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指挥使甫一上任,就革除了原代指使的黄校尉,又斩杀了军中的文书官。关于宋君鸿是一个冷血阎罗的议论,几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黄成军中。
现在就算宋君鸿走在军营中,也没有人敢上前打招呼了,都是躲的远远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也被这位指挥使大人给拾缀了。
这天宋君鸿早晨起来,正在军营驻地中展开巡视,可没走两步,就听到一句大声的吼骂。
“你他娘的是个娘们吗?还赖在地上装什么死狗?快给老子爬起来!”听到这大嗓门,不用问,也知道是李三狗在训兵。
有意思,走,看看去!宋君鸿领着孙狗子循声走了过去。
这几天,他给李通、李三狗和刘长火都分派了军职,全都到各营中带兵去。李通是营指挥使,李三狗是营副指挥使,而刘长火则是都统领。只有孙狗子仍是跟着他,做了一个亲卫队长。但可惜这个亲卫队还没有成立,因为宋君鸿还没有发现出来那些真正训练有素、忠诚不二的人可以做为他的亲兵的,素性先让孙狗子当了个空头长官,反正在这个厢军大营里他也不用担心有人敢害他,身边有孙狗子一人随身跟着就足够了。
宋君鸿领着孙狗子很快就来到了李三狗的跟前,只见几名厢军的军汉们正躺在地上打滚儿,任凭李三狗怎么责骂训斥,却就是宁肯在地上滚的像头烂驴似的也不愿起身。
宋君鸿喝问道:“这是怎么了?”
“这帮个废物!”李三狗把袖子一撸,恨恨的骂道:“才围着大营跑了五圈,就趴下了,任凭怎么喊也不肯起来。”
宋君鸿皱了皱眉头,这种事情并不少见。这几天才刚开始操练,黄成军中暴露出来的问题就一大堆。军士身体素质差、训练没有章法、军纪涣散、军中畏难和偷懒的情绪十分普遍。
“头儿,可以鞭打么?”李三狗早已提鞭在手,问向宋君鸿。
宋君鸿问道:“按我们在捧日军时的军规,应如何处理?”
“不从军令、逃避操训者,首犯鞭十,罚饭一日。再犯鞭三十,罚饭两日。”李三狗不假思索的就回答道,捧日军出来的将士们,都对军规背的滚瓜烂熟。
“那还用问我吗?在这里也照着执行!”宋君鸿一瞪眼。
“诺!”李三狗大声应了一下,高举了鞭子就待打下。
“指挥使大人,饶命啊!”李三狗的鞭子还没落下,下面就响起了一堆的告饶声。
这时一名穿着校尉军官服、四十来岁的男人壮着胆子走了出来,对宋君鸿拱了下手说道:“指挥使大人,兄弟们普遍累乏,光靠鞭责,恐于事无多大补益啊。”
“哦,那你的意思呢?”宋君鸿问。
“废除这不合理的操练规定,民怨自消。”
“当兵就要操练,如果这也不合理,那你们就不要当这个兵好了。”宋君鸿冷冷的晒了一下,把那名来求情的校尉晒了个大红脸。
“可我们只是厢军啊,干嘛拿我们和禁军一个练法?”下面有名士兵不满的喊道。
立刻就有一些人呼应:“就是。以前我们就算要操练,也顶多是上峰来视察时站站队列、练两个简单的列阵。一年都难得操练上一两回的,哪会像现在——每天都要操练。”
宋君鸿指了李三狗说道:“你们想不操练,也行。只要能在李营指挥使下走上十个回合的,我就放他十天假。”
瞅着李三狗那凶神恶煞一般的模样,自然没人敢于站出来挑战。
可这世上敢于出来面对挑战的人虽然不太多,但躲在人堆里放嘴炮的人却永远都不会少。
有人高声质疑道:“我们为什么要和李大人对战?我们是厢军!是役军!”
宋君鸿冷笑一声,说道:“把文书官的首级给我拎来!”
孙狗子二话不说,立即给取了过来。文书官的首级这几日一直被用石灰保养着,防止腐烂。
宋君鸿笑着把装首级的匣子打开,一举,问道:“你们应该知道这是谁的脑袋吧?”
人头往面前一摆,军士们都大吸一口凉气,再也没有人敢随意恬燥了。
宋君鸿缓缓的环顾了一下那些目光中充满惊惧的黄成军士们。说道:“你们都知道我把书记官给杀了。为什么?因为他吃空饷!可咱们黄成军现在兵不满员,卒不满营,都是因为他为吃空饷造成的吗?当然不全是。”
“因为有一部分人是已经死了!还有一些人是自己跑掉了!”宋君鸿高声喊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这的确是实情,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黄成军的军士们都只能进行默认。
“那些死掉的人,是因为不巧他们正赶上去年的宋金大战,被金兵给杀死了。为什么?因为学艺不精!”宋君鸿大吼。
“跑掉的人,是因为他们怕被金兵杀死,所以索性就当了逃兵。可我们大宋自有国法、军法在,他们要是被官府抓到,也一样是个死!”宋君鸿继续大吼。
“可怜啊,为什么原本应该对别的军队是斩功晋爵的大好机会,可对你们却左右都是个死呢?这一切,都只有一个原因——”宋君鸿用尽全力的大喊道:“你们都太没用了!”
黄成军的军汉中有些人羞愧的低下了头,但也有不少人脸上出现了不忿的神色来。
“怎么?不服气?”宋君鸿故做鄙夷的说道:“我听说宋金之战时,你们也曾被调上战场,可你们连作战的勇气都没有,是完全一触即溃,瞅见金兵的旗帜扭头就跑。让金兵跟在屁股后面追着砍杀,所有尸体倒下时,都是朝着南方附倒,而不是面对敌人仰倒。亏你们还有脸当一个男人,当一个兵!我都替你们感到臊的慌。”
“可、可我们是厢兵啊,打仗又不是我们的长项。”有人低低嘟囔了一声,只是已经没有刚才的报怨声那么趾高气扬了。
“不错,你们是厢军。可厢军也是军!你们也都是吃兵粮,穿军装,堂堂正正的一个兵!”宋君鸿不假辞色的驳斥道。
“你们问我为什么像训禁军一样的训练你们?因为你们是一个兵,受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你们荒废太久,所以自己都忘了。”
“而且,就算你们想太太平平地当个厢军也不可能。因为你们是在这淮南东路当厢军。淮南东路是什么地方?是我大宋朝在东南方向最接近金国占领区的地方。再往东北,就是北境了。那里原本也是我们大宋朝的土地,可是现在被金人占了。可金人满足了吗?他们没有满足,他们仍在找机会继续南侵,占领我们的土地,抢夺我们的财物,欺辱我们的女人,杀害我们的子民。金宋战火,随时都会再次燃起,而一旦燃起,我们淮南东路必竟又首当其冲。届时,你们以为你们可以不上战场吗?你们以为金人因为你们不是禁军就不斩杀你们吗?”
“如果不想死的,就从现在开始训练。如果想保家卫国活出个男人样儿来的,也从现在就开始训练。不要喊什么累,这世间没有训不出来的兵,只有孬种!”
宋君鸿环顾着,轻蔑的问:“你们有谁承认自己是孬种吗?”
凡是宋君鸿目光所到之处,黄成军士们都低下了头。但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孬种。
宋君鸿满意的点了点头:“不是孬种就好。那就给我好好的练。你们也不要觉得自己是厢军,这种和禁军同样的训法有点吃亏。训出来的本事是你们自己的,没人会吃亏。”
宋君鸿继续说道:“从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开始,我就说过:你们的闲散日子到头了。在我手下当兵,就要有兵的样子。我不带孬种!若是有谁觉得自己吃不了这口兵粮的,这两天都可以来找我,我给你们办退役文书,发盘缠让你回家,也免得将来当逃兵要受国法制裁。”
顿了顿,宋君鸿又说:“只要大家训出个样儿来,我不会让你们白白受训。我会去跟王将军、去跟鲁老宣相给大家要待遇、要奖赏。只要做出点成绩来,将来你们变成禁军也不是没有可能。厢军升格成禁军,我大宋史上已有很多先例,就看兄弟们愿不愿意争这口气了。”
说完这些,宋君鸿问:“还再有问题吗?”
宋君鸿的这一番话,恩威并施,彻底让这批黄成军士们老实了,下面也无人再吱声了。
“好,继续训练!”宋君鸿下令道。
李三狗把操练口号大声喊了起来,黄成军士们的操练又开始了。就连原本躺在地上打滚儿的人也都站了起来,默默的走回了自己原本的操练位置。
“头儿,还是你能!”看着重新开始的操练,孙狗子冲宋君鸿挑了挑大拇指。
宋君鸿脸上却没有一点得意之色,反而是叹息了一声:“你别看现在他们又老实训练了,但将来的麻烦肯定还是不会少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同样的,把眼前的这只废物军队,锻炼成能战之师,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咱们将来的路还长着哩。”
“哦。”孙狗子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
“你还老抱着这个死人头干什么?赶紧找个地儿扔了去。别老拿他在我眼前晃悠,我还没吃早饭呢。”宋君鸿撇了眼孙狗子怀里文书官的首级说。
“我看不如挂到营门前的旗杆上去吧,以警示军心。”李通走了过来,建议道。
宋君鸿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真要挂在大门口?”孙狗子好奇地问,这活儿他以前也从来没有干过。
“照做。”宋君鸿说道:“黄成军目下只是乌合之众,需要有东西来镇住他们。”
以前他一向是个推崇“以德服人”的人,可现在他才终于知道种慎对自己的影响有多深。重威重信、立忠立勇,这就是种慎言传身教给自己的统兵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