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宋君鸿、王玉田和李孟春三个人驻止了马,迎着头底刺眼的阳光向前方了望时,一座高大而宽广的城墙显现在他们的眼前。城墙下有大队的兵士列队而站,腆胸凸肚,手按着长枪战刀,威风的瞅视着城门中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车流人群。城墙上更是有战旗千面,迎风招展,于威武间又透出了一丝华丽的好看。在城门的正上方门楼上,有人用正楷塑造勾染出了三个巨大的字体——“临安城”!
“这就是京城啊?”李孟春兴奋的喊着,看什么都新鲜。
“土老帽儿!”王玉田笑道:“李韶光,你好歹也是堂堂的岳麓书院出来的举子,有点端庄的样子好不?”
李孟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讪讪的放下手里正在观看的一个物什,但眼睛仍然忍不住的在四周繁华的街市上瞧来望去,目不暇接。
这里也可临安城啊!大宋朝现在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王玉田鄙夷的瞅了他一眼,嚷道:“把那支破狼毫笔扔下吧,我家里还有很多更好的,回头送你一两管便是。”
“真的?”李孟春闻言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我书房里多的是,随你挑!”王玉田手一挥,豪气干云的说道。
李孟春就差高兴的扑上来亲啃王玉田的脸了。
王玉田一把将他推到一边,啐道:“你要是老这么个没出息的样儿,就少和我走在一起,省得丢我王三公子的脸。”
说罢又冲宋君鸿指了指:“你也不看看人家子烨,泰然自若,这才有大家风范。”
宋君鸿闻言笑了笑。
他好歹也曾在一些千年后那个号称高度经济和科技繁荣的二十一世纪生活过,什么样的奇伟建筑没见过?当李孟春指着街旁一个三、四层高的楼铺赞不绝口时,但在宋君鸿的眼中,与后世那些高楼大厦相比,也不过是一些低矮的小门楼罢了。
但这并不代表宋君鸿便可以对这临安京视若无睹了,相反,这座千年前的京城同样深深的吸引了他。
不过,他更在意的是这个时代的风俗人情。以前描写北宋时的名画作《清明上河图》曾令后世的人们对于画中的宋代生活梦牵神往,而眼前在宋君鸿看来,临安城中的民俗与场面,竟似比《清明上河图》中描画的更要盛上三分。与李孟春惊讶的繁华冲击不同,宋君鸿更多的是在意这个时代一人一马,一铺一砖背后后流露出来的独特风情,让人流连欲醉。
可宋君鸿只是在安静的欣赏这种时代的风情画卷,所以并没有像李孟春那样一进城来就大惊小怪的不断呼喊不同,但让王玉田当作了是镇定的表现了。
“子烨以前来过临安?”王玉田自己也有点疑惑的问。
“呃......”宋君鸿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说道:“这算是头一回过来吧。”
在后世中他虽也曾到过浙江几趟,但那个时侯的浙江临安县与此时的大宋临安京完成是两个不同的所在。尽管他们两个在地理位置上完全一样,但在城市风情上却是完全不同的两座城市。
后世的那个临安县,只是旅游名市杭州市下属的一个小小县城,像一个已经历经沧桑,姿色衰弱的女妇人,而此时的临安京,却是天下所有人眼中最富丽堂皇的地方,如一个正值芳华年纪的绝世美人,不可方物。
“玉田是本地人,便帮我们介绍一下这临安的风物嘛。”宋君鸿轻轻催下马,笑了笑道说。
“好!”作为一名京城子弟,说过临安来王玉田口中也有一股掩饰不住的骄傲。他也把马放缓了脚步,神采分扬的说道:“二位可知陆放翁曾有诗曰:‘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便是指的这临安神韵了。此地本即是天下细润灵气汇泽之地,后经定为新都后,更添了一翻新的鼎盛气象。当靖康之变后,我宋室不得不开始南迁,后高宗皇帝慧眼独具定都杭州,此地便改称为‘临安’了。随着宋金南北对峙局面的慢慢形成,临安作为大宋南迁后的京城,也应该有三十年的历史了。此地原为地方政权吴越国的都城,由于其经济基础好,被选定为南宋都城,此后便扩建原有吴越宫殿,增建礼制坛庙,疏浚河湖,增辟道路,改善交通,发展商业、手工业,使之成为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于是四海来商,天下慕名而至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堪称东南第一形胜,四海无从名城啊!”
“富丽果真是富丽。”宋君鸿也啧啧称叹了两声,却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着又问道:“美池兄,我记得曾听人说三十年前迁都于此时,将此处更名为‘临安’,是有‘临时安家’之意,立意仍是要收复旧河山,打回北方去的,不知对是不对?”
王玉田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如今金人已在占据我们的北方和中原地区站稳了脚步,我大宋自岳元帅朱仙镇返兵和孝宗皇帝北伐无功后,也日益满足于偏安于此时,这‘临安’城名字的本意,倒是越来越少有人再提起了。”
“嗯,难怪林升会有‘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之忧愤呢。”宋君鸿慨然叹道。
“子烨这么说,倒是当心有人拿你做主战的抗金党。”王玉田笑道。
“怕的什么来?”李孟春冷哼一声:“咱们‘曲涧六子’本来不就是一直让人看过是学生们中的抗金党吗?再说了,现在新帝即位后,抗金党却变得分外吃香起来哩。”
“这倒也是。”王玉田摇了摇头,笑道:“真个三十上河东,三十年河西。”
宋君鸿也对世事的多变慨叹不已,突然压低了声音,朝王玉田小声的问道:“美池兄,你地京城中的地头蛇之一,关于这新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知道个一二吗?”
在宋君鸿所熟知的历史轨迹出现了些许不同的改变,之前的历史发展,本来在大局上与他后世了解的知识并无二致,但就在这两三个月间,一切却都变了。
因为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昭圣”皇帝赵措,这个人以前在历史上籍籍无名,现在却像是横空出世一般,打了宋君鸿一个措手不及。
在原本既定的历史上,虽说也的确是在最近会发生一场宫庭政变,也一样是太皇太后吴氏亲自下旨,赵、韩敦请赵惇退位,让他的儿子登基为新的大宋皇帝。
这一切也都正确,但是——那个原本即位的皇帝本应是赵惇的二子赵扩,而不是现在这个稀奇的三子赵措。
宋君鸿虽说是从未来而来,却对赵措一无所知。而历史开始向他所不知道的道路发展时,就更上他感到一种无名的恐惧。
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期望从王玉田口中能了解到点什么。
王玉田歪着脑袋想了想,喃喃地说道:“你是说赵措啊......”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的脸色突然大变了起来,忙改口道:“我是说当今我们的大宋皇帝陛下!”说到这里,他心虚的朝四周瞅了瞅,好在闹市之中本就有点喧哗,行人来来往往的,倒似也没人注意到他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才放下心来,出了一口长气。
当赵措还是商国公时,哪怕他是皇子,王玉田也一样可以在市井中高呼他的名字。可只有一个人当了皇帝时,那么天下任何人人在任何时侯都不能再提起他的名字一个字了。
这叫“为尊声讳”!是作为皇帝至高无上的特权。
王玉田左右又看了一眼,才压低了声音说道:“皇帝其实以前也是在京城中小有点名气,不过无论是文章和经邦治国的才华,还是武技和勇气,都从来没有听人从这些方面称赞过他。当人们提起他时,更多是称呼另一个词。”
“哦?什么词?”宋君鸿和李孟春一起奇怪的问道。
王玉田尴尬的从嘴中吐出了一个只有他们三个人才有可能听得到的词儿:“花花大少!”
“花花大少?”宋君鸿听得目瞪口呆。
“嗨,管他呢。反正这个新皇帝上位来总算是作了一件好事,要不然,咱们这‘曲涧六子’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在京城里得以聚道。”李孟春心肠子宽,认为眼前跟自己没有切身关系的事情,再奇怪也可以暂时先不用去理它。但对自己有好处的,则不妨对之多往好处设想设想。
却说新皇帝即位后,不仅大张旗鼓的表明的抗金立场,且登基后的头一件事,便是下了一道圣旨,这个圣旨与天下大势国民生计全无干系,却从仕林之中获得了一片叫好声。
原来,虽然因为三个月前的宫变,殿试没能顺利的获得举行。但随后拜为新太子的赵措,还是代父亲重新主持了殿试仪式。
当最后审卷时,赵措拎着刘羽的卷子乐得咧开嘴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