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鸿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房中,反手把门掩上时又发了好一会子呆,这心里头郁郁惆惆地想叹口气都叹不出来,一时间愁肠百结、心酸难抑,自己失魂落魄的走了几步后,一下子瘫坐到了椅子上。虽然对史家主仆说是要回来午睡,但此时这满腔的心事杂乱纷纭,又如何能安睡的着?
门轻轻的被推开了,一个丫鬟进来给送上了一壶热茶汤,宋君鸿随手接过来后就挥挥手催她出去,这个时侯,宋君鸿心乱如麻,也不情愿再见任何人。
“大老爷,不知您还需不需要……”丫鬟颤着声又问了一句,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宋君鸿就已经暴跳了起来。
“我让你出去,你难道听不明白吗?”宋君鸿怒吼道。
那个小丫鬟吓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手里的托盘也惊得脱手掉到了地上。
宋君鸿不说话了,但他那罩有一层水雾的眼睛依然瞪的大大的,盯在了那个小丫鬟的脸上。
他像是有满腔的情绪想要发泄出来,但与你无关!
与任何人都无关。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可以纵笑狂歌、痴言长泣,但在外人面前,他无话可说,也无法可说。
小丫鬟弯腰捡起托盘慌慌张张的关上门跑出去了。
宋君鸿踉跄地退回椅子上,随手给自己斟满一杯热茶汤,却是放在眼跟前一直没有再端起来,沉思了一会儿,他撸下头上的软脚幞头,猛得重重掼在桌上,震得杯中的茶水都剧烈的晃动着。
宋君鸿双手抚撑到自己的额角上,嘴角泛出一丝苦笑。自己这是怎么了?
难道想自己女友想的竟然已经开始疯魔了?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那么在同一天同一时刻甚至同一地眯降生到世间的男女也肯定总也会有些、甚至可能不在少数了,自己凭什么竟然开始痴心妄想,居然能把人史家的小姐误当作湘月了?
这么大的误解自己都能联想的出来?荒唐,不用史家人说,他自己都觉得这事作的荒唐透顶。
可是、可是就是在刚才的那一刻,宋君鸿在心里是多么的希望史珍能点头承认自己就是湘月啊!
巨大的希望,与巨大的失望交替而来,让自己难以承受的痛苦。
为什么会这样呢?已经寻觅了十六年,已经等待了十六年,为什么在刚才那一刻却突然变得如此沉不住气了?
难道只是因为之前的十六年尽管一直在不停的坚持寻找,但知道人海茫茫能寻到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自己才不喜也不惊,能泰然处之。
刚才的一瞬间,突然让自己看到了了希望的影子,所以变得迫不及待,像个在经历了漫无边际的黑夜后突然看到光的孩子,于是不顾一切的去追逐,毫无理智。
十六载的时光与痛苦,快要把宋君鸿压垮了,所以自己迫切需要一个结果。这大概便是他会给自己心理暗示的深层原因吧?
自己怎么会那么期盼史珍便是湘月?尽管这种心情也只有一刹。
莫非自己在这些日子的生死搏杀、一路同行中对史珍产生了感情?不,不可能!宋君鸿赶紧使劲摇了摇脑袋,驱赶走这种可怕的念头。
这个念头,如往一潭已经平静无波十余载的枯井里扔下了一片落叶,尽管这枚落叶也很轻很轻,但仍会激起一圈圈的涟漪,让心事波澜。
如果我能找到湘月,如果史珍就是湘月,如果……
“冷静、冷静!”宋君鸿拼命的在心中对自己喊道。只要自己能够静下心来,那么无论多大的涟漪也会慢慢再次平息吧。
此时的宋君鸿,不仅陷入寻女友不见的巨大失望之中无法自拔,更是心中隐隐地泛起了一丝歉疚。
既然史珍并不是湘月,那么自己便不该再对她念念不休了,该是朋友对待,便只能做朋友。他自问不是好色之徒,哪怕情深不寿,也不能见异则思迁。
对于一直失踪的女友,他的心中一直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只要她在,我便会一直寻找下去,只怕是再一个十六年,好多个十六年,穷尽自己一生的时间去寻找。
深知身在情长在,前尘不共彩云飞。
那是一种何等甜蜜的哀愁,亦或是一种巨大哀愁的甜蜜?
温柔,亦或是伤痛!
宋君鸿终于端起桌上经只余一半茶水的杯子,仰起脖子如饮烈酒般一倾而尽。但茶水早已冷透,没有烈酒的那种滚辣的感觉,反而入喉一阵冰凉,凉进了五脏六腑,凉进了心房。
“湘月,对不起。”宋君鸿喃喃的说道,眼光中泪花模糊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再次响起了几声敲门声。
大概是刚才来送过茶汤的小丫鬟吧,怎么又来了?宋君鸿琢磨着:自己刚才心情不好,赶她出去时的语气里就难免带着点儿粗暴的态度,他明白自己这种“官上人”的身份,发起脾气来往往会让这种偏僻乡下的丫头们感到惶恐,甚至可能因此遭到主家的呵斥。这次再进来时应该对她好生安抚下。
宋君鸿侯心里如此的想着,他拭干眼角还挂着的一丝泪痕,一边走上前去开门,一边用较温和的声音轻轻唤道:“请进来吧。”
可在门被拉开的一刹那,宋君鸿呆住了,刚堆起的友好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门外站着的又是史珍。
“史小姐……”宋君鸿惊讶了一下,迅速调整自己的情绪,尽量装的平静无波,笑道:“有事?进来吧。”
“不了。”史珍这次没有再进屋,只是立在门口轻轻说道:“我就是来传个信儿。一会儿我和福叔想出去效游一下,怕你睡醒后找不着我们。呃……你在寨子里多休息一会儿吧。要不,陪那个秀才大叔多聊一会儿也成,他好像很……景仰你。”
说“景仰”这两个字时,史珍有点犹豫,必竟一个几十岁的老人去景仰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怎么想都怎么让人觉得别扭。可老秀才偏偏跟自己提到宋君鸿时,眼中满是那种燃烧的热忱。
宋君鸿立时醒悟过来,她指的是那天和村长一起出来迎接自己的老者,族长的侄儿。那也是一个读书人,但却是四十多岁时才从县里获得了个秀才的头衔,此后科举场上两次冲刺,却都是无功而返。自知心力已衰,便不得不断了进一步搏取功名的念头。但对于拥有举人或进士功名的人仍是艳羡不已,尤其是对于年纪轻轻就中举的宋君鸿,简直敬仰的无以复加,席间甚至曾两次提起想让自己去给族中几个读书的子孙们训训话。
虽说榜样的力量有时也的确是存在的,但宋君鸿并不是很喜欢那种“劳模先进事迹”之类的报告演讲,所以便推辞掉了。老秀才一直是心有不甘。
这个情形,宋君鸿也察觉的出来,但那个老人对自己再怎么景仰,也不至于让史珍来为他说项。难道是那名老秀才专门为此找过史珍?
但宋君鸿又马上否定了这个设想,因为这种事要找也是找史福,莫说史珍一直就不愿掺合这种人情事端中去,那老秀才是个十足循礼守制的人,断不会去跑去央求一个没有嫁人的女孩子。
思忖了一下,宋君鸿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小心点,不要急于往前冲,多听福叔的安排,这方面他经验老到。”
“原来,你已知道了。”史珍有几分惊讶。
“便是猜也猜到了。在这偏僻的地方,既无名胜,也无古迹,虽勉强算是有点田野风光,却是说起来也与别处并无二致。”宋君鸿笑了笑,“有甚可游之处?怕是你们主仆侠义心肠作祟,效游是假,捉匪才是真吧?”
听到宋君鸿已经猜测到了他们的行动目的,史珍便也不再隐瞒了。
她说道:“福叔曾找村民们作过调查,除了偶尔会路过这里的马匪不算,长期盘踞在附近山林中的匪帮,其规模大约也仅二三十人左右罢了。他们借着山势险峻,为祸一方。这些人,屠村攻县的话实力也许远远不够,抢掠劫杀外出的村民却是肆无忌惮。”
“既然如此,何不敦请官府的军队前来清剿?”宋君鸿问道。
“请过,但是却基本没什么效果。匪帮们人少却十分灵活,闻听得官上的厢军一来清剿就分散逃跑,厢军走了就再回来,继续骚扰村民。官上清剿几次都无功无返,所以便只好听之任之了。”史珍答道:“我们这次出动,不是官上或军方的行动,想来匪徒不易查觉,或能借机一举端掉这个匪窝。”
“既然你们的心意已决,我便不再多言。”宋君鸿点了点头,“你是来通知我不要出去寻你们的吧?行,我老实待在家中不出去乱跑便是。”
陆续经历过了江南十三狼和天星社等事件后的宋君鸿已经变得很有自知之明了。虽然因为出生在了猎户出身的家庭,以前在读书后仍不进的随父亲上身打猎,使得他的臂膀上也有几块小小的肌肉,远不像其他的书生那样柔弱无力,但论真真本事来捉笔总是比捉刀要熟练些的,即至目前为止,撕杀仍并非是他的长项。
这时侯他若强行非跟着过去,只会让史家主仆在行动过程中还要分神照看自己,徒然给人添乱罢了。
宋君鸿头次为自己的力量甚至还不如一名少女而感到深深的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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