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武平州往北五百里,是庞大的枥山山脉,山脉绵长,如刀痕一般将武平和静朔两个州从中分开,由此也将武国的南北分界定了下来。
枥山山脉庞大,灵气充沛,因此引来无数的修真道人和门派,想在其中谋求一清修之地。
太微门位于枥山东北部,占据一条中等灵脉,门中弟子八千,占地数千丈,算是枥山东部一门大派。
门中弟子分为武修和法修,另还有杂修三系。
武修以体锻身,追求刀枪不入,以体为兵之境界,法修则主参悟道法,动自然之道,法随心动,威力无穷。
杂修则比较特殊。丹修、器修、阵修……都可属杂修一脉,此系修士好钻研杂学,走旁门之道,多是艰难晦涩的秘籍与道术,极耗精力,也难速成,属三系中成就最晚也最难的一系。
但相应的,一旦有所突破,往往技惊天下,一身修为诡谲难测,修真界也有‘宁下阎罗殿不遇百巧仙’之说,可见一斑。
但说归说,杂修因为修炼道法的过程实在太过艰难,能得大成者也只是凤毛麟角,大部分选择了杂修的修士终其一生也都只是默默无闻,最后老死于自己短暂的寿命之中,报憾一世。
所以选择修炼杂修的修士很少,基本上不是因为修道无望而无奈选择,就是真的是不世出的天才,只不过后者的几率几乎没有。。
“当——当——当——”
清晨三响,是太微门早课结束的讯号。
盛文阁内鱼贯走出一众弟子。
白衣翩翩风流倜傥的是法峰弟子,黑色劲装神色肃穆的是武峰弟子,一黑一白两道人流络绎不绝,使得夹杂在其中一身青袍的百巧峰弟子显得极为突兀。
比起其他两峰弟子扎堆聚群,成群结队的景象,百巧峰弟子似乎更乐意单独一人,青袍们几乎不结伴,在人潮中各走各的,只见到熟识的人偶尔点下头,便匆匆离去。
“今日许师叔讲解的‘育心’之境,着实玄妙。”走在前方的白衣弟子们侃侃而谈,眼角眉稍皆是喜意。
“今天可是来对了,厚土门生实在难得听到育心境一说,今日不知什么风,门内竟然准许育心境的师叔来为我们讲法。”
“大约是为了半月后的‘结心’期会吧。”
“今年有幸结心的师姐师兄似乎又多了一些,听闻就连师弟师妹也有,真乃我门荣焉。”
“如今新人势猛,你我入门多年,明年也该到结心期了,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想好日后该选好何派,早做准备,早做打算。”
“我自然还是选法峰。不说这仙法在这修真界才是正统,若像那些武夫成日动手动脚的,我实在做不来……百巧峰那些呆子又古板无趣,也是末两之技罢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挥手间天地变色,可不威风么!”
两名白衣弟子哈哈大笑,惹来旁边黑衣弟子不耐的侧目。
“又是那些自视甚高的白衣。”
“嘁!狗眼看人低!”
“哼,不过一群井底之蛙罢了。要知人之根基才是肉体凡身,何为脱胎换骨?就是要感化肉身,强我体魄,那些所谓仙法之道虚无缥缈,哪里及得上自己的身体靠得住?这群人只以为有了通天法力就可以横行无忌了,岂不知外强中干,根本就不够老子一拳打。”
“就是,你们看这群法修都长得小白脸一般,娘们唧唧的,中看不中用!”
“风一吹就倒。”
“哈哈哈……”
众黑衣弟子大笑着,当中一人不注意,却是撞到一名刚下台阶的青衣弟子。
那人扭头一看,只见是一名面容黑瘦的少年,见他望来,还朝他和气地笑了笑。
黑衣弟子刚想说些什么,却一转眼看到少年身后还站着一人,阴沉着脸,正无声地盯着他,顿时心中一惊。
“啊,吴……吴师叔好。”
其余众人听见他的话,也赶忙回过头来,瞧见那中年男子后,纷纷揖礼道:“弟子见过吴师叔!”
那中年道士也是一身青衣装扮,理所应当地受了理,然后冷冷地瞥了方才撞人的弟子一眼:“撞了师兄,不会道歉吗?”
黑衣弟子被他那阴沉的目光看得心中打鼓,闻言才反应过来,赶忙转身朝那被撞的青衣弟子行了个大礼:“师弟并非有意,还请师兄见谅。”
青衣弟子笑笑,道:“师弟无心之失,下次小心便是。”
黑衣弟子闻言松了口气,赶忙低头喏喏应是。
那中年道士见此,也不再说什么,仍是阴着一张脸,无声地往前走去,那青衣弟子连忙跟上,二人转眼便走出了盛文阁。
“吓死我了,怎么会在这里碰上吴师叔……不过幸好不是法峰的凌师叔,否则今日只怕不好过了。”
“嘿嘿,知足吧!你小子算命大了,虽然杂峰的地位一向不如我们两峰,但师叔毕竟是师叔,结心后期的师叔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厚土弟子能惹的?若不是刚才那杂峰弟子也不计较,只怕你不死也要脱层皮。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落在杂峰师叔手里就是脱层皮,落在法峰师叔手里就是死。”
“呸呸呸!乌鸦嘴!咒我死呢是吧!不过杂峰弟子果然还是一贯的参差不齐,我瞧刚才那师兄比我入门早许多,现在还是厚土三期的修为,这样的资质,也只能去杂峰荒度一生了。”
“那是,若是资质上乘,还有必要去杂峰那等没有前途的地方吗。你不知道?杂峰可还有个名号,叫‘废物聚集地’……”
“哈哈,废物么!”
此时,走在最前面的一名黑衣少年忽然停了下来,他扭头冷冷地瞧了众人一眼:“好了!有空说这些,若是真不甘居于人下,你们就该勤奋修炼,早日迎头而上,才不辱自身!”
其余人见他忽然发话,也是有些惊讶,但方才的调笑也不敢说了,皆面露敬色,齐声道:“谨听大师兄教诲!”
这一边黑衣弟子回峰,那一边中年道士两人也正站在回峰的路上。
“可看清了?”吴师叔将手中的阵法撤去,淡淡地问身后那青衣少年。
少年面露讶色,方才瞧着吴师叔伸手在前方虚空一划,空中便出现一处模糊影像,正是方才那群黑衣弟子站的地方,那些弟子说的那些话语皆一字不漏地传到了两人这边。
“你资质虽差,但若是努力修炼,这辈子也有能结心的机会……而我杂峰便是这么个‘废物聚集地’,诸事缠身,荒废了修炼,兴许一辈子都不能出人头地。”说到这里,吴师叔冷笑了一声,扭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少年,“要加入我杂峰,你可想清楚了?”
少年想了想,认认真真行了个稽首,正色道:“弟子已经想清楚了。”
吴师叔沉默地看着他,就在青年以为他要再问什么时,他却开口道了一个‘好’字,然后盯着少年:“入了杂峰之后,你想学些什么?”
少年弟子沉吟:“师叔方才那‘挥手成镜’……不知是哪一系的功法?”
“你想学这个?”吴师叔难得露出一副称之为古怪的表情。
“没想到你会选这个。罢了,你资质虽不好,但也算是聪慧,兴许能在这一途上有造诣也不可。”
自言自语了一番,吴师叔忽然又一挥手,方才那影像重又展露在二人面前。
“这一手乍看修为通天,但其实并非法术,而是阵法。”
见少年仔细听着,吴师叔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的玉盘,青年见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还有几枚小小的阵旗在上方旋转,便知这是阵法盘了。
但见吴师叔默念法诀几声,眨眼间玉盘上便射出一道白光,两人眼前腾空的光影一下就消失不见。
“阵法不比仙法,所学繁杂艰涩,要比常人更付出一倍多的时间与精力,而且这番攻击手段,也只能画地为牢,便是如此,你还想学么?”
少年正听得入神,冷不防得到吴师叔这么一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自己权衡利弊。不过他心中已有了计较,学习阵法的那些弊处对他来说,都不是大事,当下还是点点头,表明了自己的坚持。
吴师叔便道:“既然如此,你便跟着贫道吧,这太微门上下,若说到对阵法的研究,我吴伟算是颇有涉猎,也不算委屈了你。而且这阵法也并非一无是处,若是学得好,威力惊人,能不能学好,也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青衣弟子闻言大喜,立即朝那吴师叔行了个拜师大礼。
吴师叔摆摆手,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轻叹一声后,杳杳往前走去。
而青衣少年跟在吴师叔后面,原先的轻松轻快忽然变得心事重重,见着吴师叔不注意他,他才隐隐露出一丝挣扎之色,但不过片刻,那丝挣扎最终还是化为了坚毅,眼中渐渐透出一抹破釜沉舟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