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将陛下驾崩的消息告知了张汤,并让他用那只东方朔的鸽子将消息传到厌次。她不知道此时刘彻会在哪里,但她有把握,东方朔会是他们的助力,所以这件事情,让东方朔知道,有利而无害。
“张汤,衙门来人了。”张夫人匆匆跑进来通知,陈娇此时一身药童打扮,干脆躲进内室,谅那些衙门的人,也不会闯进屋子里来。
衙门来的人将张汤接走,说是廷尉召张汤去整理律法,事情紧急,只给了张汤一点换衣服的时间,就将人带走了。
待张汤一走,张夫人就将信鸽放了出去。
“一旦这鸽子带回什么信息,你就立刻来见我。若是见不到我,就找流年,或是锦瑟,他们会带你来见我的。”
叮嘱完这些,陈娇才回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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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此刻还被困在厌次。他心忧刘启的身体,奈何梁王口口声声说刘启没事,刘彻又不能说出陈娇到过厌次的事情,只好心不在焉地每日和梁王听曲赏舞,打发时间。
东方朔接到张汤的信鸽传书,急忙交给太子。刘彻正要回去,却被得讯而来的梁王拦住,他怕刘彻捷足先登,百般阻挠太子回京。刘彻将计就计,在与梁王打猎中,骗取梁王的千里马逃出,在黄河边正遇上受平阳公主之托而出城寻找自己的驸马曹寿。
黄河的渡船只有第二天早上才有,不得已,刘彻只能在黄河岸耽搁一晚,这一耽搁,梁王的人就追到了黄河边。眼看着刘彻怕是要命丧黄河,驸马曹寿心生一计,他换上刘彻的衣服,骑着梁王的千里马往黄河方向策马狂奔,追兵紧跟着追到黄河渡口,万箭穿心,尸体也被卷进了黄河之中。
梁王得知太子的死讯,心里大安,便决定休整一夜再走。而此时,刘彻趁机抢先于梁王,继续往长安方向赶去。
一路之上,窦太后都派了亲信到处寻找太子,想要扣住他,阻止他回长安。幸好刘彻遇到了张骞,张骞将自己的马给了刘彻,有了马,刘彻日夜兼程,总算赶到了长安城外。
自陛下驾崩,窦太后就下了懿旨,封锁长安城门,所有人不准出城,进城的人,都要细细盘查,刘彻到了长安,却进不了城。
“翁主,张夫人来了。”陈娇正将那日进宫的详情和馆陶公主细说,流年带着张汤的夫人进了府。
“带她进来。”馆陶公主已经见过陈娇手里那份真正的遗诏,厌次的事情她也听阿娇说过,“想必是东方朔有消息了。”
张汤的夫人的确是带来了东方朔的消息——当归已归,仅止执黑。
“都下去吧,流年,给张夫人拿一百两银子吧,张汤一向清廉,可也别过分辛苦了家里人。”
“喏。”
屋里就只剩下馆陶公主和陈娇。
“当归已归不难解,仅止执黑该怎么解?”
馆陶公主沉吟着这八个字,视线不禁落到了棋盘上:“执黑,难道是先行一步?”
“仅止执黑,东方朔是想说……彻儿虽然先行一步,可梁王紧随其后?”陈娇拿起一粒黑子,“看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彻儿进不了城?现在长安城门禁严,只怕他一出现在城门,窦家的人就会把他先扣押起来了。”
馆陶公主点点头:“阿娇,我们得想个理由出城,或者……刘非?”
“什么?”陈娇听到刘非的名字,猛地一惊,“阿娘怎么提到他了?”
馆陶公主只是这么一想,这么一说,却没想到阿娇对这个名字竟这么敏感,一直以来隐约的猜测此刻在心中落实,她看着自己的女儿,若有所思。
见馆陶公主沉默,陈娇不由好奇:“阿娘怎么不说话了?”
“阿娇。”刘嫖一直以为,当皇后是阿娇想要的,所以她帮她争取,帮刘彻当太子,但现在,她发现,也许……她错了。
“阿娇,阿娘只想问你一句话,一句实话——你真的想要当六宫之主,想要掌凤印,做那椒房殿的主人吗?”
“……”
回答馆陶公主的,是陈娇愕然的表情。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
上一次这么问她的人,是刘非。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尘封的往事再次被提起,陈娇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阿娇,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记不记得我当年问过你,你是不是喜欢刘非?我记得你当年告诉我,你只是把他当哥哥,那现在呢?在你心里,他还是哥哥吗?”
陈娇苦笑了一下:“阿娘,不管我心里怎么想,陛下……先帝舅舅的金口玉言,事情已经是定局。”
“那如果登基的是梁王呢?”
“阿娘——”陈娇没想到馆陶公主会这么问。
刘嫖握住陈娇的手:“再多的荣华富贵,也不如你的幸福快乐重要。如果彻儿永远不回来,那阿娘就可以再去替你求一门亲事,让你嫁给江都王。既然母亲想要梁王登基,若是刘非支持梁王登基,母亲心中定然高兴,刘非自己再去求,你就能如愿以偿了。”
馆陶公主的话,让陈娇一阵心动,但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她不会答应的。”
“谁?你是担心梁王?放心,只要我求动了母亲,梁王哪里还会不答应?”
“皇祖母不会答应的。”陈娇见识过窦漪房的狠心,刘启这个亲生儿子都不在乎,谁能保证她会在乎刘嫖这个亲生女儿?
“为什么不答应?难道她想你一辈子嫁不出去吗?”
“如果彻儿在梁王登基后回来,为了安抚废太子,她一定会把自己的外孙女嫁给他以示恩宠;如果彻儿永远回不来……她也可以为了面子,让我一辈子不出嫁。除非……有一天需要的时候,用我去给匈奴和亲。虽然不是公主,但公主的女儿,太后的外孙女,这个身份,不低于任何一个侯爵的女儿,足以满足匈奴的条件。”
刘嫖不相信:“这……不太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阿娘,我听到了舅舅是怎么不甘地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阿娘,我真的怕……”陈娇回想起刘启的死,还心有余悸,“阿娘,我们只能靠自己,皇祖母的心……不,是太后的心,实在是太狠了。”
馆陶心疼地把女儿搂在怀里,从小到大,虽然知道宫廷险恶,但她知道的,经历的,都是那些妃子,那些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不是有血缘的至亲:“阿娇,你还有娘。”
“娘——”陈娇双手环着馆陶的腰,将脑袋靠在馆陶的胸口,“阿娘,如果……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一件大错的事情,你还会要我吗?”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其实我和窦漪房没有半分差别,甚至……我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模样;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根本不是我,你还会要我吗?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搂着我,告诉我说“阿娇,你还有娘”吗?
陈娇不敢想,也一直不让自己想。就像刘非,她害怕自己想起来,心里面就会密密绵绵针扎似的疼痛。
“傻孩子,你是阿娘的贴心小棉袄,阿娘怎么会不要你吗?”
“真的?”
“自然是真的。”馆陶公主抚着阿娇的长发,就像小时候一样,“阿娇,你想要帮彻儿,阿娘就帮你帮彻儿。”
“阿娘已经有主意了?”
“你呀,你舅舅归天,你这段时间,整天不是忧心他,就是忧心彻儿,你忘了,现在是几月?”
“腊月。”陈娇仔细一想,“不对,已经正月了。舅舅病重,这年也不曾好好过,我连日子都忘了。”
“是啊,连年都过了,又是新的一年了啊!”刘嫖叹了口气,“又是一年冬天啊!”
堂邑侯陈午是在冬天去世的。
“你有多久没去看看你父亲了?”
“阿娘的意思是……”陈娇恍然大悟,“只希望,阿爹在天上,不要怪我们用心不纯。”
“你父亲最疼你,当年你刚出生,他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格外喜欢你这个女儿,他最希望的,就是你过得好,只可惜,他是看不到你嫁人了。也好,你呀,该和你父亲说说话了,他一定很想你。我也很久没看他了,有时候,我和董偃说话下棋,下着下着,差点以为你父亲还在。”
这是馆陶公主自陈娇回长安来第一次提董偃。
“阿娘是想……”
“我知道,他在你的清音阁。”出乎陈娇意料的,刘嫖并没有提出要董偃回来的要求,“就让他留在那里吧!我要是真闷了,就去清音阁,听听曲子,或者下下棋。我不是没想过,只是一直没狠得下心。阿娇,我懂你的担心,这么做……其实也挺好。”
“阿娘……我只是想试试他。我不想你受伤……”陈娇心虚地低下头,“阿娘,你别生气,你要是……”
“阿娘没有怪你的意思,”刘嫖安慰她,“就让他在清音阁呆着吧!像以前一样,传出去也不好。”
“阿娘,你真的不生气?”陈娇心里惴惴。
“傻孩子,”轻轻敲了下陈娇的脑门,馆陶笑了,“不过是一个男宠罢了,你可是我的亲生女儿,他哪比得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