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在医院憋坏了,小孩儿一进去就跳脱起来,一蹦一跳的走到前台那里眼巴巴望着姜瑜。
店小人多,前台正忙着结账,姜瑜把桌沿上放着的菜单拿下来说:“你看你要吃那个?”
“谢谢姐姐”小孩儿笑着接过来低着头认真看,姜瑜等她说话的时刻冷不防脖子后一道温热的气息,姜瑜后背一僵侧过身。
贺显笑意融融,温声说:“点好了?”
“没”
“这里人挺多”贺显弯腰对小孩儿说:“选好了么?”
小孩儿纠结一会儿伸出一只白嫩嫩的手指点在菜单对贺显说:“就这个吧”
“好”
起身问姜瑜意见,姜瑜说:“和她一样吧”
贺显点头说:“好,你先带着小娇去坐吧”
等贺显点完餐回来的时候,姜瑜正和小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小娇看起来很喜欢姜瑜,也不管姜瑜有没有回答,想到什么就和姜瑜说,一会儿聊她什么时候住院的一会儿又说她上幼儿园时某某个玩儿伴,姜瑜不擅长聊天更不擅长应付孩子,幸好贺显很快回来,小娇立马转移了聊天对象。
聊了一会儿,三份米线上桌,服务员夹出一份问:“哪位不加菌菇?”
姜瑜一愣,反射性的去看贺显,只见贺显下巴一抬。
“她”
服务员把那份米线放在姜瑜面前,接着把剩下的两份放好。
“请慢用”说完转身去了别的桌。
贺显把烫好的筷子递给小娇一双,接着递到姜瑜手里,姜瑜接过垂眸看着米线升腾起的热气。
小娇夹起一筷子,呼呼的小口吹气,贺显抿了一口汤,眼神惊讶的抬头看姜瑜说:“没想到这么小的店味道却是不错,汤很好喝”
“恩”姜瑜拿起筷子拨了拨上面的蔬菜低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菌类?”
“哦,这个啊”贺显语气淡然的回道:“之前和姜董聊天的时候他有提到”
姜瑜没吭声,等了一会儿似笑非笑的说:“贺律师有心了”
两人之间是氤氲而起的淡淡白雾,视线蒙了一层雾气,看不清彼此神色。
贺显注视着她说:“你的事,我一向记得清楚”
他的声音像是也沾了这湿润的雾气,似真似假分不清。
姜瑜一笑而过。
因为有个小孩儿,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
小娇身体不好,吃过饭就开始犯困,贺显结完账把小娇横抱在怀里往外走。
只不过一个小时,天色也已经很黑了。
因为是大学城的原因,加上这里小餐馆和超市很多,来来往往的人流的确不少。
姜瑜和贺显并肩走在一块,贺显抱着小孩儿说:“我去开车”
姜瑜“恩”了一声问:“要不要我抱她?”
贺显笑了笑说:“没事”
贺显停车的地方不远,差不多四百米的样子,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
贺显掏出钥匙,姜瑜站在副驾驶旁边,贺显解锁,轿车“嘀”的响过一声,灯光微山,就在这闪过的一瞬间,姜瑜视野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姜瑜抬头去看。
什么都没有。
路上都是结伴而行的朋友或者牵着手的情侣。
姜瑜眨眨眼,开始怀疑那一刻看到的身影是错觉。
拉开车门,坐进去。
贺显把小娇送回医院之后,姜瑜也下了车,但没直接去停车场开车,而是去了办公室把那个信封拿了出来带回家。
回家洗完澡,姜瑜靠在床头点了支烟静静的抽,期间姜凯东给她打了个电话,无非是说城景最近事忙又处于紧张时期
城景,永远是他的借口。
姜瑜全程无话的听完,半晌,那头的姜凯东无奈的叹了口气说:“等事情结束我就去向你妈妈道歉”
姜瑜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声音像结着冰渣。
“人都死了,道歉有用么?”
话带着尖刺,扎在两个人的心口,她只觉得痛快。
姜凯东突然无声,半晌哽咽着,用带着疲倦的声音说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你要是有你妈妈的一半我也放心”
话音未落,电话先挂断。
指间的烟不知觉染到尽头,姜瑜浑然不觉直到烫到手,姜瑜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
再拿出一根,点上。
猛吸一口,嘴里发涩。
这烟是她翻箱倒柜找到的一盒,放的时间久了,有点潮。
软哒哒的,烧起来味道也变了。
脑子也像犯了潮,沾了湿气儿,黏糊糊的浆糊一团。
什么都不能放久了。
时间一长,都会变。
从量变到质变,模样变,心也变,没准哪一天就变得你认不得了。
一根烟抽完,姜瑜又拿出一根点上,打火机“咔嚓”一声,火苗窜出来,她瞳孔里映出两星火苗。
火苗被姜瑜的清浅的呼吸扑打,扭曲了形状,像是在跳动、在挣扎、在求饶。
姜瑜轻吹一口气,火苗瞬间扑灭。
“呵——”
她笑。
“轰隆——”一声闷响从天际传来,姜瑜抬头望过去。
——夜风起,远处雷鸣渐近。
**
老宅。
把吴博士送走,张管家倒了杯热水站在门边,把身上外面沾的凉气散尽才开门进来。
姜凯东闭着眼问:“外面下雨了?”
“没,估计也快了,远处打闪呢”
“前几天好后的天,今天突然阴了,该是下春雨了”张管家说着把姜凯东的被角掖好,站在床边低声问:“老爷,熄灯吗?”
姜凯东眨眨眼,张管家拿过遥控器把灯熄灭。
“老爷,疼的时候叫我”
“嗯”姜凯东疲惫的应一声,就在张管家要关上门的时候突然要求:“把窗帘拉开一点”
张管家走过去把窗帘拉开一道缝。
“再大一点”
姜凯东盯着床头,张管家一点点的拉,直到姜凯东喊停。
“老爷,这外面有闪——”
姜凯东闭上眼说:“没事,你去休息吧”
“诶”张管家应了转头又不放心的重复说:“老爷,疼了按铃,我就在隔间守着”
姜凯东没吭声,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床头柜。
雷闪越来越近,蜿蜒有力像是劈开天际,闪光一瞬而逝混着隐约的灯光从敞开的窗帘里透进来,照亮姜凯东皱纹纵横交错脸和倦怠无光的眼神,顺着他的眼神一路映过去,最终停在床头柜上摆放的相片上。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不为生计忧愁,相处和谐快乐,又拥有鲜活的生命和强健的体魄,当年的他们无疑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姜凯东视线逐渐模糊,看的久了,相片里的女人似乎有了变化,巧笑倩兮的模样渐渐收敛,嘟着嘴对他说:“凯东,你怎么还不来找我?”
顷刻间,电闪雷鸣,轰鸣作响,仿佛有两只猛兽在夜幕嘶吼相杀。
姜凯东突然瞪大眼睛,脸瞬间涨紫,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倒吸气,不可自抑的全身颤抖。
“哗啦——”
大雨倾盆而下,硕大的雨点打在落地窗上劈啪作响,姜凯东全身僵直却抖若筛糠,一道雷鸣而过,照亮他血红的眼睛,他咬牙,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眼看着手指将将触到床铃又不受控制的变了方向,碰倒床边的水杯,但地面铺着厚重的地毯只发出小小的一声闷响。
接连的闪光,姜凯东的脸反而越来越白,呼吸紧绷急促,肺部突然高高的膨胀,他眼睛死死盯住相片,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嘶吼。
“——蕙贞!!”
雷声劈裂,终于撕开天际,发出震耳欲聋的雷鸣,张管家不知怎的心中一阵慌乱连滚带爬往主房跑,拧开房门,只见床铺凌乱,姜凯东半个身子吊了下去——
室外灯光映出姜凯东惨白的脸和嘴边的白沫。
张管家全身脱力,腿一软摔在地上接着手脚并用的爬过去:“老爷!老爷——”
“快来人呐,快来人呐!”
黑幕笼罩,夜色浓重,雨势越来越大。
张管家一身雨水泥湿,眼神呆滞的趴在担架床边,嘴里念念有词。
车速飞快,风声呼呼,车轮碾压地面雨水发出刺耳的声音。
姜瑜全身湿透,握在方向盘的两只手不住的颤抖,泪水无知觉的大颗大颗滑落。
风声雷声和谩骂声全都丢在耳后,她只不断听到那一句:“我去向你妈妈道歉”
姜瑜用力抹了一把眼泪,猛踩油门,紧紧咬合的嘴唇渗出血丝。
别死!别死!求你了,别死——
**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其实邓蕙贞从来不是让人放心的女子。
她生来带着一份矜贵和骄傲,是外表脆弱但内心坚固的女人。
但,再强大的人,遇上爱情都会变得不堪一击。
当初邓蕙贞凭着一腔爱意跟着姜凯东私奔,中间坎坷曲折没有将两个人分开,想来他们两人之间几乎从没有过争吵,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如果说,姜凯东爱邓蕙贞是细水长流的习惯;那么,爱上那女孩,就是迟来的七年之痒。
是平淡、规律、一成不变的生活中,他再次找到激情的一个突破口。
他爱上女孩儿陌生新鲜的身体,也迷恋她直爽单纯不喑世事的灵魂。
有那么一段时间,姜凯东无比确信他是爱她的。
他在婚姻之外找到另一种真爱。
第一次与那女孩儿做ai,是在一次总结会议之后,他满身疲惫却正逢年会,他喝了酒头痛欲涨又浑身燥热无人安慰,稀里糊涂在酒店睡醒,睁眼就看到身边一丝不gua睡得香甜的女孩儿。
姜凯东认得她,是当了他两年的秘书。
他以为自己犯了大错,正苦恼自责的时候,女孩儿醒来却不吵不闹,异常冷静的说:“您什么都没做,我不赖您”
姜凯东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她,很快又转移了目光,一时无话不知从何说起。
女孩儿却光着身子爬过来,抱住他。
她转到姜凯东的面前,手指抚弄胸前茱萸,面上却没有一丝羞涩。
“我不想就这么糊涂的给了您更不想骗您,我就是得告诉您,我喜欢您”
“姜董,我第一眼见您的时候就爱上您了”
“”
姜凯东看着女孩坚定的眼神,鬼使神差的,视线慢慢下移,扫过她的全身。
她伏在他的肩头轻轻的说:“我是处女”
女孩儿又抱住姜凯东,把他压倒,全心全意的依赖模样。
那天,是开始,也是结束。
他迈进一步,看似繁花似锦实则黑暗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