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云州铁骑的黑马是云州城独有,也是李家在燕云十六州能够这般得辽帝器重的缘由之一,燕云十六州,光是郡城一百三十三座中,就有汉人千万计,历代的辽帝都争先拉拢燕云地界,这里虽说是辽土,可真要比较起来,辽人的数目,还及不上汉人的一半。
燕云还是大辽中既有铁马,还有千万汉人的地界,云州城的满街都用了宋人制的青砖,汉人做着苦工,有铁匠捶打铁剑。
一队云州铁骑回城,一些汉民纷纷抬头,云州不同其他州地,唯有李家镇守的云州城,让他们安心。
便是这支云州骑!
李尚将军手中铁枪的枪尖低垂,座下的大黑马缓缓踏在云州城中,一路骑军缓行。
李惟安面色苍白,一路阴雨蒙蒙,不知道是不是天公不作美,他们一行人在雨中慢行了十几日,今日终于雨停了,可青砖铺就的长道上,满是积水。
纪湘皱着眉头,可看到这位这些穿着厚重衣裳的宋人,也说不上来话,他们脸上灰扑扑的,有些路上行走的汉人也是麻木的走在街上,只有些孩童还在街上瞧这些骑着高大战马的军卒。
云州铁骑中,有八成都是汉人,他们倒是有的下马离开马队,到自己门前,将一些包裹留给自家的妻小,有不少的粮食,还有一些捡来的铁器。
燕云之地,什么都少,就是不少肉和兽皮,反倒是铁器很是值钱,可以换些银子。
“魏道士,咱们回来了……”李惟安说道,他没有骑马,而是坐在马车上,老道士身上的道袍早已破烂不堪,辽兵们寻来了一些兽皮裹着他,不叫他在前往云州时受冻。
老道士这几日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李惟安瞧着他,倒觉着他又苍老了几分,几缕头发丝落在他嘴边,吐出一口浊气吹到边上。
南淮瑾也睡在牛车上,她倒是什么事都没有,李惟安头一次见着这天底下有这样的人,睡了大半个月了,不仅没有苏醒,还浑身冰凉,若不是纪湘说南淮瑾天生畏寒,怕是因为太冷,所以睡得更沉,而且呼吸通畅,李惟安真会以为这是个活死人。
活死人他见过,小时候他听说有些人生了病,磕着碰着也没有反应,人呼吸也尚在,可一睡便醒不来。
云州城的城墙原高不过五丈,可人口可抵得上十六州中的三四个州,李家掌管云州都护以来,便将城墙再次垒高、垒厚,用上了宋人的青砖阔石,足有七、八丈高大。
城中百姓便有三十余万,百姓安居乐业,虽然不变的还是汉人身份低微,可已然在其他地方算得上不错。
有些地方被允许办起了酒楼茶馆,还有的地方青楼成片,不过还是武馆要多些,多是辽人在摔跤或是搏杀,有人会出钱打赌,与江南的谪仙楼比武一样,都有赌客参与。
“前边便是都护府了,你们随我一起去吧。”李惟安说道,请几位青云山弟子一道,先在此地安顿。
纪湘点头,他也是无奈,王迟已死,就是这能指引的魏道士也受了箭伤,昏睡不醒,南淮瑾则一直是这副模样,青云弟子们大多负伤。
“也只有这样了。”
李府外便是八员裹着铁甲,腰间悬着弯刀的云州兵卒,里面还有八员,一共有四处大门,皆是如此,李府设有一个百人军营,里头有一百三十余位云州铁骑,用意是为了防卫李府上下,包括上堂,每个十丈便有一个云州兵驻守,一些亭台雨榭更有两到四个兵卒站着,手中提着长枪,威风凛凛。
这李府倒不像是个地方大门庭,倒有几分小王府的味道,当初辽帝也却又在西京要安置云州郡王,后又作罢,可李家作为云州都护,李家自然有称王的打算,手下的云州铁骑又举世无双,也就打造了这么一处府衙。
李郴,云州都护,坐拥西京,一代枭雄似的人物,云州如今铁骑上万,皆是一人三马,便是辽帝也很是器重。
他本是儒门弟子,如今则做了辽人的都护,其实他也想送书信回去,只不过宋辽毕竟不是友邦。
“爹!”
李惟安回来,就看到他爹李郴,身上还有伤,就成了往日横行的云州少都护了,叫喊着到他爹身边。
李郴眉头皱着,看到他身上的伤,问道:“怎么弄成这样,李尚!滚进来!”
李尚灰头土脸地进门,见到李郴了才嘿嘿一笑,摸摸后脑勺,一跪地拱手说道:“李尚拜见都护。”
他一个粗人,也只有呵呵直笑,李郴也只有叹一口气喊道:“拖出去!二十棍。”
有两个裹着铁衣的云州府兵上前,将李尚拖出去,李尚也不反抗,不过是二十杖罢了,府兵们下手都不轻,他们最清楚主上的意思,这次他们都用足了气力,很快外头便传来杖刑声,李尚闷哼,硬抗这疼痛。
李惟安在亲爹面前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少都护,李郴一向是将亲儿子的命看得最重,只要儿子一受伤,他便会大怒,所以少都护一去外头,总会有百余骑军暗中护着,这次送李惟安去宋国,还让魏正绝在边上照应,暗中更是派遣了分家的李尚,带领着八百云州铁骑护送,兵甲不可过关,也让其想法子绕路去,这样竟然还有人伤了他儿子,李郴如何不责罚李尚。
李郴抓起李惟安的手臂,衣裳是换了干净的棉衣,可一眼还是能瞧出,他的姿势不对,手臂受伤尚未痊愈。
“有那个魏道长在你身边?你都能受伤?他人呢?”
李惟安垂着脑袋,说道:“魏道士为了救我,也受了重伤,爹……我感觉他都要死了。”
“要死了?”李郴冷哼一声说道:“便是你爹我死了,他都不一定会死。”
李郴一挥大袖道:“带我去见他。”
这李家的府衙大的惊人,除去护卫的云州铁骑,光那些站着的府兵便少说有三百人,每一个都生的高大威武,立在柱子边上。
纪湘不敢大意,陆轻雪也躺在那里休息,实在有很多日子没有睡个好觉了,她还真有些羡慕南淮瑾,她师妹这一病,竟然生出这么多事来,可她如今还沉沉睡着,没有丁点反应。
“但不知,青云山上可有人知道了消息,王迟学教都死了,还死了那么多师弟们,唉。”纪湘心中自然是焦灼的很,若是师门知道了,必然大怒,到时候,整个江湖上将不会留下秦家的半点痕迹。
“师兄。”陆轻雪起身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劝他道:“放心吧,信都已经送了,告知了师门,陈师叔他会有决断的。”
信是早早就送了,可是想必是还没到,不过青云山上早已有一队师兄弟在辽国打点上下,如今消息一出去,那些散落在燕云乃至辽土的青云山外门弟子便会及时联络他。
纪湘的忧虑,毕竟不是宋境,这是燕云十六州,云州地界,但愿不会再生出是非来。
“当初与秦家一道想要截杀我们的红衣人,绝不可能是秦家的势力……未曾想,竟有人丧心病狂的想要除掉我们,若不是这次云州铁骑来保护他们的少都护,我们这些人,都要死。”陆轻雪道。
她的顾虑则是因为那些身份不明的红衣人,他们不单单是武功高强的用刀高手,还能够结成刀阵来克制大师兄纪湘的剑招,如果背后没有一个主子的话,怎么会修炼专门克制剑客的刀阵呢?
刀阵但凡修炼起来,不单是众人齐心协力方可,还需要武功底子,夜以继日训练,才有可能,但那些红衣人在死了不少人后,依旧能四生二、二生一,这也说明,这些人背后绝不简单,必然是随便的每人都可为阵法所用,死了一个,只需要替换一人上去便可,这样的默契,倒有几分编练的军卒,而非江湖客了。
纪湘摇头:“莫要多想,想得越多就越难知道,这背后是谁做的事,倒不如等着那李少都护回来后,咱们接下去的计划。”
“计划?”陆轻雪一指还睡在床上的南淮瑾,说道:“自然先将师妹的病先治好了再说啊,咱们来燕云十六州,不就是为了给师妹寻下咒术的人吗?”
“师兄你想想,师妹她都睡了多少日子了。”
随州的变故之前,南淮瑾便已经昏睡了,到了这北辽,竟然还睡着,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怕是师妹的病情真是恶化了,听那道长的意思就是,这种咒术,本就是越来越严重的,你想想,如今才几次便已经睡的昏天黑地,大半个月乃至不知何时是睡不醒……将来师妹年纪越大,若是一睡一两年可怎么办啊?”
陆轻雪说着,眉头皱起,替南淮瑾担心这咒术的狠毒,一睡一二年,该有多可怕。
这些日子,每日只能匀些稀粥叫南淮瑾吃下去,脸色也是越来越苍白了,身体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因为什么缘故,一直都是冰冰凉的状态,连纪湘也时常担心,常常举起师妹的手腕摸脉象,可确实和过去盗声儿说得那样,这南淮瑾的元气尚在,体内的真气也并无衰败,只是一睡不醒,没有反应,如同李惟安口中说过的活死人。
门被推开,二人看向门外,走进屋内的是李惟安,他身后有一个身穿华衣的中年人,看上去英气逼人,一双眼睛有些光芒,进门先和纪湘与陆轻雪施礼朗声长笑道:“想必二位便是安儿所说的凌天门弟子吧?青云山凌天门,有幸认识,有幸有幸。”
纪湘一脸吃惊,但还是猜得出眼前是什么人,连忙躬着腰行礼道:“青云山凌天门大弟子纪湘,见过云州李都护。”
陆轻雪也反应过来,连忙给李郴拱手施礼:“凌天门弟子陆轻雪,见过云州李都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