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越是反驳,越是证明你害怕。”聂云怒忽然冷冷大笑,又骤然沉了眸色,杀气凛然盯着她,不悦道,“只是,上一次危月楼的事情,他竟然没有杀你,这还真让本皇子意外。”
他钳住香瑟瑟的下巴,兴趣盎然低念:“你说,这一次,是你七孔流血而死,还是他落入我的圈套而死?”
香瑟瑟愠闷推开他的手,伏在座上微微喘息。
聂云怒冷哼笑道:“你放心,他若死了,本皇子定然好人做到底,让你们夫妻死同穴。”
许久,见她嘴里一直有气无力喃喃着却不知道在说什么,但看她的模样似乎已经没有那么痛苦,他下意识往远去瞧了瞧,若有意味诡秘笑道:“看来,纳兰褚旭挺在乎你这小贱人的,明知道是个局,还是追来了。”
说着,他放下帷帘,疾步跃上自己的马,挥手向赶马的人吆喝:“继续赶路!在明日午时之前,必须赶到罗湖山!”
马车旋即沿着一望无际的山路进发,马车摇晃得厉害,香瑟瑟的五脏六腑像被翻转了过来似的,她紧咬牙根,整个人像被拧成了一团放进搅拌机捣碎似的,不知痛从何处生,但痛入骨髓,绞裂五脏。
手抓在窗柩上,入木三分,划出长长的血痕,胸口处忽然有一股腥腥的热歧涌上。
“吐……”她猛然吐出一口黑血来,身下微微发烫,她急得哭了,抓着窗柩有气无力哀求,“不要……停下来……不要……求你……孩子……我的孩子……求你停下来!救救我的孩子!”
任由她满脸婆娑泪水,马车依旧狂奔,最后她连哀求的力气也没有,伏倒在座上,裙梢逐渐被染成血红色,她捂着早已没了知觉的腹部,侧头迷迷糊糊看见脚踝上的合卺玲。
初次见它,绿翠环绕,红玉点睛,以为那是万千宠爱的美好。
他温柔一笑,沉沉问道:“娘子可喜欢这脚环?掌柜说,这脚环戴上了就脱不下来了,叫合卺玲。若你要了它,就不能反悔,这辈子都是我纳兰褚旭的女人,必须待在我身边了。怎的,可否愿意让为夫替你戴上?”
她以为是爱。
原来,许下的,是他的恨意。
……
“你心有不甘是吧,我告诉你,你以为我为什么对你好,那只因为你像她,像还没有失去记忆的她!你香瑟瑟,由始自终只是一件替代品吧了!我对你好,只因为我得不到她!”
……
他的咆哮如绕耳边,如此的刻骨铭心。
香凝玉的死,她心灰意冷。
阿洛被杀,白若惜被放走,她已经绝望。
然而,这个男人给的从来不是绝望,而是,更绝望。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香瑟瑟缓缓闭上双眼,两弘绝望的热泪划落早已被抓得破烂的软垫,低喃,“下一辈子,再也不要遇上你了。”
聂云怒快马赶到罗湖山下,还没下马,纳兰褚旭骤然从天而降,落地瞬间,凛然的杀气掀起地上一层厚土,把手一挥,厚土如同利刃般撒去。
聂云怒仓惶弃马,腾空而起躲开袭来的尘土,踉跄落到树顶上。
纳兰褚旭快如闪电往马车飞去,把袖一挥,跟在马车旁的两人以及负责赶马车的两人顷刻间头颅落地。
“瑟瑟……”他掀起帷帘,骤然浑身惊颤,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心脏骤停,险些没昏阙过去。
脸无血色的她倒在马车里,身上素白的衣裙被鲜血染的斑驳,凌乱的发丝竟然全部成了白发!
“不……瑟瑟……”纳兰褚旭哽咽低喃了声,布满血丝的双眼被泪水浸润,他不敢呼吸,把颤抖的手轻碰到她冰冷的脸。
“哔……”
聂云怒不停吹手中的哨子,满脸着急下意识往林中张望。
纳兰褚旭骤然猩红一片,凛然的杀气不由自主冲出马车震碎,他骤然腾空而起,冷手缓慢划了一个弧度,双手一压,树上的叶子纷纷脱落凝聚在他手心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球。
聂云怒骤然满目惊恐,莫名的惶恐充斥心头每一个角落,他怔了怔,触电般转身就跑,满脸是被算计的嫉恨。
纳兰褚旭眸底猩红的杀气凝聚成一个冰冷的点定格在聂云怒身上,“啊!”展臂大吼一声,混成圆球的叶子瞬间形成一个逆流漩涡向聂云怒追去。
随后只听得聂云怒一声惨绝的叫喊,翻腾的叶子如同千刀万刃将他身上的皮肉一丝一毫割落,最后只剩下一对骨头和模糊的血肉,还有依然跳动的心脏。
“瑟瑟……”纳兰褚旭疾步跑回去抱起快失去所有温度的香瑟瑟,惶恐不安搂着她廋弱的身子,恳切哀求,“瑟瑟,对不起……对不起……不要离开我!求你!不要离开我!我只剩下你!瑟瑟……”
“孩子……孩子……”香瑟瑟忽然喃喃低念。
“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瑟瑟莫怕……莫怕……”纳兰褚旭哽咽低喃着,忙抱着她往城里赶。
医馆里,纳兰褚旭衣不解带守在床前,眼圈昏黑,须根凌乱,满目憔悴,整个人如同虚脱般,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将他击倒。
他痴痴地目不转睛看着昏迷的香瑟瑟,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见了。
眼下的她很脆弱,脸上没有丝毫血色,雪白的发丝让她本来就苍白的脸更加惨白,她双眼含泪,可是昏迷了三天还是没有醒来。
“公子,药好了。”
房间外传来老医师的声音。
纳兰褚旭这才急身起来,起得太急,眼前骤然一片昏黑,他咬了咬牙,忙掀起灰蓝色的帷帘转到外面看了看正在熬药的老医师,心急如焚问道:“大夫,我娘子她怎样呢?”
老医师回过身来,扶着雪白的胡子,轻叹道:“尊夫人的性命是保住了,但身子受到重创,恐怕会留下病根,以后……以后怕再也难以怀上了。”
纳兰褚旭垂在身侧的手僵硬动了动,沉默了会,他才迫切恳求:“大夫,此事不能让她知道。”
“啊……”屋内突然传来香瑟瑟的恸哭声。
“瑟瑟……”纳兰褚旭神经一紧,心急如焚往屋子里跑去,掀起帷帘进到屋内,便看见她一边淘嚎恸哭一边疯了似的想要脱掉脚上那相思断命环,那脚踝的位置已经磨出血来。
“瑟瑟不要!”纳兰褚旭连忙跑过去抱住她。
“我不要它!我不要它!”香瑟瑟哭喊着捶打他的后背,竭力将他推开,又失了理智般一个劲拉扯这相思断命环。
纳兰褚旭仓惶抓住她的双腕,双目浸润,哀求道:“瑟瑟不要再伤害自己了!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你打我骂我!不要,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我不要它!”香瑟瑟挣扎着叫喊,“我不要它困住我!我不要!我不要!”
纳兰褚旭一手抓过放在案几的匕首,塞进她的手里,恳切道:“瑟瑟,它取不下来的!只要我死了,你就自由了,它就奈何不了你……”
“啊!”香瑟瑟大吼一声,直接把匕首刺进他的肩膀。
纳兰褚旭眉头紧拧,凝视着她的眸子不吭一声。
正好走进来的老医师吓了一跳,香瑟瑟触电般拔出插在他肩膀的匕首,恍惚摇了摇头,赤着脚跑了出去。
“瑟瑟!”纳兰褚旭急切喊了声,顾不得不停流血的伤口,连忙追了出去。
香瑟瑟赤足冲到大街上,站在大街中间恍惚张望。
路人看见一个满头白发,手执滴血匕首的女人跑来,以为是山精妖怪,顾不得收摊,仓皇逃跑。
“瑟瑟……”纳兰褚旭捂着不停流血的伤口,沿着地上掺血的脚印追在她身后,只是她的背影越来越模糊,他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眼前一阵昏黑,便倒了下去。
“瑟瑟……瑟瑟……瑟瑟……瑟瑟……”
听见纳兰褚旭虚弱的喊声,裴御瞻不停来回踱步,再睨向这老医师责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他?”
“小人不清楚。”老医师见他们一群人衣着华丽且来势汹汹,吓得不敢大声说话,“是一个满头白发的女子……”
“白发女子?”裴御瞻拧紧眉头问道。
站在一旁的聂云庭跟着紧皱眉头。
老医师迫不及待点点头,看向昏迷的纳兰褚旭说道:“这位公子说,那是他妻子,叫……他嘴里喊的那个名字!”
“你说什么?”聂云庭疾步上前揪住他的衣襟,冷声责问,“你说,瑟瑟,白发?”
老医师被他吓得手脚发软,连忙回道:“那姑娘被他送来的时候,浑身是血,五脏六腑都受到重创,腹中胎儿也保不住了。怕是受了刺激,才会一夜白发!”
聂云庭一手将他推开,踉跄跌了半步。
裴御瞻讶然捂住自己的嘴巴,那日黑衣人来袭,香瑟瑟被掳,纳兰褚旭和灵隐先后追赶而去,他们已经知道对方的目标是香瑟瑟,找了许多天才找到这来。
只见到昏迷的纳兰褚旭,香瑟瑟和灵隐都不见踪影。
听了老医师的话,她都不敢想象现在香瑟瑟受了什么打击,现在是什么模样。
懿贞皇后瞅了一眼似是受了打击的聂云庭,冷声道:“又不是你的孩子没了,你着急什么?”
聂云庭似乎没听见她的话,再睨向老医师责问:“她人呢?”
老医师顾不得喘气,连忙回答:“那日姑娘醒来,跟这公子吵了一架,我进去的时候,就看到那姑娘刺了他一刀然后就跑了。这位公子追了出去,流血过多昏迷在地。我让人把他抬了回来,这才保住了他的性命。至于那姑娘,已无影无踪!”
聂云庭握了握拳头,正欲冲出去,忽然听见裴定天咬牙切齿道:“定是那相思断命环把她害成这个样子!”
聂云庭忙扭头看向他,裴御瞻和懿贞皇后也跟着把目光落到他身上。
裴定天目露凶光盯着昏迷的纳兰褚旭,咬牙道:“他给瑟瑟戴了由白面鬼所制的相思断命环,只要她离开他,轻者痛不欲生,重则七孔流血而死。黑衣人将她掳走,导致她五脏受创,胎死腹中!否则,她不会刺他一刀!”
懿贞皇后冷了他一眼,沉声道:“此事还没有定论,切莫妄言。”
“我杀了他!”聂云庭突然咆哮一声,扬手向昏迷的纳兰褚旭掐去。
“不要!”裴御瞻和懿贞皇后不约而同惊喊一声,裴御瞻疾步冲过去,聂云庭来不及收回的掌顿时落到她肩头上。
“御瞻!”懿贞皇后惊慌喊了声,两步冲上去狠狠甩了聂云庭一个巴掌叱喝,“你疯了吗?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要杀了自己的妹妹不成?”
聂云庭抹了抹嘴角的血丝,盯着她冷声反驳:“我要杀的是纳兰褚旭!”
“他杀不得!”懿贞皇后厉声喝道。
“他为什么杀不得?”在旁看戏的裴定天忽然问道,“很明显,他是苍月国皇帝派来对付你宝贝儿子的,为何杀不得?”
裴御瞻眸色微变,紧咬牙根捂着受伤的肩膀站起来。
聂云庭迟迟不发话的懿贞皇后冷声问道:“他为何杀不得?”
“因为我们还在苍月国!”裴御瞻连忙回答,她再睨向裴定天冷声道,“若是只有一个敌人,那倒好办,最怕,杀手不止纳兰褚旭一个!”
聂云庭下意识看向裴定天,顿时明白她的意思。
裴御瞻再转向他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瑟瑟,不是吗?”
聂云庭迫切点头,狠狠剜了一眼昏迷的纳兰褚旭,再心急如焚向外跑了。
裴御瞻和裴定天随后也跟着跑出去寻找。
懿贞皇后无奈叹了一口气,下意识扭头看向昏迷的纳兰褚旭,这一路上,她早就察觉出来,这三个男人都对香瑟瑟有意思,她不明白,那个女人相貌平平,到底哪里让这几个男人如此着迷?
她拂袖坐到床边,轻抚纳兰褚旭苍白的脸,听着他不停呢喃着香瑟瑟的名字,轻皱眉头满带疼惜低喃:“这女人狠心伤你,你何苦还惦记着她?”
香瑟瑟独自站在冰封的溪边,刺骨的寒冷肆意缭绕着她披散的银丝,白雪纷飞,映衬着她脸上苍凉的神色。
“瑟瑟……”
背后突然传来裴定天低沉的急促喊声,只是山谷的风声太大,又或者她思绪飘远,没有听见。
裴定天看见她飘扬的银发,胸口骤痛,慢步走过去轻声低喃:“瑟瑟,总算找到你了,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