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1 / 1)

他似乎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自己接着说:“我小时候和博果尔是最要好的,他成天追着我喊哥哥哥哥,他小时候没我结实,也没我跑得快,总得在后头追我。我干什么他也干什么,我们念书也在一起,骑马也在一起,那会儿十四叔还教我们射箭,还有大哥……”

他竟然能这么平静的提起多尔衮?这个名字可是他的一大心病啊。顺治恨他恨的,此君一死就开始大清算,把他抄家扒坟列了诸多罪状,最后连宗族都给开了,不承认他是爱新觉罗家的人了都。

“可是后来,一切都不一样了。父皇去了之后,大哥与睿亲王争夺皇位,皇额娘与贵太妃也……后来,我登了帝位。”

后面没话,沉默里有千言万语。

是啊,没有哪个成年人的世界是完美梦幻的。这样的快乐的只存在于天真懵懂的时候。就象玄烨和小澄儿现在不会知道他们吃的点心要重重把关,茶水都是好几双眼睛盯着沏出来一样。这种生活将会伴随他们一生——这从他们出生就已经决定了。

“所有人都在变……”

这一句也直直的刺进我心里面去。刚才我也在心里琢磨这句话。

结果他下一句就让我大吃一惊:“只有你还是璞玉浑然,始终如一。”

我的天啦,他眼睛瞎了?我还璞玉?我早就破瓦一片了我。

不过我现在最大的优点就是学会了沉默是金的真谛,而且贯彻的很到位。

他似乎也不需要我回答,就这么好象自言自语似的在说话。有些事情以前他就和我讲过,有的事是第一次说起。他说小时候在书房念书他念的不如博果尔好,骑射的时候他拼命练,可是等他觉得自己肯定比博果尔强了之后,两个人却已经不需要再比较了,也没有比较的必要了。他甚至说起他以前养过一只小鹰,想着有一天纵马驰骋逐月追风,天无拘地无束……

就算是皇帝,也曾经是孩子,少年,然后……变成他自己也陌生的帝王吧?

我轻轻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我起来。

他不理会。

好吧……今天我来客串电台主持人知心姐姐……把耳朵借给他用。

只是耳朵。

夕阳斜照在红墙上,院子里有一片显示朦胧的乳桔似的光晕,玄烨他们跑累了,正坐在一边小凳子上看宫女给廊下的鸟儿添食水,小澄儿靠着他坐着,头发散乱,衣裳也乱了。如果画面就此定格,该是多么美的一副图。

但是定格的是人的思绪,而不是时光。

夕阳很快没下西山,玄烨他们回了屋里,乳母赶紧给两位小祖宗洗脸擦手换衣服,然后呈进晚点来,四个菜一个汤,还烫了一小壶酒。我的口味其实比较南方人的,刚来这里的时候怕漏馅,成天的把饽饽面饼什么的往肚里塞。现在胆子大了,改吃米饭也没什么可顾忌的。顺治喝了两杯酒,脸上有点红红的,把外面的衣裳脱掉了回来坐着。我吃的不多,倒了一点汤拌饭,夹了一点素菜就饱了。当年看红楼梦,觉得那里面的人太矫情,刘姥姥就说她们吃的还没有猫啊鸟啊的多。我现在也差不多,虽然没那么夸张,但是饭量也的确一天比一天小了。运动量不够,心思倒动得多。再加上茶点什么的一垫肚子,饭能吃多才怪。

所以我现在最佩服的人是太后。虽然一开始我就佩服她,但是现在是更上一层楼。她真是吃的好睡的香,万事成竹在胸,永远沉稳安静。

姜就是老的辣啊!

前几天我在慈宁宫还看到太后打拳来着,真是一惊。

顺治问:“想什么呢?”

我顺口说:“想太后打的那趟拳呢,实在很佩服。”

他一笑:“你以前也好骑马射箭的……这些年都没顾上。今年吧,今年秋猎,好好准备准备,我带你一起散心,玩个痛快。”

我睁圆了眼。

骑射?

我……我哪会啊!

我连马鞍子应该从左边上还是右边上都觉得有点印象模糊……好象是和自行车一样都是从左边上的吧?马鞭是哪只手拿?缰绳是哪手握?马蹬在哪儿?最最关键的是,连骑自行车平衡感都很差的我,马这东东真是……

再说射箭。我打小就知道自己肯定有半边脑不太发达,因为我的运动神经一塌糊涂,跳绳踢键子打球什么的需要手眼配合的活动我都做不来,射箭这种高难度的东东,如果我从现在开始练习,会不会有成果?

顺治晚上当然是留在永寿宫,但他前脚走我马上就会喝药。我不能让他不来,但我可以选择不再让自己制造一个意外。顺治也知道,也默许了。在后宫降生的孩子,注定一生得不到单纯的生活,享受不了平凡的快乐。何况,我有玄烨和小澄儿,也就够了。

这会儿困扰我的是骑射问题!我拐弯抹角的问喜月,我之前有没有骑马射箭的经历,她笑着说:“娘娘没嫁过来之前那是喀尔沁的一枝名花啊,骑马射箭一点儿不输男儿呢!虽然进宫之后不比从前,没什么机会出去散散,可是太后和娘娘以前说起来草原风情,纵马射猎,真是让人羡慕啊。”

得,不问还好,问了之后我的心理压力是更大了。

就算找理由,说是进宫多年荒疏了,也不会荒到全然不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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