着雪,他的面容是如此平淡,仿佛说着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她忽然想笑,又想哭,一下子推开他,光着脚就跑了出去。
大门砰的一下由内推开,琴绝与千堂的棋局还未分出胜负,两人听到动静,都一齐侧过头来。清欢抹着眼睛,便要往外冲,眼前光影一闪,却是雪拦在了她面前,手上犹托着那碗清荷粥,竟是未来得及放下。
“你去哪?”他问她。
“我不要你管!”清欢用力推开他,清荷粥打翻在他的身上。
风华若雪的洁白身姿,初次沾染狼狈。雪的发丝与白衣上,尽是点点粥渍,他的目中,则露出一种疼痛的情绪。清欢却一眼也不看他,气鼓鼓地往外冲去。
琴绝想要来拉她,她却听见雪说——
“不要拦她,让她走。”
清欢狠狠眨着眼睛把眼泪收回,御剑跑了。
这一飞,也不知飞出了多远。清欢觉得累了,就在云上坐了下来,这下却是连哭也无力了,呆呆地发着怔。
身后响起风声,似有一人踏云追来,她却当作没察觉般,直到那人在她身边坐下。
“小欢欢。”
是音尘绝。
“琴绝哥哥。”清欢抬起头来看他,还是红了眼眶,摇着头道,“我不回去。”
“好,不回去。”音尘绝微笑起来,“我只是来给你送鞋。”
清欢这才看到,他的手上,提着她的绣鞋。她沉默着接过,把鞋子套到脚上,然后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手肘。从小到大,她对雪还时常唱唱反调,偶尔忤逆下他,面对音尘绝,却向来最是乖巧听话。可是现在,她一点也不想听他劝她。
音尘绝道:“不想回家,那跟我回泗水寻芳好不好?”
清欢正愁没地方去,闻言仰起脸来,点了点头。
音尘绝却轻轻蹙起了眉,满面愁容对着她道:“可是这样的话,雪不就更加被人抢走了?”
清欢怔住,然后鼓着腮帮,又想哭了。
音尘绝失笑着拍拍她的背,说:“小欢欢,你从来最是听话懂事,为什么面对他,就会变得任性,你为什么不先听听他的解释?”
“解释?”清欢吸着鼻子道,“他有什么好解释的?”
音尘绝微笑着默然了一会,方才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人,所有人都不把他当人看,那是什么感觉?”
清欢彻底的愣住了,她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她……当然没有想过。或许就连她,也从来没有把雪当过“人”,总觉得他是无所不能的神,没有悲,没有怒,不会伤,更不会痛,就该高高在上为世人所膜拜,对她来说,他就该承受她的无理取闹,对她予取予求。可是……他真的不会痛么?
或许这世间,只有音尘绝懂他,也只有音尘绝,把他当“人”看待。
清欢的眼泪掉了下来。
音尘绝道:“其实,收秋络为徒,并不是他自己的意思。”
清欢道:“那是?”
“是洛嫕的意思。”音尘绝道,“否则以她的性子,又怎肯进入落迦天。她收你们四个为徒,条件就是,要雪收下秋络。”
“这个秋络,是什么人?”
“不知道。”音尘绝道,“就连雪自己,也不知道。”
清欢抹着泪道:“那他干嘛不自己,把我们带回来。”
“小欢欢,你又说傻话了。”音尘绝道,“一个洛神进入落迦天,就已在仙界掀起轩然大波,若是诸魔黄昏亲入,那将产生何种后果,你该能想象。可若不入落迦天,他又如何能够名正言顺,将你们带回?再有一点,他终是不愿外人知道你们与他的关系,因为这将会给你们带来很多的麻烦。这一番思量与苦衷,你可能明白?”
清欢刚收了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可他刚刚,都叫你不要拦我,是他把我赶出来的,我还怎么回去?”
“你与他之间,还用顾及拉不下脸来吗?何况……”音尘绝望着她身后笑道,“他的脸皮,实在是比你厚太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