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还想给我偷奸耍滑!”鲁如惠用戏文卷起来在宋君鸿头上轻轻敲打了一下,才又展了开来摊在宋君鸿的面前,拿手指点着了纸上的第一页上的几个文字笑道:“我来问你:这日月国是在哪里?”
宋君鸿答道:“现在的世上和历史上都并无此国,学生只是虚构其国名。”
“然看文中描述其国民之风俗文化、言行举止竟都与我华夏差异不大?”鲁如惠问。
“便是也如同我华夏苗裔一般无二。”宋君鸿答道。
“那它倒底在哪里?”鲁如惠逼近了一步。
“虚构之国,乌有之乡。”宋君鸿答道。
鲁如惠瞅了他一眼,又翻开了一页纸,指着纸上的另一处文字,缓缓地问道:“那这后金国呢?”
“也是在目前的世间和历史上都不存在的一个国家。”宋君鸿答道:“一个正欲靠快马和屠刀侵略别人国家的胡人政权。”
“那不是和现在的金国很像?”鲁如惠一直笑容可掬的脸上突然绷紧了。
“是的!”宋君鸿依然答道。“但也只是像而已,学生可没说他们是同一个国家。”
“嗯,这个日月国还也是受到侵略,只余江南的半壁江山。这可真是和现在我大宋的局势像了个十足十啊。”鲁如惠晃了晃手里的戏文叹道。
宋君鸿不说话了,历史上总有些现象一再的会重复出现。
鲁如惠负过手去,用那几页戏文轻轻的拍打着自己的身体,在屋里开始缓缓的踱起了步子。
时间一时一刻的慢慢在过去,宋君鸿却并不敢出声催促。他很明白:事情的顺利与否,将完全取决于鲁如惠顾的态度,他只能尽量的装出一份从容且恭谦的模样,静默的侍立在一旁,等待着鲁如惠作出最终的表态。
可等待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鲁如惠只是在屋里一边踱步,一边似在不停的思索着。宋君鸿忍不住偷偷抬起眼角瞄了一眼鲁如惠的脸色,可他的脸上不波不兴,也看不出来个什么表情。
就在宋君鸿几乎想要放弃时,鲁如惠突然停下了那在屋里来回已经踱了一二十遍的步子,停身立定后转过身来再次笑吟吟的的望着宋君鸿:“子烨啊,你真的打算好了要这么做吗?”
这不是废话吗?若是不打算这么做,我跑你这来干嘛?宋君鸿心里暗暗嘀咕了一下。成还是不成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吗?他不明白鲁如惠对这事为什么会表现的这么谨慎。
“学生……”宋君鸿心里尽管在犯猜疑,但他抬眼瞄了瞄鲁如惠那恢复了亲切和蔼的脸色,觉得这事儿有门,便拱了拱手道:“学生倒是很想去试试。”
“那好,你便去试吧。”鲁如惠说完又坐回了自己的坐椅上,端起了桌上的一个茶盏,轻轻的啜了一口。
在他刚才踱步思量时,宋君鸿的心一直吊在嗓子眼里,却没有想到鲁如惠一开口,事情进行的便会这么顺利。心下窃喜之余,这时禁不住要赶紧趁热打铁,急忙趋前一步,端起放在桌上的茶壶帮鲁如惠把茶盏续满。
“哦?还有事?”鲁如惠接过宋君鸿递来的茶盏却并不急于饮下,打量着并没有离去的宋君鸿问道。
“是呀,果然还是山长能对学生的难处能体查入微啊。”宋君鸿把茶壶放回桌上,先承上一个小小的马屁,然后再故意又装作为难的样子说道:“学生编排这戏文,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啊!很多地方还不是很确定该怎么做,所以想多找几个同窗,大家一起协力来完成此事。”
“想抱团儿一起做啊?行!随你鼓捣去!老夫倒要看看,你能排出个什么光景儿出来。”鲁如惠点了点头应下,只是笑着又补了一句:“但有一条,不能耽误了学业。”
“太好了!”宋君鸿高兴地一拍掌:“能有山长此话在,这戏呀,便已成了一半了!”
“看来人选你是早有腹案了,那你都是想找谁和你一起做,不妨说来与老夫听听。”鲁如惠眼皮一翻,瞅了宋君鸿一眼。
宋君鸿赶紧低头装作老实模样,鲁如惠捧着茶盏继续笑:“说吧。”
“呃,倒是想了几个人。”宋君鸿回答:“除了学生和同一届的王玉田、李孟春外,还有请上几届的柳丛楠、方邵和刘羽。”
为了怕鲁如惠起疑,他还是一咬牙,把所有与此事有点关联的人名全给点了一遍,和刘羽的名字混在一起报出来。
但鲁如惠还是很快的把刘羽给从中摘了出来:“哟,这名单上居然还有刘羽啊,你不说我都给忘了这孩子了。不过——我记得前不久他因偷酒的事被我禁足了,不知现在罚期到了没有?”说完这话,他略前倾了下身子,好像一脸迷糊的样子问向宋君鸿。
果然又是一个老狐狸!宋君鸿肚里暗暗嘀咕了一句,嘴上尴尬的说道:“大、大概快了吧?”
“哦,那就是还没满喽!”鲁如惠眼里含着笑意,嘴上却斩钉截铁的给总结道。
“山长,学生入学虽仅半月,但已曾在各位同窗面前听到此人之名数次,其才学可谓是广为同窗们称道。不知……此誉是否言过其实?”宋君鸿进一步试探。
“哼,有才无志,一肚子的锦绣文章空裹了个草包之心,成天除了贪花嗜酒外,别无所用!”鲁如惠哼道。
“有这一笔锦绣文章便好,学生认为,邀他一起编写戏文,定能让此戏更添神彩!”宋君鸿笑嘻嘻的道:“用罚不如用功,山长何不许他戴罪立功?”
“就是写个戏文罢了,竟也让子烨说的如斯之重!”鲁如惠摇了摇头,笑着问道:“试问我若让那刘羽出来和你同写这戏文,他又能戴个什么罪?立个什么功?”
“戴沉沦沉醉之罪,立焕然呐喊之功!”宋君鸿正色说道。
鲁如惠的眼一下子眯了起来。
“沉醉之罪,岂系刘云飞一人之罪?呐喊之声,应是向全天下呐喊之声!”宋君鸿退后一步,继续说道:“一戏一文,有时也会有比一刀一枪更加有用的力量,要惊得南游士人梦醒,认清杭州不是汴州,非能传世之作不可!君鸿有此心,却无此力,纵观我书院数非学子,非刘羽刘云飞,无以担此任!”
说完这句话,宋君鸿面对鲁如惠一揖不起。
隐约着,似是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紧接着宋君鸿就感到自己被人轻轻的拍了拍揖出的胳膊,把揖礼收起了。
“敢想敢做敢试敢闯,年青时,真是好哇!”鲁如惠概叹道。
“山长……”宋君鸿有点不知所措。
鲁如惠摆了摆手,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说道:“这刘羽最近如此受宠,王美池来为他说情,你也要请他出山,罢了、罢了、就同意了你们吧。”
“真的?”宋君鸿喜出望外。
“替老夫转告那刘羽,此戏演出之日,老夫会亲自前去观看。如果演的好便罢了,若是不好,哼!他还要回屋继续禁足,罚期再加一倍!”鲁如惠继续说道。
“是、是!学生一定把话带到。”宋君鸿很高兴。
“心满意足了吧?”鲁如惠呵呵笑了起来,挥了挥手:“去吧!”
“谢山长!”宋君鸿再揖一礼,便转身身屋外走去。
快走到门口时,宋君鸿突然听到从背后传来一句话语:“子烨,午间刘羽请的那顿酒筵可还丰盛吗?”
宋君鸿正在推门的手一哆嗦,回头望时,鲁如惠已经哈哈大笑着,放下茶盏,挑起东面墙上的门帘,朝里屋去了。
自己还以为能够算计鲁如惠,却不曾想一直以来自己都在鲁如惠的算计之中。宋君鸿自嘲的笑了笑,这帮老人精儿,果然是个顶个的狡猾啊!
不过好在他总算是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这下子功成而归,可以见江东父老了。
果然,宋君鸿推开门的一瞬间,就立刻迎来了好几道充满着欺盼的目光。
“子烨,如何了?”方邵踏前一步,率先忍不住问道。
“成了!”宋君鸿含笑点了点头。
“啊哈!”柳丛楠和方邵高兴的立刻就抱着宋君鸿把他举了起来。
“子烨,你是如何做到的?”王玉田在旁边艳羡的问道。
宋君鸿把手里那几张戏文又晃了晃:“整个事情就着落在这部戏上!”
柳丛楠、方邵和王玉田闻言面面相觑,无不是如丈二金钢般摸不着头脑。
李孟春虽略知道个一点端倪,但对整个事情也不是完全明了,但也同样立在旁边静待宋君鸿的解答。
宋君鸿笑道:“我把云飞兄请出来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演戏!”
“演什么戏啊?”柳丛楠接过了宋君鸿手里的戏文大纲翻看了两眼,却仍是皱了皱眉头,说道:“子烨,我可越听越不明白了,你这又是跟我们演的哪出啊?”
宋君鸿哈哈大笑:“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其实岂止是人的一生,一个家族的荣衰、一个民族的兴败,哪一个在后人看来,不是如梦如戏呢?千秋家国梦,都在一戏中!”
言罢,他一把从柳丛楠手里把那戏文大纲抽了出来,挥了挥手说道:“秋意渐起,晚上雾重,我看咱们也别在鲁山长屋前傻站着了,都跟我走!咱们还是去刘云飞屋中,我与你们细细分说。”
于是柳丛楠、方邵和王玉田都呼啦一下跟在宋君鸿的身后,准备一起去刘羽的居处。只有李孟春犹豫了一下,问道:“子烨,我也要同去吗?”
宋君鸿叹道:“你我都是戏中人,同去!同去吧!”
李孟春还在愣怔着,柳丛楠已经过来,一把拉起他,一同随着众人去了。
从鲁如惠处回来的当夜,很多临近的细心学员都发现,刘羽屋里的灯光亮了一宿,而在摇曳的灯花辉映下,窗纸上有几个人影不断的晃来晃去,屋里也不停的传来各种声音,时而激烈争辩,时而又在一起拍掌大笑,似在密谋着什么重要的计划。
最后,偶然从这屋外经过的人,只是听到一句高兴的呐喊,似是有人拍案而起,大声的说道:“好!就这么计议定了,大家各定其工、各守其责,咱们明天就——正式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