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纤细的左手按了一下门口的门铃。仅能容纳一人的宿舍里空荡荡的,“哔哔”门口上方的蜂鸣器响了几下。金属光泽的桌上一个烟盒大小的个人通讯PDA终端嗡嗡嗡的震动着。桌子对面,一张不大的折叠吊板床正靠在墙上。洁白的四壁,惨白的灯光,自动门呼的一下打开,一个高挑的身材姣好的女人的影子出现在地上。狭小局促的空间里,正对门口宿舍尽头的浴室里,传出一阵水声,跟粗犷爆裂的兽人重金属摇滚乐。
在节奏明快的乐器演奏声与灵魂爆裂的沙哑嚎叫的嗓音里,一双长满腿毛布满伤痕的腿,正正随着音乐扭动,水顺着腿流到脚下的白瓷地砖上。一双曲线优美,着高跟靴子,穿贴身长裤的腿,站在吊板床床边,哗啦床被放下。一件制服上衣丢到床上,娇柔的身体坐下,曼妙起伏的身体曲线,伸了一个懒腰。一只机械右手义肢,解下脑后下马尾辫的红色蝴蝶结,一头柔顺的金发披散下来。红色丝带顺着丝滑的头发,落到洁白的床单上。
浴室里,满头泡沫的男子正沉浸在音乐里摇头晃脑。“抓住那只咕噜兽……手里的大枪砰砰响……”男子低着头跟着音乐哼唱着不明所以的歌词。水冲刷掉头上的泡沫,狭小的浴室一角,放肥皂的架子上一个便携音箱,正聒噪的放着音乐。
高跟靴脱下,柔美的腿部曲线暴露无遗,贴身的长裤上,比直如刀锋耸立的裤线变得弯曲了。白皙的脚赤裸站在冰凉的映照出天花板的影子的黑色地砖上,一条浴巾裹住了模糊的身影。一摞整洁叠好像方块一样的衣服,放到了桌上。
浴室门呼的打开,男子依然沉浸在音乐与温热的水温中,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他,当他看清顺着腹部,摸上来的那只义肢右手,他赶忙把水关了。回头看着那张冰冷的没有表情变化的脸。
“怎么了?”亚哈不解的看着已经湿漉漉的安希尔,“有什么事情吗?”他拿起一边的浴巾擦脸跟身上。
安希尔。来到西部要塞已经一年多了,认识不少人,安希尔是最特别的一个,她现在是他的女友。
安希尔还是往日里那副冰冷,没有表情的样子,受了那么大的刺激跟磨难,得了失语症,现在还有很多话都说不利索。亚哈捏着她那张面瘫一样的麻木的脸,“穿成这样,当心感冒。”他把用过的浴巾盖在她头上,给她擦头发跟脸。
“呜呜——”她半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
亚哈看着她心里急得说不出话,脸上却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滑稽样子,把她抱了起来,扔到床上,一条腿跨了上去。
“臭小子,半天接不接老娘通讯你要造反啊——!”自动门呼的打开,塞拉怒气冲冲的出现在门口。“紧急任务,你……”当她看清亚哈跟安希尔正在床上,便捂着脸转过头,“给你一刻钟。到我的办公室找我。”说完便离开了。
亚哈哪里敢怠慢,立刻下床跑到衣柜那里拿出制服穿上。“我有事情,先出去一下。”他匆匆拉着上衣的拉链,抓起桌上的PDA出门了,只留下有些失望的安希尔在床上。
庞大要塞如同一只巨大的章鱼,趴在黑乎乎的地上,八条主干铁路线在这里交汇,圆形的巨大的主体建筑,占地面积跟皇都不相上下,颇具未来感的白色飞碟造型,以及那中心巨大的同皇都中心城区面积一样大的玻璃穹顶,给人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没错这里就是神秘的有着各种黑科技跟未来感的西部要塞的1号堡垒区。整个西部还有8个这样的堡垒区,组成了阻挡使者的坚固防卫体系。
玻璃穹顶打开,一座巨大的飞行要塞缓缓升空,火红的地平线另一端,升腾起一片巨大的蘑菇云。
“最新前线情报,第114兵团成功诱导大批使者,进入预设爆破地点……”亚哈在一个大厅里看着大屏幕上新播出的一则新闻,“114团,是阿塞斯拉的所在部队?”他目光一转,顶着大屏幕底端,滚动播发的最新阵亡名单,“没有呢……”他松了一口气,便转身跑开。
他站在塞拉办公室的门外,按了一下门铃。“呼”自动门打开,亚哈进去,塞拉正坐在椅子上,看着办公室右侧的巨大的立体全息地形投影,“这是艾因菲尔德大人给你的密信,你来这里一年多了,能活下来也真是个奇迹啊——”塞拉指着桌上的一封信说,“你该回去了,那边好像有大事要发生。”
亚哈上前,拿起那封信打开,上面就只有两个字——“速回”。
“手续已经办妥了,你直接去车站就行,那里的人会很快给你放行的。”塞拉拿着遥控器切了一下投影的画面,“现在这里的局势很复杂,那些使者下一个聚集地在哪里还没找到,你在那边可要上点心,别让那里乱了套,北方的钢铁跟煤炭最近送的越来越少,南方的基础机加工零件跟黑油也他么送的越来越少,九个堡垒区,有四半的人员编制还不满员,教会那些天杀的也该杀一批了……”塞拉烦躁的抱怨着。
亚哈权当耳旁风似得没有听见。他把信丢到一旁的焚纸桶里,一团淡蓝色的火焰把它烧成了灰烬。然后他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
“不回去道别一下啦?”塞拉问他。
“发个短讯就行了。”亚哈径自出了办公室。
他来到电车摆渡站,坐在长椅上,打开PDA调出通讯录,排在第一个就安希尔,选中编辑了一段文字,抱歉!我要离开你了,你要好好的活着,我们或许会有再相见的一天。他把那段文字发了出去,心头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
他长舒一口气,无意中看到对面坐在长椅上的一对新人情侣,尴尬的聊着,这时一只紫色圆滚滚的长着两条腿,满嘴尖牙的咕噜兽跑到了他们脚边,它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抖动着背部。男孩大着胆子,用手挠着的它的背。咕噜兽满足的颤抖一下身子,翻身露出肚皮,任凭那对小情人抚弄抓挠着,二人的微妙尴尬的气氛,也变得自然而然起来。
亚哈看着那一脸计划通表情的咕噜兽,甚是羡慕。一辆敞篷电瓶车,开了过来,上面坐满休假归队的一线战斗人员,那些人纷纷提着行礼下车,走的都急匆匆的。亚哈上车,电瓶车开走。
亚哈径自去了0号站台,这是唯一的西部与外界相通的站台。他把手按在安检门的识别器上。安检门打开,亚哈进去,走过不长的通道。一旁的透明树脂玻璃围起来的监察室的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了亚哈身体的透视图。
接着亚哈按照箭头指示,来到更衣室,把身上的所有的物品跟衣服脱下来放在一个在已准备好的编好号的纸箱里,接着打开跟纸箱编好相对应的衣橱,把纸箱放了进去,取出一套东部地区常见的衣服换上。
更衣室出口的绿灯亮起,“啪嗒”厚实的金属门自动打来,亚哈出去。一个手持扫描棒的女安检员站在那里,亚哈平举双手。扫描棒仔细的扫过他的身体,没有发出一声声响。
这时一个阶职稍高的女安检员,过来第给他一张照片“塞拉大人,特别准许你带走。”
是他跟安希尔的一张大头照,安希尔冰冷的脸紧贴在亚哈那张一脸茫然的脸上。亚哈拿过那张照片,放进了贴身的兜里。
回去很麻烦的,亚哈坐着摆渡车,来到一个露天的摆满超重型蒸汽机车的货运调车场。这里不存在回去的客运车,进来倒是有客运车,出去没有。亚哈下车拿着摆渡车司机给的号码牌,找到那辆已经准备出发拉着100多节空货车厢的13号机车。
火车司机,把他安排在了车头后面休息室里。这种重型蒸汽机车不是烧煤的,虽然也是烧开水。但是烧开水的不是煤,而是使者的内核,使者内核是一种能不断持续放出巨大热量的跟石头一样的东西,工程师们根据这种特性,研发了特制的锅炉,用来驱动发电机进而驱动重型机车。与东部那些烧煤的一般火车不同,这样的机车头可以做的很大,出力也很高,加上西部的特殊高强度钢材,这家伙运力完全可以媲美亚哈所在世界的重载机车。
机车发动,休息室的的树脂玻璃嗡嗡的颤动起来。喷吐着白色烟雾的机车像一条长蛇驶出调车场。
入夜轰鸣的机车行驶在铁轨上,远处一个山口出现在眼前,山口里有一座巨大的关隘,关隘下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火车飞速的通过,一条钢铁巨龙,咆哮着穿梭在逶迤狭长的深山峡谷中。
这就是大灭绝被炸开的山口,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条蜿蜒的峡谷。亚哈看着两旁那耸入云端的高山,回想起自己来的时候跟同车的那些囚犯的所感受到的震撼,能活着再回到这里,确实是个奇迹啊,跟自己同期的被送上前线活下来的就只有自己了。亚哈脑海里闪现着那些熟悉的但已经不在了的面孔。
前方又出现了一个关隘,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火车径自冲了出去。当最后一节车厢通过后,大门又缓缓的关上了。
浩瀚的星空下,一望无际的,漫漫无边的黑暗之中,举目望去一片黄沙,空旷无垠的戈壁沙漠是这旅途最漫长的等待。
黎明时分,当地平线上的一缕曙光升起,火车的速度慢了下来。一座白色高塔出现在前方,针尖大小的塔尖上一点刺眼的光在闪烁着,这是在持续不断的播发自己的方位,给周边方圆几百喱内的机车以及勘察队确定方位。
机车驶进了帝国西部的最大的枢纽调车场,帝国所有的物资都被轻型机车运送到这里,然后换装到重性机车上在运往西部。亚哈下车,拿着那张号码牌,走到出口把号码牌交给守卫,守卫便放行让他出去,到了外面的一般车站。
一个熟悉的人正举着写有他名字的牌子在等他,是斯诺。亚哈上前,“你怎么会在这里?”
斯诺围着亚哈转圈闻了他身上的气味遍,“嗯,你交到了个不错的女人啊?”
亚哈扭着头一脸嫌弃的看着她,“你怎么也干起来接人的活了?”
斯诺没有理会亚哈的话,“是个怎样的女人啊?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
亚哈也懒得再理她了,径自向售票窗口走去,“来一张去东都的票……”
“一共15金纳尔,”售票员说。
亚哈习惯性的掏身份牌,但是啥都没有。
“哼哼——”斯诺拿着一张崭新的身份牌笑道,“不告诉我,那个女人到底长啥样,这个就不给你?”
亚哈没好气的掏出大头照摆在她眼前,“可以了吧。”
“唉——?!你小子艳福不浅啊,不过这脸是整个过的吧?”斯诺发现了异常,“这是……”
“全身高度烧伤,捡回一条命……”亚哈说,“植皮做了大半年,活下来真是不容易。”
斯诺恶心的摇摇头,“这种非天然的不是我的菜。”她把身份牌塞到亚哈手里,“我就是顺道而已,我还有其他事情先走了。”
看着风尘仆仆的斯诺的背影,亚哈把大头照收起来,转身把身份牌丢到柜台台面上。
“现在就给您票。您是免费乘车的。”售票员赶忙双手递上一张票。
亚哈收起身份牌,接过那张票。转身来到月台,刚好有一辆要出发的火车,他刚忙上车。
他迷糊的靠在车窗睡着了,偌大的车厢里就他一个人。一阵颠簸他醒了,一座破烂的高耸如云的尖塔出现在窗外的地平线上,废都。亚哈脑海里不住的回想着倒在血泊里的贝因特,是他结果了她,他鼻头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入夜火车经过一个小的车站停留。这里是开往卡巴拉的唯一站点,看着停在一旁弃之不用许久的那辆小火车,亚哈也是一阵唏嘘。
两天后,亚哈回到了皇都,已经夜深了,他看了一下候车大厅了日历牌,时间是帝国历502年9月21日。
亚哈出了车站,歌莉娅已经在站外等着了。她指了一下身后的马车说,“上车吧……”
“没想到,你还能活下来。”歌莉娅的有些赞许的看着亚哈,“西边过得很舒服吧,除了房间小点,其他的真的是太便利了,尤其是那里的食堂,很多好吃的是不是,真想在那里待一辈子。”
亚哈没有理会她只是看着车窗外的夜景,城外原本的贫民窟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大片大片的绿油油的太米田,刚抽穗的齐腰高的太米波浪一样随风起伏着。
“喂——”歌莉娅踢了他的脚一下,“跟你说话呢——”
亚哈转头看着正呶着嘴生气的歌莉娅,“我听着呢,你继续。”
亚哈坐在浴池里看着那熟悉的水晶吊灯。
一阵脚步声传来。他转过头,是坎贝尔。她穿着衣服,走到亚哈身后坐下,“欢迎回来,我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