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会熟悉?姒离心头陡然一紧,随后才想起商玄并非重生之人,骤窒得心又一松,诧异一笑看他放下茶杯:“哦?难道殿下以前见过相似的匕首?”
商玄见她如此面色,不动声色笑着道:“在梦中见过。”
姒离怔了下后,随意闲谈般笑问:“不知是怎样的梦境?”
商玄微微一笑道:“这梦有些长,还不连贯,姒王须全神贯注听。”
姒离心头方才莫名的不安感又涌起,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王子请讲。”
商玄随后垂眸拿起匕首轻握,抽出刀身,一股刺目寒光在刀刃上一闪而过,他凝眸看着刀上倒映出的自己面容,笑抬眸看她道:“先从这匕首说起吧。”
他说完突然将刀直对着自己心口做了一个刺入的动作。
正是当初乘他担心关切她时,她乘他毫不防备刺入时的情形。陡然一阵熟悉得穿心刺痛袭来,姒离按在漆案上的右手手指一阵冰凉僵硬,眸底笑意微散,忍着一旦想起此处,便心口剧痛的痼疾,惊讶收起了眸底笑意皱眉问道:“难道梦中有人如此刺杀殿下?”
商玄点了点头:“此人是一名女子,她如何得以近孤之身过程太过模糊,梦境中一闪而过,孤看不到,能见的也只是最后这把匕首插在孤心口。”说着视线扫过那颗墨蓝色宝石,重新又看向她:“梦中商国王宫坍塌,大火蔓延,火光下它最为清晰。”
他所言是那夜情形,难道她从一开始就错了,他并非单纯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想到这种她本在第一次见面就排除得可能,喉间瞬间艰窒难以喘息,姒离强抑手指颤抖端起桌上的茶杯掩饰垂眸喝了一口,刚喝到喉间的水却痛涩徘徊着,怎么也咽不下去。
他若当真是那夜死后重生,便会恨她,恨她自杀,杀了孩子,这次本该不会助她得到王位。没有姒国,他依然能夺得商国王位,只不过耗费时间长些,姒国助力对他而言可有可无,可他为何还要答应帮她?
刚想到此,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脑际,姒离浑身顿时如坠冰窟,难道从他们这一世相遇那日起,一切便都已在他的算计之下?他会报她灭国背叛之仇,他太了解她,知道如何可以让她痛不欲生,一旦她这次败在他手中,未来姒国结局只会比上一世更加凄惨……
痛急忧恐攻心,姒离喉间骤然涌出了一股血腥,眸底酸胀涩钝恸,死死握紧了茶杯,急喝饮了一口茶,合着茶水将涌入口中的鲜血咽了下去,商国和姒国,他和她,这一世注定了要不死不休……
姒离强稳下躁动的心神,才抬眸凝视他波涛暗敛的墨蓝色眸子笑道:“夜梦向来与真实相反,此梦当是吉兆。商国绝无可能被他人攻入王宫,只怕是殿下殚尽竭虑,太过忧国忧民,才会导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眸色看似与方才一般,商玄却是感觉到她身上突然多了萧瑟,沉哀过后万物对于死寂得萧瑟,心头若有所思,笑将匕首重新插回了刀鞘,双眸深沉凝视她道:“这把匕首是梦中那名女子所有,刺杀孤之后她便自刎而亡,梦境中隐约可见,她已怀有五个多月身孕。若是姒王,会如何理解此女子不顾腹中孩子自刎的原因?”
姒离从他眼底看不出一丝心绪,压下心头被他提起此子的黯涩,笑了笑放下茶杯:“殿下武艺高强,纵使近身之人想要刺杀亦非易事。这女子能得手,一者她武艺在殿下之上,一者是殿下低疏于防范。但其有孕,身手必受影响,纵武艺再高,殿下要避开也非难事。第二个原因得可能更大些,殿下从未想过要防范她。”
商玄点了点头,笑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与孤所想不谋而合。”
姒离轻笑怀疑摇了摇头:“殿下并非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之人,怎会对一名女子毫无防范?这梦境必然便是虚幻……”
商玄却突然沉声一笑打断了她的话:“姒王怎料定孤不会对一名女子全然信任?若有女子如姒王一般,孤会将自己的一切都托付于她。”说话间双眸一动不动直直望进她眸底。
此刻专注凝视她的眸光与那一世一模一样,姒离已揣测不出他明明知晓一切,却刻意准备了今日闲话的目的,压下心头疲惫,笑温和道:“殿下说笑,若有女子似孤,便少了女儿似水柔情,反倒与男子毫无区别了,甚是乏味。孤倒是喜爱碧渊那般柔婉的女子。”
商玄笑笑放下茶杯:“碧渊能得姒王之心,孤便放心了。岔了话题,我们继续谈那梦境,姒王还未回答孤的疑问。”
姒离晓得今日避不开,却也不能随意敷衍,敛眸认真思索片刻后,才看着他:“殿下以为这女子会是你的姬妾么?”
商玄淡笑摇了摇头:“不,姬妾没有资格穿她那身衣物。”
姒离微皱了眉:“殿下的意思?”
商玄笑凝她:“梦境恍惚,孤看不到那女子模样,但她身上锦衣却非常清晰,那是商国的王后后袍。”
姒离眉头皱得更紧,直言道:“梦境中,她腹中孩子是殿下的?”
商玄轻叹一声,点了点头:“她刺杀孤,又自刎不愿留下那孩子,原因只有一种可能,她恨孤,出现在孤身边得到信任,得到孤的心,只是为了利用来杀孤报仇。”
姒离垂眸饮茶笑笑:“王上推测亦不无道理,不过终究是梦境,殿下何须为此不存在的事情烦心?”
商玄笑叹:“确实,孤庸人自扰了。”
姒离道:“殿下忧国忧民,一片赤诚之心,怎可说是庸人自扰。这故事虽没有前因后果,仅此片段所牵涉之事,已算是惊心,你我皆可引以为戒。”
商玄赞同颔首。
姒离随后将送礼给姒秦的事情告知,商玄凝肃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孤还须再找一人,内外兼攻,便可万无一失。”
就在此时,“呵呵,”一声妖娆生姿的笑声从房门外传入,“这个人选,殿下和弦弦何必舍近求远。”
凤苏!姒离和商玄闻言对视一眼,眸底皆是相同的亮色。他们怎一时忘记了他!
姒离急忙笑道:“辛无,让凤公子进来。”
话音尚未落尽,房门吱呀一声开启,一身华美锦衣的凤苏衣袂飘飘走进,见姒离眸光发亮,毫笑意浓重直直盯着他,仿佛他是那美味可口得菜肴,面上笑意霎时灿烂,两步便走近自觉地得坐在了她身旁,伸手拿过她的杯子便饮:“看到弦弦你如此想念本公子,你和三殿下要解决的那个难题就包在本公子身上了。”
姒离看他故意转了转杯子,将她方才饮过的地方对准双唇,举杯便要饮,只觉对面商玄周身气势突然冷厉,想也未想陡然伸出了手。
凤苏嘴唇彭得碰在了她大拇指戴着得玉扳指上,生疼生疼得,一张俊脸霎时扭曲在了一起,余光扫了眼对面,神色平和含笑看着他们的商玄,委屈转眸瞥向姒离:“我渴……”
姒离拇指转扣入茶杯中,笑道:“这茶凉了,孤王重新为你沏一杯。”说完便自然而然从他手中抽出,丝毫不管他泫然欲泣得眼神,转放到旁边,重新从茶盘中取了茶杯,亲手沏好放在他面前:“喝吧。”
凤苏叹口气,贼心不死得看看她面前还冒着热气的茶,吸了吸鼻子,勉为其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驱寒:“弦弦用过的杯子,就是凉得也好喝。”
茶水入喉温热刚刚好,凤苏不料姒离如此体贴,桃花眼陡然转向他晶亮眨了眨,便咕咚咕咚便将一整杯都喝了下去,空了的茶杯急忙伸到她面前:“还要!”
姒离猜到了他想什么,边倒茶,边道:“这茶已放了两刻,孤和三王子饮时还烫,你来得时间刚刚好。”
凤苏闻言桃花眼一瞬流光溢彩,笑意弥漫:“弦弦你如此老实是会吃亏的!”
说完看向商玄寻求同道一般笑问:“是不是,殿下?”
商玄拿起桌上的匕首起身走到姒离漆案前放下笑道:“孤庇佑下,无人能占得他的便宜。”
你就是那个占便宜最多的,本公子说得就是你,凤苏腹诽,面上风流笑意不减:“殿下误会凤某的意思了。”说着对姒离抛了个暧昧至极的笑眼:“此吃亏非彼吃亏,弦弦你说是么?”
姒离还未开口,商玄已站直了身子,俯视刻意将肩挨住姒离的凤苏笑道:“孤指得就是此意。”
说完重新回到坐处。
凤苏发现商玄今日对姒离的态度张扬至极,与往日内敛不动声色全然不同,方才本是有意试探,商玄看出了他的目的,亦丝毫不加掩饰,这才十五六日不见,怎会变化如此之大?弦弦却是收起了所有锋芒,好似被什么压迫,暗忖在心,面上笑意不改,端着倒满了茶水的杯子端正跪坐好,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他才抬眸露出风流倜傥得笑,看着商玄道:“方才梦境,凤某在房门外亦听得清楚,只怕殿下忽略了一件事,那女子若是报仇,大仇得报当活下去,纵恨腹中孩子,亦可能待其生下再弃,全然无自尽道理,反常之举,亦不排除她为殿下殉死的可能。”
商玄笑了笑颔首:“确有可能,不必再议这梦境,谈论正事吧。”
随即转向姒离道:“有了凤苏相助,公主的事情便简单了,先暂且投太子所好,给自己留有转圜余地,答应他提出的任何条件。见了他的面一切皆好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