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时光白驹过隙,一晃便是十年,七剑宗仙缘会再次拉开帷幕。
今年恰好也是灵霄门二十年一次的弟子选拔,因其招收弟子不限年龄不限修为,只看丹道,来参加的各路丹修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两大宗门又毗邻而居,是以小南天这些时日人潮涌动,很是热闹。
在一家名为仙缘来的客栈中,聚集了这次仙缘会中最没背景最缺灵石的草根修士。
一日,灵霄门上空突然传来一阵雷声,引得人人翘首看去。一辈子没见过丹劫的下阶丹修俱都激动不已,数着雷声心潮澎湃。
“八道雷劫!竟是八品灵丹!”
“丹祖在上,有生之年竟得遇八品丹劫此生无憾了,也不知是哪位前辈在炼丹?”
“莫非就是明华尊者?我自到了小南天便听说了许多前辈的事迹,听闻他今年还未满五十岁,不仅已是化神前辈,更是八品丹师哩!”
“我也听说了,明华尊者真乃旷世奇才也!”
“我仿佛听说今年明华尊者有意收徒,若是有幸能被尊者看中,也不枉多年苦修了。”
“少做梦了,凭你?”
“就是,我可不敢这么贪心,只要能一睹明华尊者的风华,便是三生有幸了……”
“啧,少见多怪。”
在一阵崇拜狂热中,忽然有人不以为然地道了一句,立刻引起丹修们的注意。
只见那人手里抱着长剑,一身廉价青衣,虽看不出他的修为但想来这仙缘来客栈也不会有厉害人物。当即便有人不快道:“嘿,你这人怎么说话的?竟敢冒犯明华真君,若不赔罪认错,今日我便第一个不放过你!”
“不放过我?”
那青衣剑修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似得,挖了挖耳朵说:“你倒是说说,打算怎么不放过我啊?”
“你这剑修好生无礼,简直不可理喻!”
这丹修并不敢在仙缘会前惹是生非,但此时见青衣剑修如此做派当真气极,胀红着脸眼看就要和他动手。
青衣剑修旁的一名文弱青年见状,连忙拉了拉他的袖角道:“钱译,别这样。”
他面色苍白,显然是久病之态,说一句话的功夫便忍不住咳了起来,气都喘不匀称了。
钱译眉头一拧,拿出一瓶丹药倒出一颗喂进他嘴里,道:“不是让你别说话吗,别人的死活跟你什么干系。再说,我既答应你不再胡乱杀人,便不会主动出手。”
他说话十分狂妄,但这一次那被轻视的丹修却没有出声反驳。
他们还是有点眼见的,不说钱译内藏须弥空间的佩剑,就是他那瓶丹药闻着药香就知道是不低于七品的续命良丹。而更让他们惊讶和忌惮的是,他身边的青年身无灵气,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凡人!
敢带凡人来小南天,行事还如此嚣张,不是蠢笨无知就是实力了得。
任谁都不会以为钱译是前者。
见两方僵持,一个剑修出声解围道:“不怪钱兄失言,几位道友应当才到小南天不久,第一次见到灵丹问世的盛况吧?待你们在这里住得久了,便知道,这丹劫在咱们小南天境内确实算不得稀罕事了。”
这剑修名为赵天其,为了本次七剑宗的仙缘会早早就到了小南天想碰运气结识些厉害剑修。他一早便看出来同住仙缘来的钱译是高手,虽然总被无视,却从未放弃刷他的好感。
“哦,道友此话怎讲?莫非明华尊者三日一丹劫的传奇,果有其事?”
丹修们都暗自激动起来。
赵天其道:“虽没有三日一次那么频繁,但十天半个月里总会有那么一两次,咱们早就习以为常了。”
丹修们听得满面红光,仿佛这等殊荣也和他们有关似的。
刚才被拂了面子的丹修立即道:“如此,这位道友那般说话就更不应该了。明华尊者屡成灵丹,引来雷劫,岂容等闲视之,更应敬仰才是。”
钱译嗤了一声,懒得解释。
赵天其又连忙替他声援道:“明华尊者确实为丹修楷模,不过我等可不是眼红人家灵霄门,才这样冷静。各位可曾听说过盘中劫,杯中劫?”
这却是从未听说,丹修们忙问是何物。
赵天其不答,悠然自得地抛出第二个问题:“各位又是否听说律荀尊者的名讳?”
这自然是听过的。
十年前,律荀尊者和他高徒的双修大典可谓轰动一时。奇珍楼甚至专门用影声石记录下来放在楼中播放了一整年,中天界的修士只要不是那等几百年蜗居不出的隐修,没人会错过那盛宴的风光。
不说那两位不过三十岁便晋化神的修为,他们的绝世容颜只要见过的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更不说大典上作为坐骑的九级灵兽火凤凰、九级灵兽四爪金蛟;
待客用的七、八品的灵果、灵酒、灵珍;
漫天盛开的八品灵花,一株都难求,可两位尊者却只为摆着好看;
还有那两身据说是律荀尊者亲手所制的红色喜服。刺绣和样式之华美当场便有化神女修愿意出十万极品灵石交换,可奇珍楼的楼主却当场笑她眼拙。
喜袍的料子可是九品天蚕兽百年一育的天蚕丝,可抵御合体大能的致命一击,拇指大小的一团就价值万数极品灵石了,何况两件成衣。另有,那衣服上绣着的楼主也分辨不出的上古阵法,其价值难以估量……
听说婚宴之后,有合体期的魔修大能前去抢夺九级灵蛟龙,却被子萧尊者打得掉落两个境界,狼狈逃窜,连七剑宗的大能长老都没惊动。
如此种种,律荀尊者和子萧尊者早已成了中天界所有修士眼中神话般的人物。
“兄台所言盘中劫、杯中劫,与律荀尊者有什么关系?”
丹修忙问。
赵天其笑道:“不错。你们当也知道律荀尊者为人最是洒脱不羁,平生有三好——”
“这我知道!”另有一名剑修抢过话头,“人言律荀三好,一好美酒,二好珍馐,三好蓝颜,可是如此?”
若是苟梁和墨胤初在这里就能认出来,此人就是当初带着墨胤初来七剑宗参加仙缘会的流枫派三师叔。
当年苟梁还只是律荀真君,三师叔听说了他的事迹可是没齿难忘,这些年在凡间界没少以此为谈资与人吹嘘,是以听到这里才会激动难耐地插嘴。
赵天其看了他一眼,见三师叔不过一个筑基修士就没再理会,仍笑着说:“错了,如今谁人不知律荀尊者早就不好蓝颜男色,唯独倾心子萧尊者一人。不过,这杯中物和盘中物却是说对了。”
丹修惊道:“难道道友说的那两个雷劫与盘中物,杯中物有关?可从未听过灵厨师做的饭菜或是酿制的灵酒能引来雷劫啊?”
“别人不能不代表律荀尊者不能,诸位有所不知……”
赵天其才说到这里,就被远远传来的一声雷声打断,他眼睛一亮,喜道:“你们听,这不就是了吗!”
客栈中不论是丹修还是剑修纷纷涌了出去,看向雷劫涌动的方向,只看一团从未见过的火红色劫云出现在七剑宗上空。
藏剑峰。
“师父,您快别跟着我了,去挡着些雷劫。”
苟梁一边护着坛中灵酒,一边朝围着他转的藏剑峰主喊话。
藏剑峰主闻着这酒香就走不动路了,再说这杯中劫早不是什么稀奇物,混不在乎地说:“随他去吧,自有你徒弟挡着。”
苟梁吼他:“这次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哎哟娘喂!”
第一道雷劫落下,威势堪比九极天雷——魔修突破合体期才会经历的雷劫,唬了他一跳。
他一个炼虚境的修士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藏剑峰主便大叫道:“子萧,快祭出你们的本命剑挡住它,千万别毁了我的灵酒啊。凌天祖师在上,你小子到底酿出了什么玩意啊!”
他直勾勾地盯着还未开封的灵酒,眼珠子都舍不得转一下了。
苟梁哼声道:“想知道,就去问你凌天祖师爷去呗。”
闻言,就算藏剑峰主为着灵酒巴结小徒弟,也不由抬手一拍他的脑袋教训道:“胡说什么呢,祖师爷名讳岂容你个小娃娃随口玩笑。”
苟梁撇了撇嘴,你都敢推你的祖师爷出去挡雷劫了,我说说怎么了。
好在凌天剑一如既往地给力,雷劫顺利度过,馥郁的酒香散开。不说平素好酒的藏剑峰主,便是滴酒不沾的御剑峰峰主也同其他人一样陆续赶来,涎着脸向苟梁讨上一杯。
而仙缘来客栈中众人安静如鸡,便是夸夸其谈的赵天其此时也是呐呐不能成言。
过了好一阵,才有人找回自己的声音:“刚刚,可是打了九、九道雷劫?”
没人回答他,他也不需要答案。
九品灵酒啊,这简直是传说中的存在,而他们竟然亲眼见证了它的降世!
钱译的目光闪了闪,看向身边满面感叹但神色清明温润的青年,原本迟疑的某件事,在此刻下定了决心。
灵霄门中。
八品灵丹炼成的惊喜还没过去,他们就被九品灵酒的问世打击到了。
五年前李明华出关,丹道便有大成,炼制了不少七品灵丹。三年前更是成功炼制了八品灵丹,成了灵霄门最年轻的丹修宗师,可饶是如此,他不论是修为还是丹药仍然被苟梁稳压一头。
每每灵霄门有丹劫光顾,藏剑峰便就有所谓的杯中劫和盘中劫尾随而来,次数比丹劫还要频繁得多。若是律荀尊者兴致来了,雷劫按着一日三餐作响都是常有的事。
人人都称赞他说不愧是律荀尊者,便是沉溺口腹之欲也同一般的俗人不同,所烹饪酿制的可是连天道都要嫉妒的宝贝。可作为丹修的他们再清楚不过了,如果没有极品的灵材怎么可能酿造烹烩出那等好物来。
若是那些灵草灵珍在他们手中,定能发挥出更好的功效炼制出极品灵丹来,可不会那么浪费地委屈它们变成汤汤水水。
可任由灵霄门的丹修嫉妒得挠心挠肺,人家律荀尊者就是有钱任性。他们又没本事夺宝,也就只能默默眼红了。
夺舍李明华的云霄老祖看着天边散去的劫云,藏在广袖里的双手紧紧捏起。
他闻到了逸散出来的九品灵酒的香味,虽然很淡,却不妨碍他闻出它的用料。
九级妖兽血,九级灵草,九品魂水,极品灵泉……
这灵酒恰恰是按照九品凝魂神思丹的丹方酿造,是安魂丹药中的圣品,不仅能修复神魂更有强大神魂的功效,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有了这一坛凝魂灵酒,凌天老儿应当就能打破瓶颈,踏进炼虚境了吧……
这让他如何能安心。
正如云霄老祖所料,苟梁这一坛子酒是专门为墨胤初酿造的,当夜墨胤初炼化了灵酒毫无意外地恢复炼虚境修为。
墨胤初重塑修为又没有心魔滋扰,并不会再经历雷劫,所以这一切的发生都静悄悄的。要不是藏剑峰主来偷酒喝的时候察觉到异样,恐怕七剑宗内都没有第三个人发现他的修为进益。
藏剑峰主大为惊异,暗中问苟梁:“荀儿啊,你这徒弟到底是什么来头。乖乖,该不会是哪位大能的转世吧?”
他没想过墨胤初是被夺舍的修士,若是夺舍重修,境界晋升仍要经历雷劫考验而且还会比一般修士所经历的更加凶残,好比现如今的李明华。
苟梁瞅了他一眼,说:“师父,徒儿只能告诉你,有些事不知道答案才是幸福的。”
说他是你每天都要拜三拜的凌天祖师爷,还不吓死你。
藏剑峰主不明觉厉,没再多问。但此后他对墨胤初的态度却是发生了质的转变,不再摆师祖的架子反而遇到瓶颈难解处还会主动向他讨教。墨胤初对这个真心爱护自己伴侣又很有上进心的徒孙不吝赐教,三言两语令藏剑峰主茅塞顿开,修为突飞猛进,自此把攀比了一辈子的流光尊者彻底甩在了身后。
后话不表,墨胤初突破后和苟梁专注修炼,无意收徒的他们都没有关注今次的仙缘会。
但不想,却有人要送他们一场师徒缘分。
凌天峰主殿。
七剑宗掌门匆匆赶来,打量了眼被大弟子带过来的青衣剑修,他拿出作为信物的长剑,道:“此剑,你从何处得来的?”
青衣剑修也就是钱译答道:“此乃晚辈祖上传下来的宝剑。先祖临终前曾有遗言,此剑可换七剑宗一个承诺,不论如何贵派都不会拒绝。这是七剑宗开山祖师——凌天祖师爷亲口许诺,掌门您应当也有所耳闻吧。”
掌门颔首道:“不错,掌门训令中确实有这一条。但你也当知道,此剑作为交换信物,只能使用一次,之后我宗便要收回的。”
“这是自然。”
钱译道。
七剑掌门见状,便问他:“你所求为何?”
钱译:“我想请藏剑峰律荀尊者收一人为徒。”
“此人是谁?”七剑掌门警惕地看着他,抢先道:“虽有祖师爷遗训在前,可我七剑宗还有开山六训,其中一条便是不得遁入魔道,自然也不可能收魔修为徒。还请小友谨言慎行,莫要陷我七剑宗于不义。”
别人看不出来,已经是合体后期的七剑掌门却一眼就看破了眼前的剑修气血有异,定修炼了魔道炼体之术,是个彻头彻尾的魔修。
钱译也不意外他看破自己的伪装,闻言道:“前辈放心,晚辈无意强人所难。要请律荀尊者收的徒弟另有他人,此时就在殿外。”
掌门便着弟子将那人请进来,青年躬身道:“晚辈文乐,见过掌门。”
掌门心中一惊,这自称文乐的白衣青年却是个凡人,孱弱不堪。且不说这体质不适合修习剑道,更已经油尽灯枯,离死不远了。
他脸色变了变,见钱译并非玩笑,沉吟片刻道:“本尊虽是一宗之主,但收徒一事讲究机缘,我亦不能擅自替律荀师侄答应,此事须得与他商量过后再议。”
钱译看出他不愿意接受,急声道:“前辈此话何意,难道是想背弃祖师的承诺吗?”
“钱译,不可无礼……咳咳咳!”
文乐虽不是修真人士但这一年来在小南天耳濡目染,知道七剑宗掌门地位尊崇,实力更是不俗,绝不是钱译能惹得起的,连忙要阻止他的口无遮拦。
钱译心中一紧,忙回身说:“你别说话,我自有主张。”
“可是……”
“怕什么,理亏的人又不是我。”钱译冷哼了声。
掌门并不和他计较,只道:“我已遣人通知律荀师侄前来,两位既与祖师爷有渊源便是我七剑宗的贵客,还请稍坐片刻,用些茶水。”
顿了顿,他又看了眼文乐,说:“此茶质性温平,可疏通气脉,这位小友少饮无妨。”
听说这灵茶能止咳顺气,钱译便赶紧给文乐倒了一杯。
文乐虽是一届凡人但看得出来在凡俗界有不错的出身,家教极好。见状,他先起身谢过掌门赐茶,这才坐回原位。
苟梁和墨胤初正双修到关键时候,碍于掌门诏令不得不从,但还是办完了事才动身,钱译二人换了几道茶才见他们姗姗来迟。
“见过掌门。”
两人拜了一礼,苟梁不高兴地说:“师伯,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小侄正与徒儿修炼到紧要关头,就被您给打断了。”
他在七剑宗向来受长辈们的宠爱,是以抱怨的话张口就来。
文乐没听懂这话中内涵,满心抱歉。倒是钱译错愕地打量了眼苟梁和墨胤初,心道什么时候名门正派的修士也如此豪放了,双修秘事随口就来,比他一个魔修还要放浪形骸。
掌门倒是习以为常,好笑道:“好好,这是师伯的不是,下次你师父再偷你的酒喝,本尊定为你做主。”
“师伯好没诚意,莫非我师父偷了我的酒,我还能让您去揍他不成。”
苟梁不领情地说。
掌门哈哈大笑起来,骂了他一声胡闹,才指了钱译两人说明事情原委。
苟梁听罢,先看了墨胤初一眼,才看向那二人,说道:“你当年抢了我师父的霓裳果,就是给他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