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玄并未因她直挑弱处生气,平静放下茶杯,温和笑道:“现在宋国之国君,是在父王支持下,弑了长兄,才成为国君,他只不过是排行第五的公子。”
姒艳罹拎起茶壶又为他添满:“国尉和丞相给了我二十日考虑,王子打算给我几日?”
商玄笑抬手将一物放在了桌上,推近她颔首:“此物请收下,不论你入何人麾下,只要改变主意,随时皆可来找我。”
凤纹璧!那日他坠落之物,姒艳罹笑意微顿,不假思索便将玉璧推回:“公子之言,艳罹铭记。但此物对你贵重,却不能收。”
商玄轻叹一声,笑定在她面上:“这是吾已逝的母后所留,让我作为来日封邑丞相爵位象征。”
姒艳罹本推却的手微顿,原来是王后遗物:“王后爱子之心,日月可鉴,竟留此后令来加恩封邑丞相。”
商玄笑道:“所以你收下并无不妥,这是现在能给你之承诺,来日若不需要,自可退还。”
姒艳罹却还是摇了摇头,继续将玉璧推到了他身边:“此物不同于国尉之玉璧。国尉一心在王,效忠国尉,便是效忠于王。公子既有心,不妨静待艳罹之决定。”
话已至此,商玄未再强劝,亦并诧异是此结果,只一笑收好玉璧:“此邀暂留待他日结果。下一个邀请,你却是不能再却。”
姒艳罹一笑:“公子请言。”
商玄直言道:“随我进入城守府邸,你可自由在各处行走,做欲做之事。”
姒艳罹并未客气,便应道:“正和我心意,若公子今日不来,我亦要拿着国尉玉璧去城守府求见。”
两刻后,两人骑马回到了城守府,刚走到他住处,便见城守知晓他回来,带着一人来见。
“臣下见过公子,因触犯军令被贬谪在此之人就是他。”
商玄和姒艳罹同时抬眸。
一人着粗布棉衣,面色黝黑,却难掩一双目中炯炯神光,一双精于计谋之战将,才会有的双目,他一躬身:“右都尉见过殿下!”
商玄大笑,当即走近,一手虚扶:“当初随太子兄长和我出战姒国,诸将中便有你,可惜只因在军中喝酒你糟了贬谪,你可有怨怼?王临行前,特意嘱我带一句话给你。”
屠起哈哈朗笑,声如洪钟:“王贬末将至此,是为对付夏国。此举降低夏王警惕,如今一切在王预料之中,末将无怨。”
商玄笑道:“若此次攻克夏国,立下大功,你可官复原职,赐封武安君。”
屠起顿时肃然:“末将即刻便按殿下之令,秘密率军离开。”
一旁姒艳罹凝注他的目中,有一丝不为人知的寒冰冻结,顿又消融,恢复一片温润春意。
随后商玄将姒艳罹之身份说予城守知晓,城守惊叹钦佩之下,便即刻离开为她安排住处,就在商玄房间所在的内苑中。商玄给了姒艳罹自有出入之令牌,等房间安排好后,她才离开,让他休息。
午膳时,商玄邀了姒艳罹去用膳,她亦未拒绝。二人快要用完时,一名守城之将肃然来报。
“殿下,夏王突然停止攻城,驻扎在城下三里外。”
皆在预料中,商玄停箸一笑,看向姒艳罹:“若是你,接下来夏军当会如何应对?”
姒艳罹轻笑一声,放下竹箸,没有任何战争该有的紧张担忧:“如今正在用的拖延之计便很好,夏王如今已是快失了耐心和冷静,再过几日就可轻易拿下。”
五日后,夜幕降临时,姒艳罹与商玄一同去了后堂议事。
商玄看向按兵不出,已经等待了许久的诸位战将,笑道:“太子兄长和屠起已各自在夏国东、南边境秘密结兵,明日午时正式攻打夏国!我们这里同时应战夏王!”
一将顿喜:“殿下可憋死俺了!早看夏国那群小兔崽子不顺眼,想出去把他们打得屁股尿流,哭爹喊娘!”
“哈哈哈!”众将被他这大粗话逗得哄堂大笑。
商玄微一抬臂,笑声顿不约而同止住,他看向一身材高大魁梧,满眼精光之人道:“单雄,明日提早将虞弃灵押到城池上为人质,务必要护得他周全,不能让夏国人射杀。夏王请到了尧国勇士钟都,其箭术超群,你要小心应对。”
他是商国箭法最精准之人,父王特意命其来此,便是必须让虞弃灵活下来,再加上其他手段,应当万无一失。夏国之灭,将是商国称霸第一步,但亦要让他国难挑毛病,留下美名,商国并非滥杀无辜之国,如虞弃灵这等无辜质子,不止不杀,还要让其享受王子待遇。
单雄颔首:“殿下放心。”
话音刚落,“我和他一同待在城池上。”
房内其他声音戛然而止,众人齐刷刷看向说话之人。城守只告知他们,她剑术超群,若有心战事,当随王子车乘入战场,何故要待在城池上?难道不过是银样镴枪头,贪生怕死之辈?
一人面上难掩鄙夷,亦不顾及她是商玄带入之人,商国只以军功论尊,直接便毫不客气说出了心中所想。
姒艳罹并未因之生气,只淡笑看他,直言不讳道:“单雄一人,再加其他防护,是否能护得公子弃灵安然,尚须怀疑,我在场,便可万无一失,同时可以保证夏王这次死在商国,公子玄亦不受钟都威胁。”
单雄面不改色,转眸细细审视着她弱质闺阁之身,片刻后才失笑好意道:“你站在城池上,如何能保证夏王之死?难不成姑娘想用箭射杀?依你之臂力,只怕最轻之箭都难以拉开,届时夏王奔逃,必然出了射程,除非王子追上杀之。殿下尚不敢如此做诺。姑娘虽剑法超群,箭法却受臂力之限,若做不到,切莫口出狂言,这是战场,生死瞬间,非是玩笑之地!”
姒艳罹轻拂过狐裘遮挡下的腰侧佩剑,笑挑眉问:“你怎知我射不了箭?”
单雄一怔,以为她心高气傲,一时受不了他之实言,虽然男女皆可同朝为官,但各国真正有能为者却屈指可数,蓦然笑出了声,不在与她争较,看向已经有些轻蔑笑出了声的其他人:“弟兄们继续听王子吩咐吧。”
商玄温和笑着继续与诸人商量。前一世她根本不会用弓箭,但今日之言却并非儿戏,这细微变化,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故意隐瞒了他?
直到安排妥当,所有人都离开后,商玄将象征他身份的令牌交予她,认真嘱咐道:“这是登上城楼必须之物,你方才所言,只能自己让所有人人心服口服,多加小心,我届时在战场,若你……”
姒艳罹见他说着一顿,眸中关切之意甚浓,才两三次见面,他怎会对自己如此牵挂?纵使是有心揽为食客,亦有些异常,暗压诧异,微微一笑接过:“公子在战场上更该小心,不必挂虑我。”
商玄目注她离开后,收回的视线中,笑意顿变成一丝幽沉之光,一直隐而不现的强烈占有之意渐渐流露出来。
第二日寒风凛冽,飞雪不断,天气格外得冷,午时前两刻,单雄负责押解双手反剪,绑缚的虞弃灵上了城楼,从城守府到城楼的短短一里路,众人身上却已是落了一层白雪。
早已到的姒艳罹听到声音,抬手一拂额前碎发,回眸平静望去。
登上最后一级台阶的虞弃灵恰好抬眸。
二人视线在漫天白雪中对上,瞳孔中清晰得倒影着彼此身形,一者狼狈不堪,一者风姿傲美,一如街巷上初见时。
虞弃灵怔怔定住了步子,已受尽风寒,病态苍白发烧的面上,突然泛出了初见她时的红晕,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艳罹姑娘!”他方才脑中一闪而过那道人影是谁?似乎是幽君,可又好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