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大家还想议论国子监。没有想到还没有到家,国子监通过教育部的新通令就到了。包括记者本人,报社编辑,很多都是官费留学生。如果由国家认可的话,自己的事业算是完了。大清垮台,大家都以为帐就可以黄了。
现在军政府翻老账,这算怎么回事?
于是同盟开始形成,先是报界的公费留学生们开始抨击陈桓和张恺荫,说他们是嫉妒,因为他们考不上公费生。另外八个翰林都是公费生,现在也是公职,没有办法攻击。
胡适等人在东北,他自己虽然忙,但是习性还是改不了。抽空写了一篇文章,抨击陈、张二人。
他大致的意思是:报界抨击人家嫉妒是不对的,嫉妒你占国家便宜?那大家就半斤八两,没有公道了。我们没有占便宜,我们认为自己是在为国家工作,我们为私人做工,我们开工厂生产,我们为教育服务,也是为这个国家服务。陈、张的实质,是以自己的地位为名,占在国家的立场,视我们为奴隶。他们还想把美国返回的庚子教育赔款,从我们的身上为“国家”捞回去。损私人而利国家,是很不好的作风,这是行国家掠夺的事实,是军阀作风。
陈桓和八翰林出完主意是不管的,就有教育部去应对。他们还照常进行自己的庶吉士选择,好尽快开始学术计划。
张恺荫见胡适竟然扯出来这么个“损私人利国家”概念,出乎意料。这帮大佬不好对付啊。大清学部难为的滋味,他现在尝到了。刚开始的留学生,就是西太后敢他们走的。西太后怕忍不住杀了他们,害得自己留千古骂名,死的这些文人却是千古贤名。
张恺荫苦思良久,这事情道理呢,应该还是在自己这边。毕竟是大清国家与美国商议的,留学生还是大清和民国以政府名义派出的,所以该指派谁,政府是有权利的。美国也不敢政府出资,去培训外国的私人。那算什么,苏维埃做法么?所以说是国家派出的,这个主体是明确的。留学生、美国人,都得承认。
张恺荫也算本土培养的高材生,他给报刊写道:“胡适之先生所论,有自欺欺人之感。教育部此说是否公平,诸位官费学生自可以去法院提起诉讼。国帑不是用来造反和革命的,国帑也不是你养家糊口的,国帑也不是你照顾家族的。所以,你是否正在提供有利于国家的服务,不应该由你来判断,而由国家来判断。”
胡适等人再次回击道:“你现在连个议会都没有,所谓国家不过是军队,用枪杆子说话么?你只是站在枪杆子一边的职员,有何法理代表国家?民国以来,各位军爷经常派员收取军费,何曾看见还给国家?那些收自私人厂矿的军费,是国帑还是私币?量你一个本科毕业的职员也弄不清楚这里的区别,去问问你的恩师陈公独秀。这些军费是否用在利于国家上面,也有你等判断么?”
张老帅看着报纸,自己躺着中枪,胡适一点也不给自己面子。这种人或许真的能够不谋私利地研究国防,跟他爹胡铁花真的是一样。但这个问题扯到谁代表国家来判断是否公帑用于国家,实在是不好回答。
看到胡适的质问,那些买办知识分子一片叫好声。这些人还包括:
各省官府公派出去的学生的问题;
给南方政府服务的,还害怕北方政府有机会再追索,毕竟北方是正宗继承北洋的,北洋正宗继承大清的。目前公认的。
美国使馆也在研究庚子退款的学生,是否有义务为国家服务五年这个问题。显然美国退款只是为中国培养民间人才,开启民智。没有为政府专门培训官员的意思。
但是,事实上,中国从来都是官府派出去的。给民间培养人才,大清官府这么吃力做什么。尤其目前这个建议,还包括清华早期校长周诒春在内的提议?这是一个见证人。没有办法,中国和美国开始协商往后庚款学生怎么办的问题。
张恺荫挑起的争论,自己无法结束,还引起了军阀征收军费的问题。这是民国以来大家都憋在心里的问题,没有人深究。就是混战么,哪有公平可言。谁被征收谁倒霉呗。
但张恺荫以国家面目追究私人,那我们私人就有权利追究你代表的国家。
终于形成了庞大的律师团,要状告军政府的军费公帑,顺便解决一下官费留学生被追究遗产的问题。
显然这是想私了,大家互相都放一马。因为官费留学生太多了,还有军官们呢。大清和民国对教育是不遗余力的,这些人还有在海外干脆就没有回来。张恺荫这个无神论者真的敢要求引渡回来。
刘哲总长召见两个执行秘书,三个人讨论这件事情。自己占理的事情,被弄成这样,怎么给大帅交差啊。这可是老帅时期的旧账啊,翻出来么?
张恺荫坚持一码是一码,自己教育部是不松口。如果让这些无良文人兴风作浪,将来怎么教育学生诚实守信?比尔李国豪自然支持张恺荫的意见。
那么与这些文人集团拼刺刀就不可避免了。刘哲密电老帅汇报局势。
张恺荫发表文章说:“历史上好的国家都是教育人民要诚实守信,国家也是从不亏待私人。恺荫不敢徇私,欢迎对簿公堂,看看大家的是非曲直。你们官费留学生自由自在的日子到头了。你们必须考虑,是否对得起人民的血汗钱。当你们悠闲的喝着咖啡、欣赏美女的时候,当你们猛烈的抨击政府的时候,当你们数着靠自己智力赚的钱的时候,当你们跟子女、学生吹嘘自己才学的时候,你们看看那些给你们提供公帑的百姓的生活?你们就是买办的代表,封建的卫士。恺荫不才,誓死也要周旋到底,让你们知道,自己也需要纳入法制以内。”
陈公独秀发表文章,支持自己和大钊先生的弟子。他说道:“我和守常等党人,很多都是自费的。我们是为了学习真理,不是为了大清,也不屑为了大清。现在是清算这些大清朝寄生体制受益者的时候了。这些人虽然口头革命,但是自己从来不检讨,总以为别人会原谅他们,原谅你们的人,是因为他们也是如此。我和我的学生,都不是这样子的。”
张老帅看到自己的义弟陈独秀的文章,才知道张恺荫的来龙去脉。陈独秀肯定是自费的,那是自己义父掏钱的,后来还多次来奉天拿钱,他至少跑日本四次以上,就是逃跑,顺路学习。这对师生是不会妥协的,尤其是对方揪军阀的小辫子,他们师生是不疼,更开心。胡适之看来也是让大家同归于尽的意思。
你用军阀的利益,怎么能同红党讨价还价,尤其是李守常一脉的人,他们希望文人和军阀一起死光光。
他自己从来不惭愧杀了李守常,因为那时军法审判的,难道郭鬼子松龄反叛就该死,李守常反叛就该活么?何况那个书生林长生,林徽因的父亲,梁启超的亲家,还什么都没干,就死在乱军之中。乱世死人,谁都一样。我大帅稍不注意,也是死。没有什么奇怪。
看来自己也得应对强征军费这个问题。自己的部下在各地可没有少干这种事情。为了国家?那是扯淡,咱们不扯这些东西,应该怎么说呢?让杨珍这个总参议去应付吧。
他让凯茜找杨珍进来,一起商量这个事情。凯茜最近在大帅府安排出访事宜,所以被老帅抓差。杨珍听说军费还要赔偿,就不太高兴。自己的军功奖赏都是军费里面出的,自己的高级公馆也是这么来的,拿什么去赔?
凯茜说:“我听说有些教会还要在东北扩大学校,你的公寓至少能够开一个贵族的教会高中了。”
杨珍瞪起眼睛说:“我退了、赔了,老帅怎么办,皖系、直系、革命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