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阁,唐天看着对面神情恍惚,眼神涣散的人,暗暗叹了口气。
“方劲怎么样了?”
沐兮言木讷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还能怎么样?他是方家唯一的孩子,他就算伤心欲绝,也会估计到年纪大了的爷爷的!”
唐天脸色僵了僵,抬手到了一杯酒递到她面前,“对不起,我们不该什么都瞒着你们的,如果……也许今天的情况就不一样了,但是均灏他……你能不能不要怪他!”
沐兮言愣了愣,苦笑地摇了摇头,接过他手上的酒杯发呆,“不能怪你,我更不会怪他,因为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自以为是,太追根究底,太自私了,如果我没有把小荛带回英国,而是去了另一个更安全的国度,就不会伤害这么多人了!”
她停了停了,目光静静盯着酒杯中的清酒,满满都是压抑不住的痛楚。
“我总是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可是事实上,我跟他会走到今天,不仅是因为他不够坦诚,也是因为我太过固执,说好听点是执着坚强,其实就是自找的,是,是自找不快。爸爸说的不错,我对于事物的追求太过吹毛求疵。其实只要是为我好的,我为什么就是不能好好接受,心安理得地享受?我说付均灏不够坦诚,没有给我应有的信任,然而我自己又何曾给过他一点信任?如果我肯相信他,相信他会处理好一切,不擅自去猜测,不自以为是地以自我的想法为中心,那我们也不至于走到今天的地步,而小荛……她……她也许就……”
说到这里,她胸口泛起一阵阵针刺的疼痛,细细密密地扎了上来,她死死抓紧了腿上的衣服,声音哽咽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唐天只觉得心口顿时像是被压了一座大山,他忍不住端起酒杯狠狠灌了一口酒,辛辣味的刺激让他喉间更加酸涩。
他一直觉得事情会变成这样,无非是因为他们两人都太过固执,当初他们在一起他就不是很看好,因为他们都太尖锐太高傲,两个骄傲的人凑在一起,结果可想而知!
如今……他们两人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了,也知道弥补的方向,但是却已经物是人非,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而这杯酒……他的目光游移到她手上的酒杯上,满满都是挣扎,这酒,真的该让她喝下去吗?
这对均灏而言,岂不是太痛苦了?再一次不顾她的意愿剥夺她的记忆,对她又何其公平?
然而沐兮言却没有察觉他的挣扎,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无边的悔恨愧疚像是潮水快要将她淹没。
“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她喃喃自语,抬手就要将酒杯中的酒灌进嘴里。
“兮言……”唐天的瞳孔一缩,正伸手阻止,这时门却被人凶狠地推开。
两人还不来及反应,她手上的酒就已经被来人推着洒在了地上。
“子苓!”唐天脸色倏地一变,忍不住高声叫道,沐兮言也睁大了眼睛看向他。
何子苓平缓一下急促的呼吸,凌厉地瞪了一眼唐天,伸手扶起歪倒在一边的沐兮言,“没事吧?”
沐兮言愣愣地摇头,“你……你怎么会来?有什么事吗?”
何子苓眸光闪了一瞬,随即浅浅笑道,“没事,唐天让我来吃饭的,因为迟到了所以着急了些。”
沐兮言狐疑地扫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对面的人,却见他一点迟疑也没有地点了点头。
她皱眉沉默几秒,随即微微笑了起来,声音里含了几分戏谑,“沉稳睿智的何市长也会因为迟到而这般失态?这让人始料未及!”
何子苓一怔,随即无奈地轻笑,“小言!”
唐天也咧嘴笑了笑,忙招呼道,“来来,既然人都齐了,就开动吧,这可是庆贺方劲清醒的饭局哦!”
沐兮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那请问唐老板,饭局的主人公呢?”
唐天脸色僵了僵,尴尬地咳了两声,“这不是他还还需要休息么?等他好了,再摆第二局!”
沐兮言顿时满头黑线,何子苓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底却闪着若有所思之意。
一顿饭因为有唐天的调和,虽然不至于欢快,但是至少没了开始的沉重压抑。
让秘书送走了沐兮言后,何子苓才坐会了位置,静静看着对面的人。
他沉静而幽深眼神让唐天脑门细细冒汗,不知沉默了多久,他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嘶哑着问道,“你都知道了?”
何子苓抿了抿唇,“不全知道,但是也能猜到大概!”
说完,他缓缓靠在椅子上,略带疲惫地说,“说吧,均灏到底怎么回事?那些治疗跟药物根本不光是治疗胃病之类的,那根本就是心脏科的药物,他基因里的先天性心脏基因被引发了吧!”
他话音一落,唐天就骤然睁大眼睛盯着他。
何子苓扫了他一眼,微微苦笑,“是不是我在这个位置太久,久到让你忘记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唐天张了张唇,无力地灌了口酒,是了,凭何子苓的睿智以及当年在医界显赫的身份与高超的医术,他想要知道的病例又怎么会查不到,猜不到?
均灏,这一次,对不起……瞒不了……
“是,他确实生病了,心脏肿瘤加上心脏病,整颗心脏都坏了!”他沙哑着声音低低开口,“他时日无多了……”
“砰!”最后一句话落下的同时,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陡然响起,他竟然捏碎了手中的玻璃杯,猩红的鲜血瞬间顺着他的指缝滴落。
何子苓脸色惨白的吓人,在灯光下像是透明的一样,“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他……”
“……”唐天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沉痛压抑,沉默着不说话。
“何子苓的瞳孔慢慢扩大,然后又慢慢放松下来。
“原来如此……”他早该想到了,均灏的血液特殊,千万人里面都难有一个,想要救他必须找到能够与他血型匹配,心脏匹配的人……他们一定是找不到了,所以才选择了放弃!
难怪他们要瞒着他,因为他也是特殊血液,而心脏……就年龄,性别等各项指标都相符……
一定要救他,唯一的办法就是以命换命。
可是以均灏的性格,是不会随意伤害无辜的人的,更何况是自己生死与共的兄弟,而且这兄弟身上还寄托着自己妹妹的幸福。
他的沉默平静让唐天心中升腾一起一股不安,一把抓住他的手,鲜血染红了两人交握的手,“子苓,你千万不要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均灏选择不告诉,想必他的意思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如果你真的……他就算……也一辈子都不会安宁的!”他们都是他的兄弟,他一个也不想失去。
何子苓缓缓回神,看着他双眼的猩红,沉默了几秒,淡淡笑了笑,“你在想什么?我不会做傻事的,我有自己的责任,何家,小嫣……所以你放心!”
“真的?”唐天不相信地盯着他,“那你必须在我面前发誓,你不会做傻事!”
何子苓眸光缩了缩,几秒后,无奈地笑了笑,举起另一只手做了个手势,“我发誓,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唐天深深看了他许久,见他确实没有异样,才稍稍放松下来,坐会自己的座位上。
何子苓看了他一眼,突然幽幽问道,“小言知道他的病吗?”
唐天一愣,“不知道,他不让说,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墨少尘过不了几天就会来接她走的!”
何子苓猛然一怔,随即苦笑,“是了,他永远都是那么强势,就算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也还是为自己所爱所在乎的人铺好一切后路!”小言、小嫣、付家,就连自己也不例外。
“那刚刚被我推到的那杯酒里……”
唐天抿了抿唇,“没错,是失忆药,只要她喝下去,再有催眠师催眠后,她就会忘记一切,如果不是特意刺激,短时间内绝对想不起一切!”
何子苓身体一震,“他……怎么敢……”
唐天酸涩地轻笑,“我们一起这么多年,他什么性格,你我再清楚不过,他做事向来不顾一切,干净利落,既然知道自己给不了她时间,那么他就完全放她自由!”
“是啊……”何子苓一愣,“真是……强硬的让人无奈又可气!”
“这件事……小言有知道的权利!”
“你的意思是……”唐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然后又忙摇头,“不行,均灏最好的心愿就是她过的好,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
何子苓沉沉看着他,“难道你要让他孤孤单单地离开么?不顾小言的医院强行剥夺她知道真相的权利,如果她某一天想了一切,那她该怎么接受?”
唐天挣扎地抱头,“这药性短时间是不会……”
“凡事都有万一,万一呢?”何子苓打断他,“他们之间已经有太多遗憾,难道你真的想让他们像是方劲与梅荛一样要到天人永隔的地步,才来追悔莫及?”
“我……可是均灏他……”唐天抬头看向他,满脸痛苦的挣扎之色,“等等吧,再等等,一定会有其他的办法的!”
“你好好想想吧!”何子苓沉沉道,“就算你不肯,我也会告诉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