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行气鼓鼓的回到自己的军帐中,想要倒头到榻上去睡,却又睡不着。红着眼在帐中转来转去,一幅随时想要拔刀砍人的模样。
别人都以为自己是个只会吃喝嫖赌、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懂的败家子,实际上自己心里雪亮着哩。
自己从小不是个读书的料,考科举中进士对自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再加上父亲去世的早,母亲对自己又溺爱,所以没人管自己,索性才成天与一帮朋友飞鹰走狗的嬉戏度日。人人都说自己是个败家子儿!
姐姐能王妃那短时间,因为大家都对同样是一幅浪子模样的姐夫赵措并不看好,认为这个皇子基本可以排除在皇位继承之外,而同时大宋朝传统上除太子外其他的普通皇子又根本不允许插手政务,所以也没多少人对自己有什么看重的。可就是偏偏没有想到世事无常,赵措龙飞九天,连自己也跟着显贵起来。这时自己身边的人突然变得多了起来,各种阿谀奉承如浪涛一样一波又一波的不断涌来。高行自己一边享受着这种突然从天而降的喜庆,以前让别人轻视嘲笑的抑郁好像终于得到了补偿,一边以为人人都将不再以之前的那种无能败家子的眼光看待自己。但很快他又发现大家讨好的只是他的地位,尽管当着他的面时“小国舅前”、“小国舅后”的叫的亲切,但一转身离开他的眼前,却仍然会用一种完全瞧不起的眼光看待自己。
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没当国舅时那般快意,最起码那时自己虽然整天胡混,但人们顶多说自己不争气;可现在人们评价自己时却更是鄙薄:看,这不过是一个走了狗屎运能借着裙带关系才沾点光的笨小子罢了。
这让向来喜欢争强好胜的高行心中很是不快,也很不服:即然同样本是浪子的姐夫赵措都能一眨眼就变成了君临江南半壁一十六路百余州的大宋国皇帝,那谁说自己就从没有存过一个建功立业的心思呢?
他为此不是没有去央求过姐姐,可他不仅读书不是料,就算放到地方上也没有什么吏才,对于这么一个干什么都不行的人,哪里都不愿意要他,所以他也不当能地方官。好不容易逢上了金国入侵宋国,别人是惊恐害怕,他却兴奋的一蹦三尺高。
他突然记起来:他的祖上也是出过大宋朝的名将的,说不定自己也可以再当一回!
尽管他从没进过军营,也没读过任何军书,更没有过任何带兵的经验,但好在在长期与各纨绔子弟们飞鹰走狗、吃醋争风的过程中,他倒是练就了一身的打架本领。对,我可以打仗嘛!
所以,他就跑去宫中对已经当上皇后的姐姐天天软磨硬泡,非要从军不可。
我也要建功!我也要威风!我也要人人看我都发自内心的尊敬和害怕,所以,我要从军!
皇后经不过他反复央求,也觉得这个荒唐的弟弟似是突然懂事起来,终于答应了在皇帝枕头边上吹吹风。
后来,听到右路军平江府大捷,开始反攻的消息后,终于托关系走门路让他当了个从四品的将军,去右路军那里混点资历和军功回来也好!
因为素知他冲动易惹祸,所以枢府特意把他和韩家兄弟安排在一起,共同来了江阴。一方面是同时也卖韩侂胄一个人情。二来有韩家兄弟在,也可以和这个莽撞的小国舅之间互相照应一下。
可是自己辛辛苦苦地到了这里,原本以为可以一逞胸中快意,不想种慎根本瞧不起自己!
此时的高行,并没有想到只是因为自己完全没有领军的经验,而严谨出名的种慎自不可能对自己寄予厚望,而且他身份骄贵,就更没人愿意让他随便行动了。
高行的心里,只是固执的认为:种慎瞧不起我!你们都瞧不起我!从我还是个公子哥儿时你们就瞧不起我!后来我当了国舅时你们照样瞧不起我!现在我都领兵了,你们居然还敢瞧不起我!
一想起大家眼里都在瞧不起自己,高行的心头就有一股怒火窜起,让他寝食难安!
一名侍从兵看他回来,便打了一盆热水端了进来:“将军,您先洗漱一下吧!”
“给我滚!”高行正自烦躁,一见有人打搅自己,也不管说的是什么,上去便恶狠狠的一脚将之踹倒:“讨打的混蛋。”
“将军息怒,属下做错了什么?”那名侍从吓了一跳,也不知自己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了这名亲贵将军,正欲解释,也不知该解释什么。
“好你个小婢养的,还敢还嘴了?”高行心头火起,正好全部发泄在这名进来的侍从身上,抬起腿来拼命的踢打起他来,嘴里兀自在骂道:“叫你顶嘴,叫你顶嘴!连你也敢跟我顶嘴?种慎看不起我,你们全都看不起我!”
高行对下人素来打骂惯了,他帐中虽有几个从自己府上带出来的家丁也跟着入的军籍,但此时没有一人敢上前去劝解。
直到高行踢到累了,而那名端热水进来的侍从也是被他踢的满脸血污,他才喘息着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帐中的一把行军马扎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一名从府上跟过来的亲信这时才慢慢地走了过来,先朝另外几个目瞪口呆的侍卫低声道:“还不把这个没眼色的家伙拉出去,留在这里继续惹小国舅生气吗?”几名侍卫慌忙过来把那已经躺在地上没法动弹的端水侍从拉了出去。
然后那名亲信又赔着笑说道:“小国舅是尊贵人物,何必跟这种粗鲁的大头兵们着恼生气。”
高行冷哼道:“我何止跟他生气,自从我到这里来,大半天里就没有一件快意的事。”
那名亲信笑了起来:“既然如此,要不我让兄弟们出去给小国舅您寻点乐子来?”
“寻乐子?”高行的目光突然狠狠地瞪着那名亲信:“你是不是认为我只能寻点乐子耍耍自己?莫说种慎老儿瞧不上我,原来都是让你们这帮狗奴材给引逗的坏了。”
那名亲信唬的慌忙跪下告饶。
高行冷着脸继续不说话。
那名亲信揣摩着高行的心思小心地说道:“小国舅您不仅是贵人,且本事也大的紧,谁敢小瞧了您哪?别的不说,单就前日里在长兴寨擒杀敌将时那是何等的威武,军中谁不看在眼里,赞在心里啊?”
高行把嘴一撇:“既然我有你说的那么历害,那高行为何不让我去攻打江阴军?”
“这、这......”那名亲信眼珠子一转,说道:“这是因为小国舅您这等勇将,一放出去那就如猛虎出山哪,还有不建功的道理?可恨那种慎居然会不同意小国舅您的请令,我想必是心里嫉贤妒能,分明是想把功劳留着给自己嫡系的捧日军呗。”
“他不让我打,我偏要去打!”高行也是一幅撅性子,此时听了亲信的片面讨好,越发的激怒起来:“我就不相信我打下胜仗来,他敢不给我记功?”
“呃......这......”亲信心头暗暗叫苦,江阴军那里屯着两三万金兵呢,种慎现在手下兵多将广或者可以说打就打。可单以高行和手下这点铁林军,哪里能打的下来?去了还不如直接说是讨死的。
不过之前的吹捧话已经说出口来,这时也不好收回。咿呀了半天,突然改口说道:“强打江阴军,未免和种慎老儿撕破脸皮,不妥。小的记得种慎老儿不是说在江阴军的西北面还有座叫新宜的小城没有打下来吗?咱们先去打那里如何?”
高行粥眉否绝掉了:“可种慎说那里大部是汉军,所以想要试着派人劝降先。”
“着啊!”亲信一听不用动刀枪拼命就更高兴了,一拍大腿说道:“那小国舅就更应该去了。一来以您的尊贵身份,亲去劝降,那守城的将领还不感激涕零,立即献城?二来可以留下一段‘片言降孤城’的佳话。”
高行听后想想似也有道理。且以前听说书的人讲那些故事里的历害人物总能三言两语就收服几员大将几座高城,显得很是有光彩。便也想像着自己若是也能来这么一回,想必定能叫京中那些小妮子们对自己钦佩的紧,对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不战......而......之兵?
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可惜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硬是想不起来,总是是很历害、很威风的样子便是了。联想到自己也能这么威风,他堵了半天气的心里总算快活了起来。
“好,就这么定了!”高行兴奋的搓了搓手:“咱明天就去劝降那座新宜城。”
亲信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够安全,又上前笑着说道:“我觉得小国舅还是多带点人马为好,要是那帮人不识抬举,咱们也可以用刀枪吓唬吓唬他们。”
“领兵?”高行有点踌躇:“种慎老儿肯定不会把他的兵借给我。要是领铁林军的话,我看韩家兄弟与种慎老儿打的火热,怕是也不会轻易答应的。”
“我们可以只领本部的四千人马出城。”亲信说道:“小国舅要是怕韩家兄弟阻拦碍事,可以等今晚众人睡下后再偷偷拔营前去。小的可以现在先行去做下安排。”
高行点了点好:“好吧,那就依你说的去办!”
两人刚刚商量妥当,就有名卫兵进来通报:“韩家两位将军前来求见。”
高行只好让人领他们进帐。原来刚才在外面与种慎亲卫起冲突的事情,还是被细心的韩书贤发现了,特意前来劝慰,做个和事佬儿。
高行假意哈哈大笑几声:“小事,过去了,都过去了。”说罢冲亲信使个眼色,亲信便会意的出去按排了。
韩书贤和韩书俊兄弟虽然略有点惊讶于他现在的好脾气,但两家能和解自然是再好不过。又叮咛劝解了几句,见高行摆出了犯困要睡觉的架势,便也告辞出来了。看看天色已晚,这两天急行军也的确略有些疲累,便也同样回营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