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措尴尬的笑了笑,突然对外扬声高喊道:“来人哪!”
于是府中几名装仆闻声涌入。
“给我把她抓起来,扔到我后院的内室去,但我一会儿陪完了二哥就回去收拾她。”赵措指着天音怒吼道。
“呵呵,三弟还是不改风流本色啊!”赵扩哈哈笑着打趣道:“只是采花的时侯,也要提防花儿是否有刺哦!”
“让二哥见笑了。”赵措尴尬的陪着笑。
看着他那幅狼狈的模样,赵扩摆手笑道:“算了,看来今天哥哥来的不是时侯。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先忙你的‘要紧事’吧,哥哥这就告辞。”
“我送送二哥。”赵措忙说道,亲自把赵扩引领送出了府门外,才和对方拱手向别。
赵扩别了赵措,一路快马来到了皇宫之中。
“你怎么来的这么晚?”李皇后不满地瞅了自己的儿子一眼。
“母后最近不是让我多注意一下老三的动静吗?今天回来时我正好路经他的府邸,一时心起,但进去看了一眼。”赵扩回答道。
“哦,怎么样?商国公最近可有什么异常之处?”李皇后问道。
“没啊!”赵扩笑了起来:“一个酒色之徒尔,母后也未免过于小心了。”
“你这个粗心的孩子能懂什么,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要想在这宫墙之中长的久远,既要大胆,也要小心!”
“其实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要你去查探商国公。终于将那些碍眼的抗金党和清流全部赶走了,可母亲现在明明已经可以为所欲为了,却偏偏觉得很不踏实呢?”李皇后喃喃地说道。
“母后大概操劳过度,所以过于患得患失了吧?”赵扩小心翼翼的回答。
“希望是吧。”李皇后叹了口气。
她把赵扩叫了过来,温柔地看了两眼,又帮着整理了下他的头发,高兴的说道:“明天,册封你为太子的圣旨就要正式颁布了,你今晚回去好生准备一下。”
“啊?这么早?”赵扩一瞬间有点恍惚。
“怎么?不高兴?”李皇后奇道,这时侯他的儿子应该流露出欣喜的表情才对的。
“不是。儿臣只是在想:孝宗皇帝才刚刚大行两三个月,这么急着就册封我为太子,清流中会不会有物议?”赵扩担忧的答。
“哼,什么清流?不过是一帮吃饱饭了没事干的穷酸书生罢了。”李皇后厌弃的说了一声:“也不知太祖当年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在太庙之中立下个不得以言事杀士大夫的祖训,惯得这帮读书人们越来越没规矩了。”
听到她连太祖皇帝都敢非议,赵扩吓了一大跳:忙制止道:“母后慎言!”
“怕什么!现在不管是这宫中、还是在朝中,都是你我母子最大,今时不同往日,再也不用畏惧什么了。”
“傻孩子,你已经三十多的人了,如果不是以前太上皇和朝中那些老臣们的反对,你早就应该是太子了。”李皇后骄傲地说道:“母凭子贵,子亦凭母贵。现在咱们母子便要做这天下最为显贵的人。你也要大大方方的,给我拿出一国储君的气魄来,不可再像往常一下唯唯诺诺。”
“哦,是的!”赵扩依旧老实的低头答了一声。
“还有。再过几天殿试就要开始了!这也是收揽天下读书人的好机会,这件事你也要去准备一下。”李皇后又说道。
“殿试?那不应该是父皇亲自主持的吗?”赵扩奇道。
赵惇虽不是个多么勤政的好皇帝,但必竟这殿试大考自有殿试的规矩。百官回避,皇帝亲自主持与监考,从进士中择优取出三甲,再钦点为“状元”、“榜眼”和“探花”,也因此,这也是每科的三甲往往喜欢自称为“天子门生”的原因。
赵惇近两年心疾加重,但殿试时自有礼部的官员们帮着准备,他只需要人到了,在大殿中端坐一会儿就是了,倒也简单。所以赵扩完全没有想到会需要自己去出面。
“你父皇最近很喜欢玩一种虎跳棋的游戏,那就让他在后宫之中安安心心的玩吧。”李皇后笑道:“你也莫要害怕,到时母亲会和你一起前去主持殿试的。”
“母亲也要去?”赵扩越发的惊诧某名。
“怎么?莫非连你也和那帮饶舌的清流一样觉得母亲我应该远离朝政?”李皇后有点不悦。
“不敢,孩儿不是这个意思。”赵扩吓得忙摆手:“只是......这于礼法未免太不合了。”他嗫嚅着说道。
“礼法可以改,人心也可以改!”李皇后笑了起来:“昨日负责宫禁的班直侍卫长王行就曾对母亲进言:天下人怨恨母亲,是因为对母亲不了解。所以母亲一定要主持这场殿试,要让天下的读书人都明白,今后谁才是这大宋朝的真正主人?他们需要效忠谁?他们的荣华富贵是谁给的?他们需要报答谁?”
“当一个人她对你有了知遇之恩时,你就不能不回报她,是吗?对付那帮难缠的读书人,我们也不能老像以前一样用打杀和威吓的法子,而应该多给他们一些甜头,没保准他们中有些人就会改口为你叫好了。”李皇后说完转问向赵扩:“你说那个王行说的对是不对?”
“似......似是也有几分道理。”赵扩很明显自己母亲那种勃勃的野心,以及想要向全天下士子表现她掌控天下的强烈表现欲望。他如果是个守礼或刚强一点的人,可能还会再多提醒一下自己母亲在这件事上的不妥之处,可惜不管是从亲情还是从胆略上他都不可能在母亲的兴头上多说一些扫兴的话来。
“好!我们母子一定要同心。”李皇后兴奋地说道:“这两件大事,我们一定都要办得风风光光的,你也赶紧回去准备吧。”
赵扩点了点头,返身告辞。
出得宫来,他仰天叹了口气,有时他心底总会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算他真的做了太子、做了皇帝,可以在全天下人面前趾高气扬,但在自己这个强势的母亲面前,依然不敢说半个“不”字。
而另一方面,在赵扩刚还待过的地方同样有一个气急败坏的人。
“你可真历害,我长这么大我母亲都从来没有舍得打过我一次,你是平生第一个敢打我的女人。”一回到后院,赵措就冲着天音怒吼道。
“你若再敢轻薄于我,我还打你!”天音警惕地说道。
“哼,刚才在外堂时是太突然了,才让你打到的。否则你以为现在以你一个弱女子,能抵抗得过本公吗?”赵措嘿嘿笑道。
“你莫要过来,我若敢心存歹念,我纵使打不过你,也必会一头撞死在柱上。”天音退到屋中的柱侧,哆哆嗦嗦地说道。
“那你撞啊?女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本公也见过不少,可最后又有哪个女子敢真的寻死的?”赵措突然笑了起来:“你别说,现在本公还真是突然对你生出了一点兴趣了。”
“你莫要以为有权有势,就可以随意的欺侮我们女子。”天音突然很后悔没有等师父回来后一起过来,尽管她也不知再加上师父这一个同样弱小的女子有什么用。
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无助吧?
“你别过来!”
“我就偏要过去。你难道真的从来没有打听过,本公在京城里最大的名声就是喜欢‘欺侮女子’吗?”赵措故意淫笑了几声,张牙舞爪的逼了过去。
“子烨,我去寻你了!”天音心中悲唤了一声,瞅着赵措那副猥亵的笑脸,一咬牙,转身就冲柱子上伸头撞去。
赵措大吃一起,急忙窜上前去拉过,但即便如此,天音的额头已经撞的头破血流了。
赵措上前摸了下天音的鼻息,又查看了下伤势,还好!幸亏拉得勉强还算及时,天音虽已撞到了柱子上,但必竟冲撞的力道却因自己的拉扯而抵消走大半。故她额头虽破,却总算是性命无忧。
“你这人还真是无趣。”赵措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过和你玩玩游戏,你就真的寻死不成?”
“难道我们女儿家的清白,也是供你们这些王孙公子们随便游戏的不成?”天音虽然血流而出,但仍愤怒的反问道,她咬牙挣脱赵措的怀抱,但刚才那下撞的自己有点头晕,立都立不稳。
赵措有心想上前扶一把,但看到天音一脸警惕的样子,生怕她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只好叹了口气:“好吧,我不吓你便是。”
他让符公公唤来府中的医生,给天音包扎妥当了。
“不过你已经略有点引起我二哥的怀疑了,为了我的大事,这只日只好委屈你先暂住在我府上了。”赵措说道:“你大可放心,我这几日还有正经事要办,也不会再来骚扰于你。你安心的在这待上几天。待一切尘埃落定后,我自会再放你回去!”
说罢,他转身便向外走去。
“你要关我到什么时侯?放我离开?”天音急道,但赵措完全充耳不闻,走出门去,吩咐道:“锁门!”
两个守卫躬身答了声诺,然后铜锁一挂,天音便变做了一只笼中之鸟般难已离开了。
天音几次拍门都无人理睬后,也不得不放弃了让对方放自己离开的想法,只好颓然的坐倒在了地上。
日子,便这么一连过去了好几天。
这一日,晨鸡刚啼过了第一遍,赵措揉了揉血丝遍布的双眼,把手里的物什都放下了,那是一柄寒光烁烁的宝剑和一只细细的棉布帕,昨晚他愣是坐在这张书桌后擦剑擦到了天亮,一宿没合眼。
符公公推门走了进来,担忧的看了他的主人一眼,却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吩咐亲信的小侍赶紧给端过了一盆热水来。
就着热气腾腾的毛巾,赵措自己擦了擦脸,才转身向符公公低声问道:“韩书贤那边怎么样了?”
“箭已在弦,引而待发。”符公公轻声答道。
赵措点了点头:“这事不能出任何纰漏,成则一步登天,败则万劫不复。”
符公公点头:“主公放心,老仆都省得。”
“咱们的府里的人手也都按排好了吧?”赵措又问。
“都妥了。只是......”符公公犹豫了一下,请示道:“那个天音犹在拘禁之中,要怎么处理?”
“你不说我倒差点忘了。”赵措笑了一下:“可现在一想起来,似又觉得面颊隐隐做痛。”
“要不干脆——”符公公手掌并立如刀,向下微微比了个切斩的动作。
“不必了,我必竟欠她一条命。”赵措叹了口气,起身:“走,陪我一起去看看!”
快到得拘押天音的院子时,一阵叮叮咚咚的琴音遥遥传来,赵措的脚步不仅放慢了。
到得屋外,守卫们一见赵措,但慌忙拟低身行礼,赵措已挥手止住,并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站立在墙外,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屋里似出来的琴音。
屋里的人不说话,屋外的人也不说话,只有悠扬地琴音飘出墙来,如轻絮飞舞,又如尘烟散去。
不知为什么,赵措烦燥了一晚上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一曲终了,赵措才推门进去,鼓掌说道:“谢谢你的琴音。”
见是赵措,天音面上一冷,说道:“我弹琴只是为了平抚我自己的心境,与你无关。”
“可它也平抚了我的心境。”赵措叹道:“难怪大家都说你弹琴好听,我也终于知道赵三娘为什么收你做弟子却不肯收我了。”
“学琴需要心宁且静,你不是我琴律中人。纵学了琴技,亦难通琴道。”天音答道:“你的心太杂。”
她又向挂在赵措腰畔的长剑撇了一眼:“或许它更适合你。”
赵措一怔,旋即又哈哈大笑:“姑娘真是本公的知音人啊。”
“但能知我心者,却绝不会是你!”天音鄙夷的说道:“像你这种人,纵使能仗剑杀得天下人,却也难以弹出一个真正能动人心符的乐音来。”
“若能掌得天下人的生杀大权,我还要那乐音何用?”赵措把头一歪,奇怪地说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天音再不去理会赵措,只是低头静静的调自己的琴弦。
“本公堂堂的皇子,此时主宰你生死的人,难道竟不配得到你的一个正眼相看吗?”赵措有点抑郁。
“一个人值不值得别人正眼相看,是看他的良心与品行,而不是权势。”天音冷笑道:“你纵能得到的再多,也只是谄媚罢了。”
“有趣,那什么样的人才会令你正眼相看呢?”赵措有点不忿的问道。
“这于你又有何关系?”
“当然。本公府中养过的少女美姬何止千百?哪一个不对本公承欢仰止,本公不仅要让全天下的男人在我面前跪倒,也要让全天下的女人在我面前倾倒。”赵措说道:“征服男人,与征服女人,可以说同样都是本公的巨大兴趣。”
“那我告诉你,曾有过一个男人,他是你远远比不上的。”天音抬头说道:“他虽出身穷苦,却学达江海,见识超人,他虽无权无势,却堂堂正正,洒脱磊落。只有那个男人,才会令我正视,甚至是仰视。”
“他在哪里,叫什么名字?”赵措有了些醋意:“本公倒要瞧瞧他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你再也找不着他的,因为他已经死了。”天音怅惘的回答。
“死了?”赵措吃惊的问道,旋即又冷哼了一声:“你莫不是瞎编了这样一个人故意来气本公的吧?”
天音不再答话,继续低头调琴。当她静默时,就像一株玉莲一样的清美,让人不敢亵视。
“你莫以为对本公有恩,就可以一再的藐视本公。否则本公一样会杀你!”赵措跳将了起来,他从小就很不喜欢这种被人轻视的感觉。
赵措成年后,每夜都是笙歌不断,佳人在怀,这不仅是为了韬光养晦、对外示之以无大志,更是有一层秘密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他喜欢那种被人簇拥、被人重视、被人讨好的感觉。
韩书贤能和他成为好友,不过也是在少年时他在宫中受人冷眼只能一人独处时对方却愿意坐在他身边一起聊天罢了。
“不知说了你信不信,天音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故小女子本不惧死,奈何公爷偏要以死惧之?”天音说这话时,依旧没有抬头。
她只是把手里的瑶琴仔细小心的调了一遍又一遍,似是赵措还远没有她手中那尾瑶琴珍贵似的。
“你......你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赵措气呼呼的拿手指着天音骂道。
“要杀便杀,这多废话做甚!”天音淡淡地说道。
“岂有此理!”赵措平生何曾受过这般轻视?他手再也忍不住的握到剑柄上,呛啷一声拔剑出鞘,明晃晃的剑锋直指天音:“反正本公今天要杀人,不如先杀了你来祭剑!”
天音终于抬头,看了赵措一眼,目光平静如水,无惊无惧。她把脸又拄上扬了扬,把粉颈抵在了赵措的剑锋上,然后安然的闭上了眼睛,嘴角边竟似勾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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