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尧王吩咐内侍:“将锦帛拿给公子!”
虞弃灵双手接过,面色难掩肃重。
尧王笑望左下首跪坐的他:“商玄据点传来的消息,寡人誊写了一份,你带回去再细看,有何需要,尽管提出,寡人鼎力相助。”
虞弃灵一拱手,感谢道:“王上恩德,弃灵没齿不忘。”
快到午膳时,虞弃灵几人离开王宫共同去了酒楼,所有人都坐在那间雅阁暗处商议。
“商玄的消息速度着实快。”疾医叹着取出了刚从酒楼拿回的布条,呈给虞弃灵:“这是昨晚我们信人传回的,比商玄的更详细些,主公对比着再细看一次。”
“与商玄的相差无几。“虞弃灵按在桌上未看,扫过几人:“高、齐两氏已密谋要除掉凤景王和骊姬,正在联系其他大夫。”
狐晏平静摇着羽扇:“如今已快近年关,假若杀了凤景王,你,公子重纠,公子子箕三人现在动身,最早也只能在明年夏季到时回去,朝廷经不起一年死两个王,且面临春播,需要稳定,按他们行事手段,最快动手也会在明年春最后一个月,百姓春播过后骊姬母子荒谬,有两大公族辅政,一时出不了乱子,可以待到明年。”
言罢看向虞弃灵:“但他们会按照长幼排序迎回新国君,你之身份尚未明,且排在公子重纠之后,那两位公子各有辅佐之人,不可小觑大意,主公打算如何?”
虞弃灵尚未言,一旁姒艳罹突然放下茶杯,看向狐晏:“以静制动,先不动身,主公在尧国的事情必须办完才能走。”
疾医皱眉:“尧国事小,归国事大,登基为王,再谈其他。”
姒艳罹笑了笑,看他:“若主公只想做偏安一隅的凤王,归国确实是大事,否则,便靠后……”
疾医愣了下:“无国为支撑,谈论其他无异于笑话!”
狐晏抬扇忽然堵在疾医前面:“先听右相将话说完。”
虞弃灵凝视姒艳罹:“说吧。”
姒艳罹对上狐晏和他的视线:“此计策冒险,公子和上卿参详后,再决定是否采纳。”随后详细将她的想法说了出来。
话音落后,彭且茫然不解,楼幽君和张弓面有顾虑。
疾医眉头扭成了死结,毫不掩饰怀疑看着姒艳罹:“此法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主公苦心经营到今日的一切全部付诸东流。”
虞弃灵沉思不语。
狐晏依然面不改色,轻摇着羽扇,半阖眸凝着香气缭绕的青铜香炉。
姒艳罹端起茶杯,垂眸掩下了一切心绪,细细品着等待。
疾医终究忍不住,又看向虞弃灵补充道:“此法不可用,主公会有性命危险,万事都没有主公性命来得重要。”姒艳罹这到底是为主公出谋划策,还是打着幌子迷惑他们,暗害主公?
狐晏羽扇顿住,笑看姒艳罹:“右相之法若成,便是利于凤国和王的千秋大计,若败,满盘皆输,便宜了商国,还真是难以选择。”
他们依然不信任她,姒艳罹平静轻笑:“主公问策,我实话实说,此法归为旁门左道亦无不可,正道还是要按照上卿和疾医所想去做。”
所有人的视线最后都定在了他身上。
良久后,虞弃灵才抬眸,扫过几人,对上姒艳罹的温润眸子,做了决断:“照你的办法做。”
姒艳罹本在说出时,已有他们不信任拒绝之准备,不料闻此,在他深幽的视线下,微怔后笑道:“多谢主公信任。”说完才继续喝茶。
“主公!”疾医皱眉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能儿戏。“
虞弃灵抬手阻止,平静道:“我意已决,不必再劝,孤王要的从来不止是凤国。”
狐晏暗一凝眸,放下羽扇端茶,解开了身前雕花炉盖,亲自又添了些香块:“一切听随主公决定,臣明日进宫,向尧王表明意思,”
姒艳罹放下茶杯,平静看向虞弃灵:“容我离开片时。”
“嗯。”虞弃灵颔首,凝眸向堂房内暗处做了个手势。
花园小径,姒艳罹向茅房走。不远不近的假山处,一名宫婢装扮的女子受他之命令,娇憨模样,不露声色,亦故作是同去之样。
殿堂内,虞弃灵笑看向楼幽君道:“今日是你生辰,本要带你去郊外游赏,再返回大周酒都歌舞宴庆,如今时间不够,只能直接去大周酒都了,游赏明日再去。”
楼幽君愣了下,顿露出丝诧异笑意,微垂眸红面,故作欢喜道:“好。”今日并非她生辰,他怎会要为她庆生?暗忖在心,片刻才反应过来,要庆的定然是他那一世那个王后的。
狐晏笑和疾医等人告退,疾医彭且等人未回自己住处,全部都去了狐晏房中。
“上卿召集我等有何事吩咐?”
狐晏笑凝三人,轻摇羽扇:“方才议事,你们可是赞同主公决定?”
疾医一怔,实话实说:“姒艳罹居心叵测,臣怕主公中了她一石二鸟的奸计。公子重纠和主公自身实力非凡,平心而论,无论他们何人继承王位,都能让凤国强盛称霸。唯独公子子箕愚钝,若他们二人自相残杀,一招不甚,双双毙命,凤国别无选择,只好迎立公子子箕,纵有贤臣,凤国未来亦堪忧。”
曾为姒艳罹驾车的张弓道:“她之计策若成,主公和凤国得益;若败,无异于为商玄提早铲除对手。虚虚实实,右相究竟是否真心,还须怀疑。”
狐晏笑用羽扇轻按他们肩膀:”主公既选择了相信她,我们亦必须相信。”
“上卿!”疾医急呼。
“稍安勿躁,”狐晏羽扇加了些力道按着他,笑眸中第一次现出了锐利,疾医诧异凝眸。
狐晏半眯眼,回忆着那夜试探后,虞弃灵对姒艳罹的态度,道:“她的计策是上上之选,但需要稍作变动,届时我会劝服主公接受,便可保得安然无恙。”
疾医不解:“这?”
狐晏凝视他道:“她所作所为有利可图,其后居心如何无妨,到了凤国边境,我自有决断,主公身边不会留下任何有嫌疑之人。”
疾医和张弓恍然,眸色顿亮,松了口气:“如何防备姒艳罹,我们听上卿安排。”
虞弃灵带着楼幽君去过大周酒楼,逛了几处平素不会去的集市,黄昏快到时回了府邸。贴身护卫的姒艳罹将他们送去幽君住的君澜苑后离开,返回住处。
不料天色刚黯,只一个时辰后虞弃灵便回来,往日皆要与幽君单独坐上两个时辰。
姒艳罹正在换衣,只差外袍了,急一拿衣穿上,交领叠合,迅速系住了腰间青色束带。“主公今日怎会早回?”
虞弃灵微怔,若有所思凝在她发丝凌乱的背影上片刻,才收回视线,经过隔开二人床榻的屏风,向不远处的梳妆台走去,姒艳罹理好衣容,转身,铜镜内映出他将一个木盒放在了上妆台上,诧异凝眸。
虞弃灵看到了铜镜内她的面容,温雅清致,暗沉心思,一垂眸,压下今日听到幽君之言的心头波澜:“此物赠你。”
姒艳罹一怔,狐疑走出屏风,平静道:“无功不受禄,为何主公要赠臣东西?”
见虞弃灵有意让她看过,姒艳罹走近立在他旁边,拿起朱漆木盒打开。
一只通体光透的碧玉簪横卧红锦之上,簪首如云堆叠,烛光下流光清润。
姒艳罹眸中笑意一瞬凝滞,她为太子时,曾在姒国王宫中平素簪饰之物,轻阖住叹道:“流云御风簪,曾在姒国风行之物,后来姒国灭后,会做此簪的工匠才流散到了各国。”
此簪因姒国太子喜爱,渐被其他贵族公卿模仿,一时风行,能做出此簪的匠人只在姒国,他国一簪难求,纷纷高价购买。
虞弃灵转眸凝视她:“今日是你生辰?”
姒艳罹怔住,细细一想,才恍然想起,自从姒国灭后,她从未再庆过生辰:“主公怎会知晓?”
你亲自挑一个生辰之礼赠给姐姐,我们二人各送各的。虞弃灵转身掩下真相,向中央摆着的桌子走去:“幽君告知,她特意挑中了此物让我买下赠你。”
姒艳罹亦未发现他之掩饰,笑了笑收好:“多谢主公。”
第二日,狐晏亲自入了尧国宫殿觐见尧王。
年近不惑的尧王听完他的话,大喜道:“公子既喜欢尧国山水,那便再多留数月,寡人正遗憾不能让公子遍览尧国美景。”虞弃灵选择留下,而不尽快动身赶往凤国,倒是出乎他之预料了。
狐晏走后,尧王向旁侧的青色绸帐后一扫,回报玩虞弃灵情形尚未来得及离开的暗人走出。
尧王眸敛精光:“加派人手继续监视,此前没有动作,日后极有可能。”异常之举,必然有其原因。
一日后,商国未辰宫,皎洁月色下,羽林军肃穆守卫,青烟烛光之中,暗低的声音传出殿外。
“凤国消息被尧王动过,又重新传过来,尧王尚不知我们已晓得。”
商玄半眯眼,看着案几上竹简勾唇:“尧王既想如此加深商尧关系,孤自不会拒绝,那个据点便让尧王一直用着,孤对盟约者向来不吝啬。”
“虞弃灵知晓凤国情况后有何动静?”
暗人详细说着收到的消息:“在尧国继续留着,一如既往车马出入酒肆歌台,似乎沉溺于尧国富贵欢愉,整日与姒姬同出同入,不思返国,只是昨日有例外。”
“哦?”商玄一直半迷住的眼突然睁开,直直落在暗人身上:“如何例外?”
“在茶楼小坐时,他离开姒姬有一刻,去旁边尧国最大的玉器店挑选了一只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