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
苟梁此番打脸的行为,极尽侮辱之能事,粗暴得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谁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没有风度,谁也没料到在这皇宫大内他敢如此肆意妄为。
钟越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沫,躺在手心里的却是两颗牙齿,他整张脸都扭曲了,“钟固!!!”
然而,钟诠早已经推着他的主人往前走了。
被无视的李彦恼羞成怒,拉住要和苟梁开撕的钟越,厉声道:“竟敢在皇宫肆意行凶伤人!来人,将他二人给本宫拿下!”
御林军高声应和,正待动手,却听安王哈哈大笑道:“不过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太子殿下何必如此动怒?”
“本王方才可看得清楚,人家好好地走在路上,见狗无端朝他们咬来,踹了一脚教训教训,依本王之见,不过人之常情而已。太子殿下乃我大梁一国储君怎可如此是非不分,只凭一己之私行事?再说了,钟固乃是先国师的血脉,我大梁的功勋之后,今日更是父皇亲自请来的贵客。太子殿下对御林军张口号令,是很威风,但恐怕,也是对父皇的不敬吧?”
李彦阴森森地看了他一眼,对迟疑不动的御林军怒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安王:“我看谁敢!”
兄弟二人正僵持不下,就见皇帝身边太监总管脚步匆匆地走下台阶,朝苟梁迎了上来。
“小钟先生,陛下在宫中等候您多时了,请随奴家来。”
“多谢王公公。”
“先生客气了,陛下今日一直念叨着您呢。”
总管太监笑盈盈地把人请入了宫中,如此一来,御林军谁还敢动?
李彦脸色铁青,安王笑得更加得意,摆摆手对御林军说道:“还不退下?还是说张统领如今只听太子殿下的命令,连父皇的旨意都敢忤逆了吗?”
御林军统领诚惶诚恐地跪下请罪,随即带着兵将火速离开。
安王看了眼李彦,轻蔑地嗤了声,昂首阔步地走了。
李彦忍了几忍,最终看向钟越,“我先送你回去。”
他自以为眼中的不耐烦和迁怒藏得严密,却被钟越一看看透,紧紧咬住牙关,钟越转身离开。
苟梁手指摸了摸钟诠的虎口,低笑道:“干得好。”
钟诠见他开怀,眼中便也染上一丝笑意,“幸不辱命。”
待进了正阳宫正殿,皇帝正在与刘不语对弈,见他进来,如慈爱的长辈一样含笑说:“方才朕与刘爱卿正说起当年旧事,每每到了朕寿诞之日,国师必会主持仪程为朕祈福。如今,却是好多年不曾有过了……”
他满怀感慨。
苟梁腿脚不便,弯身行了一礼祝贺他寿辰之后,才说道:“只怪钟固才疏学浅,未能继承祖父的能力,无法为真龙天子祈福。”
皇帝摆手说:“哎,说起来却是朕的过错,当年若非朕被高家逆贼蒙蔽,又岂会……”
“陛下不必自伤,您为钟家主持公道,还我钟家满门清白,钟固心中只有感激。便是祖父在天有灵,也定感念皇恩浩荡。”
“哈哈,不说这些了,方才朕听说你与太子起了冲突?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皇帝言归正传。
苟梁笑道:“回禀陛下,倒不是与太子殿下有何矛盾,只是他身边那少年郎委实可恨。张口便说我腿残貌毁,钟固自恃比他年长几岁,教一教他做人的道理罢了。不想,因此触怒了太子殿下,倒是草民的不是了。”
皇帝眼睛微微一眯,“你可知那少年是谁?”
“他是谁不重要,他的教养确实堪忧,即便是陛下您请来的贵客,钟固可不会因为他父亲是谁或者母亲是谁,就原谅他。毕竟,我既不是他爹,也不是他娘,不是吗?”
“哈哈哈,此言有理。”
皇帝在钟越这里没少吃瘪,甚至险些连命都赔上了,虽然和他达成交易,但也乐见他倒霉。
“陛下,该您了。”
刘不语小心提醒。
两人复又下起棋来,苟梁从旁围观,直到时辰到了,这才一并前往前朝参加宫宴。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是这样诚服的声音,才让皇帝不肯认老更不愿意去死将眼前的一切拱手让给他人,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皇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钟越所在的位置,却见今日却戴着和苟梁相似的面具,不由皱了皱眉头,这才出声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
寿宴在演乐中,渐渐热闹起来。
待宫宴终于散去,苟梁返回府中,却有一辆马车早就等候在钟府门外。
“钟固——长卿,你等等!”
李彦见他装作没听见,不由踏出马车外,大声喊道。
苟梁抬手,示意钟诠停下,回转看向李彦,不等后者心喜,他就冷声道:“长卿?这不是太子殿下可以叫的,脏了我祖父留给我的表字!”
“长卿,你——”
“太子殿下是听不懂人话吗?还是说,你也想尝尝被掌掴的滋味?”
“你!”
“殿下莫非以为我不敢?”
苟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太子殿下切莫忘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正如殿下当日所说,我钟固比不得钟越纯洁美好,机关算尽,心肠狠辣。今日我打了天机子,你的父皇可是一句重话都没有,来日,我打了你,我想陛下看在我祖父的份上也不会对我如何。更何况……太子殿下应该最清楚我的手段,我要一个人三更死,就算他是一国太子,也绝不会让他活过子时。”
李彦原本听他说起当日自己贬低他的话,心中还有些放松。
毕竟这恰恰证明苟梁对他放不下,还爱恋着他。
可听到后来,却脸色大变。
原主的手段他清楚,苟梁的手段更不是他能低估的。
“太子殿下还是速速离去得好,否则,我也不敢保证今夜送到东宫的尸体里,没有你的一具。”
“钟固,你何必如此——”
“钟诠,命人护送太子殿下回宫。”
“是主人。”
“钟固——”
李彦还想再说什么,却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后,一把扣住他的脖子。
那冰冷的手指,和喉咙被掐住的恐惧,霎时让李彦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只听一阵阴森森的声音说道:“太子殿下,请。”
他咽了咽口水,还要再看苟梁,已经被他人拧着脖子压上了马车。他身边的护卫,除了一个已经瘫软在地上的贴身太监,竟然已经全部丧命,连藏在暗处的暗卫都不曾幸免!而他们的尸体就被塞在太子豪华宽敞的马车里,叠了一具又一具。
等回了灯火通明的东宫,他的脚步仍然仓惶,一深一浅。
钟越听他推门进来,冷笑道:“太子殿下这么快就会完旧情郎了?”
他转过头来,随即看到李彦满头冷汗的狼狈,微一皱眉,随后冷冷地说:“看来您的旧情郎不领你的情呢。”
脸上的伤和牙齿的缺失让他的话音失去了以前的清亮悦耳,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李彦迁怒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推开哆哆嗦嗦的贴身太监,自己倒了几杯热水喝下肚才算缓过神来。
“主人,该歇息了。”
苟梁闻言放下手中的手,一手揉了揉眉心,一手自然而然地伸向钟诠。
哪怕他已经能够如常走上一段路了,但还是时常忘记自己已经恢复的事,习惯于钟诠做他的代步工具。
钟诠将他抱起来,仅仅是这一个动作,便将他心中郁结的情绪全部打散。
苟梁伸了个懒腰,只当没发现他闷声吃醋的事,打着呵欠趴在他肩头,说:“今日府中可有事?”
“如主人所料,那人果然趁今夜动手要杀汪海一,杀手被擒住后并未自尽却立刻死了,应该是有人在附近操控。但属下无能,犬影追出京城仍然被他逃了。”
“无妨,他可踏进汪海一的院子了?”
“应当是。”
“哈哈,那现在要犯愁的,可不是我们了。”
“主人的意思是?”
“没什么,今日在汪海一的院子里顺手放了点毒而已,你着影卫盯着方圆百里内的药铺,若有人抓这几位药,都给我的盯紧了。”
他说着将药名报给钟诠。
正如老头所言,苟梁学毒的天分比学医要高得多,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已经能够独立制毒,那药效层出不穷,甚至有时连老头都佩服不已。爷孙两个经常凑做一堆捣弄毒|药,一副不祸祸天下绝不罢休的模样。
但苟梁的毒药厉害,那人却也十分狡猾,苟梁追查到最后,只得到药铺被盗线索再次斩断的结果。
钟诠懊恼道:“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人责罚!”
“过来。”
钟诠上前,侧卧在床上枕着手臂的苟梁抬手懒懒地勾起他的下巴,拇指在他嘴唇摸索,目光却清冷如谪仙般,问他:“你要我如何罚你?”
“主人……”
钟诠含住他的拇指,目光灼灼。
苟梁忍不住先笑了起来,说:“办事不利还敢这样看着我,莫不是想吃了我不成?”
钟诠握住他的手亲吻,见他眼中笑意融融,忍不住身体例行地以下犯上了一遍。
至于今日是不是十五,管他呢!
那人一朝被蛇咬,之后的行动更加谨慎起来,苟梁想守株待兔,奈何兔子不肯路过,只好耐心枯等。
【被冷落许久的系统泫然欲泣:主人,你真的不需要我去追踪他吗?QAQ。】
【苟梁:乖,让我的小蜜橘好好玩。】
【系统:你还是不是我的主人?你不需要我了,我的统生还有什么意思!T口T】
【苟梁:扯乱码勒脖子是没有用的,多吃一点病毒吧。_】
【第N1次自杀未遂的系统:债见!╯╰】
如此,在苟梁回京的三个月时间里,除了最初往东宫丢过几回尸体,掌掴了钟越之外,却是在府中深居简出,不论是太子还是安王的邀请都不接,十分安分。
而太子才摆脱了禁足,在朝政上如久旱逢甘霖的泥土一般,恨不得多渗透一点,多汲取一点,每日绞尽脑汁建功立业。
恰逢春夏换季时分,一场暴雨又让皇帝病了一场,竟是直接命太子监国,闭宫不问政务安心静养。
这下,不说安王,便是李惜都沉不住气了。
他乔装打扮上了钟府,可惜来的不是时候,府中的气压异常低沉,许久不曾动怒的苟梁正在对钟诠发脾气。
药碗被砸在地上,苟梁怒气腾腾地说:“我说我不喝!我好得很,不需要吃药!”
钟诠抱着他,完全不为他的怒气而退缩,不多时又捧回一碗药来。
“主人,这是属下亲手熬制的,没有让江老经手,一定不会苦的。您快喝,凉了药效就弱了。”
“不喝!”
半个月前那场换季的暴雨,折腾病的不仅是皇帝,还有苟梁。
暴雨那夜正值十五,苟梁正和钟诠开发更多的解毒姿势,没成想到夜才过了一半,就听见系统无情的提示声。
【叮,任务进度条推进,当前任务进度:85!】
苟梁一哆嗦,整个人都清醒了。
第二天,他默默地拨回蓝血道具的满值条,让自己发了一场持续一天一夜的高烧,体贴的江湖郎中为他下了定论:纵|欲|过|度,阳|精损耗。
再联想到钟家人要洁身自好,三十岁之前不得行欢的破规矩,哪怕苟梁已经是天命之子,老头也面色凝重地对钟诠下了死通告:除非解毒需要,必须禁|欲。
苟梁得到满意的结果,但心都碎了。
任务进度太高,他不敢刷得太勤,等刷满了95,他大概又要开始禁食的人生……好虐。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对钟诠撒气:要不要这么容易知足,没把他干死,刷他喵的任务进度!
但事实上,这完全是无理取闹。
比起年少不自持的小草莓和内心住着百科全书的小柠檬,钟诠因为职业和性格的原因,已经十分内敛。同时对于苟梁的执念很深,用贪得无厌来形容他都再合适不过,否则,苟梁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将近两年的时间,不会只刷到85。
但是,还是好气哦……
钟诠温柔地哄他——这样的情况这半个月来在府里时有发生,犬影们从最初的惊慌,到现在看到首领对主人伏低做小,完全拿主人当三岁小孩似得哄骗也都习以为常了。
苟梁还没作够呢,正拿钟诠的胸肌磨牙,就见一个犬影小心地在门外通报:“主人,门外李惜求见,已经在外厅等候多时。”
苟梁坐直了身体,表情恢复一本正经的仙气飘飘。
“请他到内厅,我稍后便来。”
犬影领命而去,苟梁苦大仇深地拿过药碗将汤药一口喝下,随即皱着脸,瞪着钟诠。
钟诠摸摸他的头,给他递水漱口,又投喂了一颗蜜饯。
苟梁边吃边看着他,心道蜜饯算什么绝色,他只想吃小蜜橘!钟诠仿佛听见他的心声似得,捧着他的脸亲了亲,苟梁顺势把满口的苦涩一股脑强加给他,顺便生啃了好些正魂力,这才一本满足地退开他——嘛,虽然味道不如那液醇正,但也是很甜哒。
李惜看钟诠将他抱出来,苟梁脸色绯红嘴唇红艳,丝毫不像病态。
被钟诠扫了一眼,他不敢多看,忙作揖道:“李惜见过先生,之前不知先生大病,未曾问候,还请先生见谅。”
“无妨。”
钟诠将他放在软塌上,安静地侍立一旁。
苟梁眼锋一扫矮几,钟诠会意地换了爽口清脆的水果换掉了上面的糕点。
苟梁吃了一口,心感满意,这才开口对局促的李惜道:“小侯爷冒险前来,所为何事?”
李惜忙说:“如今太子监国理政,朝野上下无不称赞其贤能。先生便就坐视他收拢人心,继承大统吗?”
“怎么,你这是在质问我?”
苟梁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李惜一惊,忙起身说:“惜不敢,一时情急说错了话,请先生不要与我计较。只是如今朝中形势如此,陛下不知还能不能收回太子手中的权利,只怕他这代理朝政很快就会变成名正言顺了。”
皇帝一病不起,谢绝朝臣的探视还把朝政全都交给李彦,不少人私心里都怀疑太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禁锢了皇帝。
但刘不语每日都会进宫面见皇帝,并不见什么异常,如此看来又不像是太子动了手脚。
此间形势着实让人费解。
苟梁勾了勾嘴角,笑道:“急什么,登得越高跌得越重。李彦他,怕是得意不了几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