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叠云囊内虽然很冷，但对叶戈这样修习冰属性功法的修士来说，那点冷根本不值一提，走在里面和走在外面根本没有区别。
这个储物袋内空间极小，左右才不过三丈。叶戈还没走几步，就见到了君落生口中的‘他’。
白翎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动人。面若桃瓣，颜如渥丹，肤色比雪还白，又浓又长的睫毛微微垂着，像一株刚刚新生的白莲。
既柔弱又无助，只光看着就能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股怜爱之意。
叶戈看了一会儿，也忍不住喟叹。
就算知道这人可能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柔弱无辜’，但他自己却也忍不住看得入迷……无怪乎说这世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来连他自己也没办法‘免俗’。
他这一下看得稍微入了神，结果完全没注意到前面的君落生已经回过头，正盯着自己看着。
“看入迷了？”君落生红眸微眯，脸上的表情颇有些高深莫测，没等叶戈回答，他就目光一转，落到身前的白翎身上，“不过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觉得惊为天人……只是越美的东西就越是危险，玩玩就好，无须用心。”
说完，他忽然转头看了一眼叶戈，似笑非笑地道：“不过像你这样的就很好。”
这是在拐着弯说我长得不怎么样吗……？
叶戈无语了一阵，然后才摸了摸鼻子，道：“谬赞。”
君落生的目光一直在叶戈身上，叶戈那一瞬的不自在自然被他看在了眼里。
他红眸微眯，露出一个感兴趣的表情。
有趣。
想不到这个时时都得‘平易近人’，做事又滴水不漏的‘得力搭档’居然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实在有趣。
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有趣的表情呢？
这样想着，君落生的眼神微微一动，又一下掩去，只盯着叶戈没说话。
那灼热的视线叶戈不是没有察觉，但他猜不透那些视线里的意味，也不想去猜，只是这样站着实在太如芒刺背了……对方又似乎没有要收回视线的意思，他忍了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那个，恕我直言。”
“说。”
“你虽口口声声说这人是杀害你族人的凶手，但无论如何也从没有过确凿证据。所以恕我直言，这结论会不会太果断了一些？这世上修士这么多，怎么就认定非他不可了？”
“你说得很对。”
本以为这段话说出口，对方大约会勃然大怒，却没想到君落生听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干净利落地承认了他自己那一番推测确实有着纰漏。
这多少倒让叶戈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魔’的脾气向来都不怎么好。
“我本来也没有多想。”君落生淡淡道，“但是这世上偏偏有这么巧的事……你还记得你曾经赠与了‘那人’一株天地灵物吗？”
自从另一半神魂有意识之后，君落生总是会在言语中用‘那人’来指代君厉箴。
叶戈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才慢慢习惯了这个称呼。
“记得。”叶戈闻言有些疑惑。
他确实是送了一株‘九寒玉树’的残枝给‘君厉箴’没错，但是这和‘白翎是杀人真凶’的事又有什么联系？
君落生接着道：“在我小的时候，一直觉得这世上会有亲人的魂魄，在他死后，一定会在至亲之人身边流连不去。所以在我五岁那年，最亲的奶娘死了，我伤心了好久……但我娘告
诉我，奶娘会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我信了，也觉得她一直在我身边，每夜入睡，好似还真有人在旁温声耳语，哄我入睡一般。”
叶戈不太明白君落生忽然说起这段话是要告诉他什么，但他识趣的没有出声打断，而是不漏字缺地认真听了下去，尽量在里面找到他想要的讯息。
他总是不喜欢错过细节的。
“……可是修仙之后才知道，生灵的魂魄从不在世间停留，七天之内必去轮回台投胎转世，留下来的，只有灵体无意识的灵念而已。死就是死了，又怎么会再复活。”
最后一句说得极冷，叶戈忽然觉得周遭的温度一瞬降低了许多，他皱着眉头看了对面一眼，果然见君落生的脸上又恢复了那份厌世一样的冷漠。
“也许世上真的有死而复生的灵药，但我想并不是你送给‘那人’的那一株。‘那人’一直以为白翎已死，所以才造了这座冰晶棺椁来保存尸体，想着有朝一日能找到起死回生的灵
药，让其复活……呵，但是保存尸体的棺椁并非天地灵物，不能常年保持低温，所以必须要不断补充冰属性灵物，才能让尸体一直保存如初。”
“那天‘那人’从你那得来的灵物恰好是冰属，便也拿到这里置放。”
君落生轻哼一声，红眸中隐隐流转出一股嘲讽之意，“结果也不知是不是你那灵物灵气太盛，竟然让冰棺之内起了变化，第二次再来之时，我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这里君落生用的是‘我’字，想来那时候似乎因为大受刺激，心魔这一系已然有了意识……当年灭门惨案已让君厉箴心中滋生了心魔，只是一直隐忍不发，直到发觉了白翎的不对劲
，才直接导致了心魔产生了意念，不过因为两道神魂实力相当，心魔无法吞噬主魂，这才只得变作另一道神魂，和主魂相争出现。
心魔应该是保留了一切主魂的记忆，但是又独立产生了自己的魂念，变得好像是同一个人又不像同一个人……从白翎之变导致的结果来看，如果说君厉箴是爱着白翎，那心魔便是因
为对白翎的怨而生，对白翎只有满腔的恨和欲除之后快的执念……！
还真是极致相反的两道意识！
叶戈见闻阅历都不算少，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不过他凭着君落生所诉，已然将对方目前的状况推测出了七七八八。
多掌握了对方的一些详细情况，叶戈心中也就有了底，虽然遗憾没有达到十成十的程度，但‘神魂还不稳定’这个弱点，无疑是他将来能牵制‘魔君’君落生的一大利器，不过……
叶戈几乎是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君落生，他这一眼很快，很轻，快到君落生都还没发觉就骤然消失了。
……不过君落生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呢？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暴露自己的弱点，不就等于将自己的性命拱手相让吗？还是说他真的对自己那么信任？
不，不可能的。叶戈很快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想法。魔者，无情无义。尽管君落生有了人的思维，但本质上还是魔，他那对凡人冷如坚冰，冷心冷情的心无论如何是绝不会改变的。
所以叶戈很困惑。
而他的困惑在君落生看来，却是另外一个意思。
“是我疏忽了。”君落生秀眉一皱，看了一眼周遭冰棱丛生的环境，扯下了肩上那白得发亮的披风。
叶戈还没过神来时，那披风就覆在了他身上。
“你身子还没恢复，就让你在这么冷的地方待这么久……抱歉。”君落生一边慢慢说着，一边有将那垂在叶戈胸前的锦带系上。他手指修长灵活，很快便将锦带系成了一个好看的结
。
在披风触中自己的那刻，叶戈的脑子已经冷静了下来，但是转眼又被对方这句话给臊得满脸通红，之前发生过的事又如走马灯一样地在他脑里过了一遍。
……罪过。
叶戈赶忙将自己脑袋里那些太过羞耻的画面给一一删掉，他顿了一下，努力克制了即将要表现出来的不满，轻咳一声，如往常一样道：“我没事。我还没那么娇弱。”
“是吗？那今晚……”
“闭嘴。”
看着前面的人终于忍不住恼怒地瞅了自己一眼，又别过眼去，君落生忍俊不禁，放声笑了起来。
“笑什么。”叶戈有些郁闷，这下他哪还能不知道对方是在拿他开玩笑。
“好，我不笑。那今天让你休息。”
“什么意思？”叶戈敏感地抓到了话中的重点，一低头，却发现君落生的手一直抓着他胸前的披风带子，方才没注意，此时两人的姿势看起来，真是‘浓情蜜意’极了。
叶戈微皱眉头，低声道：“虽然你这么说，但他到底是不是真凶，也仍然只是你的推测。”
君落生一愣，反应过来他是在谈之前的事，于是慢慢道：“你这话问得很奇怪。既有疑虑，便有嫌弃，现在来看，他嫌疑最大，我不可能放过一个和此事有关的人。”
“那万一他不是呢？”
“万一？”君落生皱起了好看的眉，他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必要去想。
对于沉溺于杀戮、随心所欲的魔来说，就算牺牲一个无辜人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好似从他的表情上得到了答案，叶戈沉默了下来。
君落生也没说话，他的手指不知何时离开了叶戈的胸口，往上轻触了下叶戈的脸，然后摩挲起他脸颊上的皮肤。
对方有些尖利的指甲搔刮过脸上，弄得叶戈痒痒的，而那冰凉的触感也让叶戈感到有些不舒服。
他修习冰属性功法多年，已不惧万寒，此时此刻竟然有东西能让他感受到‘冰凉’二字……叶戈忍不住抬起眼，正对上对方若有所思的眼神。
“你……”君落生看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松开了手，后退一步，闭眼揉了揉眉心。
几缕黑气正在他的印堂处缭绕。
——是对白翎的‘怨气’。
君落生本体是心魔，就算自身有了意识，但在白翎这里待得久了，心魔的魔气会因为‘怨体’的存在而渐渐变得强大起来，再继续待下去，他的意识将慢慢压制不了魔气，最后可能会引起‘魔变’。
引起‘魔变’的后果两人都清楚不过，君落生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微一皱眉，沉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叶戈点头。
君落生张手一收，叠云囊便消失不见，叶戈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睁开眼时两人已经离开了囊内。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朵黑云朝着二人方向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