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演员?换句话说,演员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江元汐的眼睛很干净,仿佛刚刚主动亲吻自己的热情的女孩不是她,而是莱蒙德的错觉。
莱蒙德还没有从那一个吻中反应过来,江元汐的脸颊仍旧泛着红晕。
如果不是那双干净的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睛,莱蒙德真的要怀疑之前的一切都是女孩装的。
“你这是……”莱蒙德还有些发蒙,全然没有意识到女孩刚才说的什么。
江元汐眸光平静,对上少年疑惑的目光,“这不就是你要的吻戏吗?我想做一名演员。”
莱蒙德微怔,随即明白了这其中的变化。
演员。
“演员啊,很简单,也不简单。我只能告诉你,演员就是演绎别人的生活,而有的人甚至这一生到了最后都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是活在戏里,还是自己的生活。”莱蒙德认真的看着女孩的眼睛,想要传达自己的言辞之中无法表达的庄重,以及,他对这个行业的尊重。
江元汐想了想,她在别人的故事里看到过,在黎国那些人叫戏子,被称为下九流,在这里,叫演员。
他们总是会拥有很多粉丝,可大多都是繁华一时,当白日里的喧嚣褪去,他们又是最孤独的人。孤独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从神坛摔落后的落差感。
有人因为喜爱,有人因为天赋过人,而有的人则终其一生不咸不淡。
“那你为什么要选择我?”江元汐问。
莱蒙德笑道,“因为凯吉导演跟我说起这个角色的女主角的要求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你。”
“可是,明明之前和你合作的女主角,应该和你的配合更默契一些。”江元汐认真道,
莱蒙德很有耐心,容忍着女孩的无知,温柔的声音解释道,“有些人很重要,但并不一定非要留在身边。正因为她很重要,所以才更小心翼翼。”
江元汐挑起了眉梢,笑了起来,“那我想,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你应该是,喜欢她吧。”
“我……”
少年无声,随即看向逐渐落向地面的摩天轮外面,唇角扬起一丝无奈却又甜蜜的笑。
江元汐弯起了唇角,她感觉到了少年的心,有苦,有涩,也有想起了那个人的时候的满足和一丝丝甜。
有人说,人是不怕吃苦的,因为就算吃了再多的苦,只要有那么一丝丝甜,便足够了。
世态炎凉,半城繁华半城脏,人间情暖,天涯海角念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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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平静的海面是航行的人梦寐以求的,每当这个时候,有人更喜欢欣赏那水天一色的画面。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样的景色,怎么看也看不腻。
只不过这一次黑茉莉船上的人比起看夕阳,更有兴趣的是船上那几个年轻男女的纠葛。
从李相卿护着江元汐的那一刻起,一直生活在船上的美人鱼灵溪和黑茉莉的船长蓝希两个人的情绪便有些不对。
伊索拉和船员们合计着,那条美人鱼是因为吃醋,至于船长呢,估摸着是生气了。
毕竟,李相卿那么维护一个人,只要不是眼瞎的人都看得出来。
就算同整个大海为敌,那家伙也不会改变立场。
不过,让众人费解的是,既然李相卿喜欢的是那个女孩,那灵筠是怎么回事?又为什么不守在江元汐的身边。
“看来我是岁数大了,看不透啊。”伊索拉叹了口气,“不服老不行啦。”
汤姆是船上的舵手,两鬓斑白的年纪,看着船上的几个年轻人,嘿嘿一笑,“年轻就是好,咱们年轻的的时候不是闹的比他们还凶吗?”
话音刚落旁边的刀疤脸便说道,“闹的凶归闹得凶,可也没这么个不清不楚的闹法啊,那个李相卿和江元汐那个丫头,还有那条鱼,到底是怎么回事?”
汤姆笑了笑,“脚踏两条船呗,怎么回事?”
伊索拉微眯起眼睛,带着一丝笑意,看向遥远的天际,“未必啊。”
汤姆意外的看向伊索拉,“怎么不是这样吗?李相卿那小子天天和那条鱼浓情蜜意的,江元汐那个丫头来了又闹这么一出,我要是那条鱼,我也生气。”
伊索拉看了眼汤姆,笑了笑,“你不懂。”
汤姆有些气愤,“好歹我也活一把年纪了,别的没有你这个老狐狸看的明白,这件事情上绝对不会错。”
伊索拉笑着,神态自若,“那我问你,你有没有看见过李相卿除了拉着那条鱼的手之外,还有其他的举动的?”
汤姆刚想说怎么没有,忽然间想起来似乎真的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李相卿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保护那条鱼可以安稳的生活在船上。
而对江元汐,李相卿的那种保护让人觉得的可怕,汤姆忽然间也迷惑起来,想不明白这方才还觉得很明朗的事情,怎么一瞬间变的糊涂了起来。
“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汤姆忽然间转变的态度,一边的刀疤脸白了他一眼,伊索拉一脸的哭笑不得,
“你还真是可爱啊。”
汤姆恨恨的瞪了一眼伊索拉,“一把年纪的人了,可爱什么,你埋汰我呢是不是?”
伊索拉笑了笑,“没有,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不是喜欢,可为什么到现在李相卿都不放那条美人鱼离开?是不是有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故事?怎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就能有这样不可一世的力量?因为他的存在,黑茉莉号近些年在海面上的名声越来越大了,我们的航行也越来越安全了,你没觉得吗?”
“是啊。”汤姆附和着,“为什么呢?”
刀疤脸蹙起了眉头,“我想起来,有一次月圆的晚上,你们都睡熟了,李相卿一个人站在船上掌舵,那个时候海面上有很多条船,每一条船上都有一盏灯,一个人。”
伊索拉的神情逐渐的变的凝重起来,“是啊,这个李相卿的来历确实很古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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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洛城
德威特送走了那个陪在自己身边几年的女孩,就像是一个父亲,送走了自己的女儿一样的感觉,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每一条回到家里,也没有人再会等待自己,房间里的一切都存在着她的印记,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可又都变了,因为她离开了。
萧寒走进小院的时候,德威特正在沙发上听着京剧,是李家办堂会时的一支曲目,那还是他第一次以曦月族首领的身份见到那个女都尉,只是当时的陶紫鸢全然没有认出来自己。
后来,他因为陶紫鸢在黎清对自己的帮助,而对其回报一些,只是没想到会渐渐地被那个女孩身上的倔强所吸引。
不仅仅是倔强,是那种责任和坚强,让人惊叹,惊艳。
在那样的环境中,犹如飞蛾扑火一般的反抗,给人以震撼的力量。
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会有勇气反抗圣主,更不会拥有可以封印圣主的力量。
人神灵筠想要反抗的是天,他的力量没有人神灵筠的强大,也没有海灵珈蓝的震撼,但是,他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啊。
那个曾经在海边带给年少的自己仅有的欢乐的女子,当他得知陶紫鸢的身体承载着海灵珈蓝的力量那一刻,是名为司空的道人将心脏交给自己的时候。
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原来他一直追逐的就在自己身边。
他可以不在乎一切,不在乎对自己默默付出的女子,也不在乎身边的人是否死亡,但是他不能无视和那个人有关的一切,尤其,她已经是珈蓝生命的延续。
所以,他等在了菲洛城,等在了司空道人说的地方,终于等到了女孩的出现。
八年,就像是从另一个时间偷来的,在他身边的,他已经分不出是江元汐,还是陶紫鸢,亦或是……海灵珈蓝。
他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她这一世能够活的好一些,自在一些,为了珈蓝,也为了那个在澜沧江畔一夜白了头的女子。
萧寒走进屋里的时候,看到沙发上的男人举起了高脚杯,里面的红色液体看起来很美,很诱人。
“是酒。”萧寒笑了笑,走近那个人。
德威特没有去看门外走进来的人,他知道自己不是萧寒的对手,也知道江元汐一旦离开,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容许有反抗自己的因素存在。
珈蓝是一个,对自己更不会手下留情。
高脚杯里的红酒流入男人的咽喉,夕阳溜到男人的身旁,似乎也为他的容颜所沉醉。
德威特睁开眼睛,看向对面的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选中了她,却又要灵筠害了她的家人?就算你的选择会让灵筠被替代,但是我了解她不是这样的人。”
萧寒勾起唇角,眼波流转,“你说得对,灵筠不是这样的人,可人神是。”
德威特蹙起眉头,有些疑惑。
萧寒也很有耐心,不知道是因为人之将死,还是因为德威特放走江元汐的做法他很满意,总之此刻的萧寒态度还是很好的。
好的让人生出一种错觉,这不是两个敌人,而是两个久别重逢的旧友。
“灵筠失去了多少,她有多想反抗我,就有多想让下一个承受这种命运,或者说,干脆让下一个人消失掉,她便可以一直存在。我不否认在那个位置上的人的不幸,但是也是我给了她们更长的寿命,所以收回一些相应的东西,是必要的。”
萧寒给德威特讲解着自己的理论,然而在德威特的眼中这些理论简直是可笑的离谱。
什么代价,什么交换,不过是残忍的借口罢了,这世上的人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可……他的迫不得已却是毁了另一个人原本可以很完整的人生。
德威特轻笑出声,“你不告诉灵筠,她又怎么会知道下一个人神是谁,在哪?”
萧寒没有说什么,只是勾起唇角,默认了德威特的说辞。
“这一次,你准备让她活多久?”德威特看向他,问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萧寒沉默了,脸色也慢慢的凝结,变的严肃起来。
他走到德威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看向窗外的密林,夕阳渐落,余晖残存,好像是迟暮的老人,仍旧努力的睁眼看着这曾停留了许久的世间。
德威特等到了答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世间唯一一个替他结束这永恒的生命的人,就在他的眼前,他是天,这个世界的主宰,无论其他人有多不想承认。
他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天。
萧寒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哪一个,是黎清的皇子还是碧罗海的主宰,但无论是哪一个身份,对面的这个人都是注定的敌人。
德威特的国家侵犯了黎清的领土,身为臣子的德威特却在图谋反抗天。
哪一种立场,德威特都应该死。
不过,萧寒在思考,在纠结,该怎么面对那个人。
所有人都在逼着他死,只有那么一个女孩,想让他活。
黑暗中的男人穿着白色的西服坐在空旷的房间里,对面的沙发上躺着面容英俊的男人正在熟睡。
萧寒的眼睛看向窗外的黑夜,就像是他的内心一样迷茫无助,身在高位,竟是如此的孤独。
他在思索,他在寻找,而唯一一个懂得他内心的人也在刚刚被自己赐予了死亡。
曦月鬼这样一个族群,不会轻易的死,但一旦死亡便是永远的消失。
本来德威特不必是这样的结局,只要他待在江元汐的身边,自己编不会把他怎样,可德威特却自己选择了退出,萧寒原本有些疑惑,可现在却明白了。
不过是为了那么一个人,那么一个信念罢了。
黑夜漫漫,但是在永生的人眼中,黑白的交替是短暂的,萧寒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夜里慢慢的数着,静静地等待着光明的到来。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晨光熹微,第一道阳光溜到那面容安详的男人脚下,顷刻间灰飞烟灭,了然无痕。
这世间,再没有他停留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