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弃灵眸底光芒一凝。
姒姬一怔后,急掩下眸底激动涩然和复杂,放下竹箸,拿起绢帕轻拭嘴角,力持平静,笑看向要出声的虞弃灵:“不妨将右相请入这里吧,平素官妓之身,我也不能随意见到如此高位之人,今日还要沾公子之光。”
虞弃灵无声问了一句:“你当真要见?”
姒姬笑点了点头,在桌上以指尖划到:“放心,我会配合你,伪装不会让她看出任何蛛丝马迹,她既是你心头大患,我亦该亲眼一见,有所了解,来日才能助你。”
虞弃灵眸底闪过一丝柔和,这才看向房门道:“右相可说要在何处见我?”
侍奴一怔,刚要说话,却见姒艳罹已经走近,抬手阻止,站在了门口:“我若说在姒姬房中见面呢?”
虞弃灵听这声音,当即一转换面色,诧异笑起身打开了门:“快请进!你可用过晚膳?我们二人正在用,若无,我再吩咐他们添些酒菜一同。”
姒艳罹笑道:“不必了,看看你与姒姬如何,说几句话我便离开,他在府中备了晚膳,已经派了马车在外面等候。”
这个他自然是商玄,虞弃灵面上笑意微有一瞬凝滞,便做了个请,笑叹道:“那我便不强留了。”
姒姬站立在桌旁,平静看着只与她嘴有些相似的姒艳罹走近,掩唇微微一笑,一矮身子,垂眸恭敬做了一礼:“姒姬谢过右相当日救命之恩。”
姒艳罹笑入座:“你难道不恨我将你发配在了此地?”
姒姬等虞弃灵返回坐下,亲自为二人斟了茶,才在她要求下入座:“当日我存了死意,与其当街游行受辱而死,不如逼王动怒,在朝堂上亲手杀了我。”
虞弃灵顿皱了眉,向她面上看了一眼。
姒艳罹注意到,轻啜一口茶水,笑意有所指看了眼虞弃灵:“若是你死了,便不会有今日之际遇。”
姒姬面上一红,许久才道:“这要多谢右相那日之言。!”
虞弃灵故作第一次听到她表露心意的样子,眸光中带出了些欢喜激动:“今日便是右相和公子玄找我提了婚娶之事,我绝不会辜负你,如今右相在此,便为你做个见证。”
姒艳罹笑颔首:“可以。”
话音刚落,司妓来找虞弃灵有关于姒姬之事相商,虞弃灵看向二人:“我去去便回。”房内随后只剩下了姒艳罹和姒姬。
房门闭上时,姒姬本还含笑的眸底突然涩然一片,静静凝视着对坐的姒艳罹,悲喜交加低语:“你活着。”
姒艳罹笑笑,嗓音却是控制不住有些沙哑:“你也活着,还覆灭了夏国,放心说话吧,虞弃灵是我刻意让司妓叫走的。”
姒姬一怔,这才敢起身坐在了她旁边,像小时候般倚靠在她肩头,低语:“你为何要嫁给商玄,你忘记了他是商王的三子。”
姒艳罹一怔,拿过她手中绢帕,擦去了她眼角流下的泪,将那日商王提议复述于她:“商玄和其他人不过受他之令行事,攻打的命令是商王下的,冤有头债有主,他死了,便足够了,日后,你该见证一下兄长足有能力让一国称霸天下,以补此生姒国之憾。”
姒姬沉默了片刻,才低涩启唇:“姐姐想到了日后之路,那我呢?我以后该如何?我本来打算这次便死在商王剑下,去地下陪辛追,却被你救了。”
姒艳罹按在她身上的手一顿,凝眸缓慢道:“辛追是夏王最后一剑斩下了头,夏国被你所灭,仇已经报了,剩下的其他几国交给我。”
说着一顿,沉思片刻,才又接着道:“那日争竞时,我本派了人来争你,日后再想办法为你安排后路,不料有虞弃灵,此人心性纯善,姐姐便放弃了,由他竞得你更有利。你王殿那日配合了我,自能应付虞弃灵,夜里你若不愿,他不会强迫你的,若你愿意,姐姐便更放心了。”
姒姬闻言明白了她的意思,突然刷的睁开了眼,眸底全是泪,委屈瞪着她:“你要把我推给他!”
姒艳罹无声笑宠溺擦去了她的泪:“辛追已死,你要记住他,快活地继续活下去,否则便枉费了他当日护城拖延出来的时间。虞弃灵堪为良配,姐姐识人向来无错,本打算为了商玄谋划,交易嫁给他,纵使无男女之情,他亦不会暗中坏我之事,是可放心之人。却不料中途有商王和商玄变故。倒也极好,你还活着,后来之事你也知晓。
他能给你辛追一般的体贴照顾,有他庇护,你可以安稳无忧。如今证明我那日决定是对的,他果然对你生了情,你对他亦非无动于衷。姐姐日后和商玄想办法脱去你之妓籍,让他娶你为夫人,辛追若在天有灵,看到你如此方能欣慰。你无事,姐姐便可无后顾之忧做该为之事。”
姒姬眼底泪水突然全涌了出来,转首便趴在她怀中压抑哭着,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姒艳罹涩抬手轻抚着她的背继续道:“姐姐若能早些寻到你,也不必让你受那些苦楚。夏王是我用你做的箭亲手射杀的,若知姒姬是你,我定要让他受尽折磨而死,绝不一箭穿心。姒姬的身份反而要比姒国公主更好,日后你我依然是陌路人,切记。”
姒姬哽咽死劲儿点了点头,片刻后才想起:“商王怎会知晓你之身份?”
姒艳罹将她们姨母还活着的事情说了出来:“她不知你跟了江湖术士会易容术,只当小时那次热汤毁了你之容貌。幸好你我二人相貌只有嘴相似,见到她也万万不能相认,她不害你我,但其他人却难防,姒姬的身份现在比姒国公主更好。商王待姨母比之父王好了许多,让她安然在王宫度过后半生吧。”
姒姬在她怀里沙哑“嗯”了一声。
算算时间,虞弃灵快回来了,姒艳罹和姒姬才分开,稍整仪容,恢复了平静。
虞弃灵推开门时,却见姒姬在为姒艳罹擦拭胸口衣物,诧异一怔:“发生了何事?”
姒姬脸红道:“我斟茶,不小心洒了右相一身,本想要让她换上我的衣物,右相推辞,只能如此粗略擦拭下了。”
姒艳罹笑让姒姬停下了动作,看向他道:“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打扰你们二人这般长时间,改日再叙。他该等久了。”
见她句句不离商玄,虞弃灵压下心头又涌起的莫名不快,笑颔首:“我送你!”
姒姬看他们二人离开,含笑的眸子突然变成了涩沉。姐姐她怎能不思报亡国之仇?那日在此地见二人,便看她对他有几分亲近,所以才会接受了商王那荒谬的交易!更答应选择嫁给了商玄!幸亏她今日试探,否则若将虞弃灵重生之事和身份全盘托出,岂不害了他!
竹篁官苑外,夜色已临,悬挂在楼阁上的红色灯笼,将地上照得有了些闪闪烁烁的亮光。
姒艳罹上了马车后,想起了什么,又掀起帘帷,看向寒风中站立的虞弃灵:“你今日的头疼之症只怕与受了寒风有些关系,日后该戴顶裘帽,试试或许有用。”
虞弃灵笑点了点头:“嗯。”
片刻后,目送马车消失在夜色中后,虞弃灵眸底笑意散去,凝望着方才停过的地方,突然轻叹一声,亦不知因何而叹,才转身回了竹篁官苑。
王子府中,“右相进入房内,属下无法接近,后来之事便不知了。中途公子弃灵被司妓唤走,回去不到片时,右相便坐公子的马车离开,一刻后便能到达。”
“下去吧!”商玄听完淡淡下令,扫了眼桌上已经凉了的晚膳,平静拿起紫狐裘穿上,迎着寒风向大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