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纳兰褚旭由邵冶引领走进营帐里来,他放眼看向坐在榻上身披狐裘的夜如昼,心中禁不住暗惊,虽然早就听探子说夜如昼似乎中了毒身体每况愈下,但这一多年来还没亲眼见过他。
没想到他竟成了这副模样,如同骷髅般,浑身被黑气缠绕,还记得初见此人,白衣翩翩,潇洒不羁,嘴角挂着明亮的笑容让人莫名生恨,而现在……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相信尽管问了也不会得到答复,因为在他的眼里看到很深的怨恨,他知道这怨恨从而何来,这是一个无条件深爱着香瑟瑟的男人。
夜如昼往杯中缓缓倒入热茶,别有意味道:“在南都,送给你的见面礼,还行吧?”
闻言,纳兰褚旭眸色微沉,在南都东湖湖堤遇袭,那机关炮弹炸得凶猛,他却安然无恙,除了他反应灵敏外,最重要对方并非要取他的性命,而只是警告。
在看到小公爷给他纸条,看到慕容忆被夜如昼拦截后,他就肯定谁是幕后黑手。
“你下令的时候,可有命令他们不得伤瑟瑟分毫?”纳兰褚旭深冷的眸底杀气涌现,他从不介意跟任何人较量,但是,危及到香瑟瑟,那是他无法容忍的。
听到这话,正欲伸手去端杯子的夜如昼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心中多了一丝莫名的不安,却没有抬头看他。
从慕容忆那里得知纳兰褚旭就在天银国,他马上揣测到纳兰褚旭极有可能前往了南都,于是潜伏在南都的人打探消息,并叮嘱只要发现纳兰褚旭的行踪,就给他送一份“大礼”。
“瑟瑟差点被炸死,你知道吗?”纳兰褚旭厉声斥责。
夜如昼一阵后怕握住书案上的杯子,应激似的睨向他,凌厉反斥:“那都是被你害的!你就是她劫!是你把她害得生不如死!害她被三国审判!你还纠缠她做什么!”
“我是她丈夫!”纳兰褚旭一字一顿凌厉道。
“你不配!”夜如昼恨手摔掉手中的杯子,抬起深陷的双眼睨向他,竭斯底里咆哮。
守在外边的士兵不由得怔了怔,但没听到命令,不敢闯进去看个究竟。
夜如昼拖着快要散架的身子站起来,向纳兰褚旭冲过去,揪住他的衣襟,布满血丝的双眼萦绕寒戾杀气,恨不得直接将他掐成肉末。他压低本就虚无沙哑的声线,激愤斥责:“害她流产!害她白了头发!害她有家归不得!丈夫?你有什么资格当她的丈夫!你压根不配做男人!”
纳兰褚旭沉沉呼吸,缓了眼中责备的冷色,沉声道:“是,我不配,我做错的,已经无法挽回。但是,你可以。”
“我做错什么?”夜如昼不以为然问道,因为刚才的激动,胸口突然一口气缓不过来,他松开纳兰褚旭的衣襟,猛然吐了一口黑血,踉跄倒退几步,背靠着书案跌下去。
纳兰褚旭动了动指头,并没有过去搀扶他,因为他压根不需要他的搀扶,沉默了会,确定他缓过气来后,纳兰褚旭若有意味道:“慕容忆极有可能是瑟瑟的哥哥。”
闻言,夜如昼皱了皱乌黑的眉头,单手撑着背后的书案,顾不得舔尽嘴边的黑血,抬眸看他。
纳兰褚旭紧接着解释:“你应该听说,瑟瑟是都狼国狸蝶族的后人,而东鄂国末代皇后慕容倾音也是狸蝶族后人。慕容忆是东鄂国末代皇帝唯一的一个儿子,葛承佑。”
夜如昼忽地冷笑,戏谑反问:“所以呢?”
“你我的恩怨,你我解决。”纳兰褚旭沉声道。
夜如昼恨恨摸了一把嘴角的黑血,竭力站起来,踉跄向他走去,冷声责问:“为了维护她哥哥,冒死前来?抑或你想说,此行到天银国来,也是为了保护她。”
说着,他突然目露凶光,再次冲上去揪住纳兰褚旭的衣襟,凌厉叱喝:“你有什么资格保护她,你凭什么维护她的哥哥?”
纳兰褚旭双手立侍在侧并没有推开他,沉声道:“我有没有资格,与你怎么做,没有关系。”
夜如昼冷冷低笑,一手推他并没有推动,而是自个踉跄倒退了两步,竭力稳住脚跟再睨向他,厉声责备:“我说过,只要她少了半根汗毛,就算颠覆天下也绝不饶你!”
“你不是我的对手。”纳兰褚旭冷然道了句。
“是吗?”夜如昼勾起轻蔑的冷笑,不以为然冷声道,“是,我武功不如你,兵力不如你,阴险恶毒不如你!所以,我要对付的,从来不是你。”
纳兰褚旭眸色一紧,快步上去揪住他的衣襟,因为他枯瘦厉害,纳兰褚旭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将他拽到了跟前,郑重道:“我说了,慕容忆极有可能是香瑟瑟的哥哥,你若动他,要将瑟瑟置于何地?”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夜如昼顿时目露凶光一掌向他打去。
纳兰褚旭敏捷倒退半步,拂手负后睨向他。
夜如昼指尖凝聚杀气,恨恨盯着他冷声道:“他只不过是你派到她身边想继续蛊惑她的奸细,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决不让你再祸害她!你休想再动她一根汗毛!”
关于慕容倾音,他还了解一点,准确来说,他曾见过她。因为她除了是东鄂国末代皇后,还是负春秋的姑姑。二十二年前她就葬身火海,为与华帝殉情而死,而香瑟瑟十七年前才剩余这个世上,压根不可能是母女。
最重要的是,与华帝葛瑜城的儿子,葛承佑,早就被天银国谅帝五马分尸,哪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纳兰褚旭稳住气息,沉沉呼吸,郑重说道:“不管你信不信,你的敌人是我,你可以直接冲我来。用你的话说,慕容忆只不过是我派到瑟瑟身边的杂碎,你对付他没有任何意义。”
夜如昼眸底杀气阴冷,冷冷低笑,不以为然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我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报复你,而是要杀掉所有危害到她的人,只要有一点点危害她之心的人,都甭想活在这世上!慕容忆就是一个血的开始!你说他是葛承佑,那好,二十年前谅帝没能将他五马分尸,我今天就要他再死一次!”
说着,他眸底杀气涌现,扬声吆喝:“行刑!”
纳兰褚旭眸色一紧,疾步转身向外跑去,冲出营帐只见守在悬崖处的士兵按动机关,唰唰的利箭向悬吊在锥石处的慕容忆射去。
被悬吊在锥石处慕容忆凝视着向自己发射过来的利箭,愕然一愣,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见纳兰褚旭如电明雷闪般向自己奔来。
“咳咳……”夜如昼捂着嘴角的黑血,踉跄扶着营帐走出来,只看见悬在锥石处的绳索随风飘荡。
“少城主……”邵冶快步迎上来汇报,“这是万丈深渊,没有潭水湖泊,两人中了箭,摔下了悬崖,粉身碎骨必死无疑。”
夜如昼盯着绳索飘晃的方向,冷冷吩咐:“即刻发兵,攻打义扈城。”
对于当日慕容忆说的话,他压根一句都不相信,深感这个慕容忆是艰险小人,且有纳兰北峰之前的话佐证,所以,他只是想利用他拿下华丰城对付纳兰褚旭,并由始自终都是想弄死这个慕容忆,他决不允许她身边再留有一个害群之马。
“啊……”
纳兰褚旭和慕容忆往万丈深渊凌空坠下。
“嘎……”一只雄鹰飞来,接住了二人,翔云飞去。
义扈城内,趴伏在雄鹰上的纳兰褚旭和夜如昼被人搀扶下来送去救治,凌霜城的军队随后进攻,小卫按照之前的部署连忙派人迎战。
“咳咳……”慕容忆靠在床上难受咳了几声,刚刚中了两箭,虽都不是要害,但因为之前吞了软筋散且被吊了好几日,现在浑身提不上劲来。
想起那个夜如昼他心里就来气,本以为那个人只是长得阴阴险险,没想到心肠这么恶毒,拿下了华丰城还将他吊起来,吊起来就吊起来,没想到还真敢发箭!
病急乱投医,结果差点赔了自己的性命。
“咿……”
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纳兰褚旭。
慕容忆瞟了他一眼迅速收回目光,心里很不痛快,自以为能跟夜如昼合作对付他,结果被他救了,这是多么丢脸的一件事。
沉默了会,没听见他说话,慕容忆侧头瞥向站在前边的他,不爽问道:“为什么我中了两箭,你一点搽伤都没有?”
纳兰褚旭仍站在原处,神情淡然说道:“原因有三。一,我是去带你回来,而不是去给你陪葬;二,你被吊着,我没有;三,我武功比你厉害。”
“咳……”慕容忆顿时被他呛得不轻,咋没有人告诉他这个纳兰褚旭不仅顶着一颗黑不溜秋的心,还长着一张毒舌。
第一句话说他算不上个东西,第二句话说他没脑子被人吊起,第三句话还说他武功差,敢问他的武功什么时候不如他呢?只不过是被人吊起来,才不能反应罢了。
“让你中两根箭,是个教训。”纳兰褚旭再毒舌补了句。
小卫早就派人在虞山周边部署妥当,慕容忆被悬吊在锥石处,要上山救人救人几乎不可能,但是,若他能掉下悬崖,情况就不一样了。
纳兰褚旭来到夜如昼的军营时,往慕容忆那边仔细看过了,绳索连接着机关,绳索一旦断裂,机关就会发动,慕容忆必死无疑。
但是,他可以用自身的内力御箭,从而找到空隙救慕容忆,坠落悬崖,承载早已准备好的雄鹰离开。
“咳咳……”慕容忆再次被他呛到,恶狠狠剜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