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娆被他捂着嘴，呼吸都困难，整张脸涨得通红。
这边大街上人不少，看到他们两个人对峙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是完全没有人站出来帮她。
程娆被尉赤拖进了旁边的窄巷子，巷子里没有人，尉赤将程娆抵在了斑驳的墙壁上，松开手，紧盯着她不放。
他刚刚松手，程娆便抬起胳膊朝着他脸上扇了一个耳光。
打他的时候，她的整条胳膊都在发颤。
毫无预兆的动作，尉赤被程娆扇得歪过了头。
她这一下真的是使出了浑身的劲儿，再加上他完全没有防备，一个巴掌落下来，牙齿磕到了口腔内壁，嘴里隐隐有血腥味。
尉赤用舌头舔到了伤口，自嘲地笑了笑。
看到他笑，程娆抖得更厉害。
她想走，但是被他困在这里，完全动不了。
“程娆。”尉赤哑声喊了一遍她的名字。
“你别喊我。”程娆的声音很低，“滚啊。”
“你现在就这么讨厌我？”她的态度，让尉赤有些受伤。
程娆讽刺地笑了笑，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问题一样。
“不是，我不讨厌你。”她像是故意的，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到他眼底亮起希望的光之后，又补充了后半句：“我现在是看到你就恶心。”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每个字都像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地插在他的心口。
不是讨厌，是恶心。
尉赤往后退了一步，心口疼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尉赤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程娆，有些艰涩地开口：“那天晚上强迫你跟我发生关系，对不起。”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儿道歉的。我当时喝多了脑袋不清醒，是我疯了，不该做那种伤害你的事情。”
“我不在乎。”程娆轻轻地摇了摇头，“所以你不需要道歉，你道不道歉对我来说没区别。”
她这样的态度，实在是伤人。
尽管来之前已经做过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但是，真的听到程娆这么说，他还是长时间缓不过神来。
尉赤垂眸往下看，低头的时候扫到了她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她皮肤白，手指修长纤细，戴戒指很好看。
之前他也想过给她买戒指的，但一直没挑到特别合适的。
无名指代表什么，小孩子都知道。
尉赤收回视线，再次开口：“不管你需不需要，我都要和你道歉。”
“为了让自己良心过得去吗。”程娆的声音凉凉的，“好，我接受了，并且原谅你，可以走了吗？”
她这样子，是真的连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
尉赤很是受伤。
他咬了咬牙，再次看向她右手的无名指：“你要结婚了？”
程娆看到尉赤盯着自己的右手看，下意识地将手背到了身后。
她声音僵硬：“和你有什么关系。”
“……”尉赤动了动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眼眶有些酸，喉咙也是酸的，好像有什么情绪在翻涌着。
程娆没再看他，推开他准备往外走。
这个时候，尉赤突然开口，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程娆，你等等。”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似乎还带了些哭腔。
程娆背对着他，没回头。
阳光下，她的背影却冷得让人心慌。
“上次的事情是我傻逼，不管你信不信，我这辈子后悔过的事情就两件，第一件是让尉帜进维和部队，第二件就是强了你。”他说：“你不原谅我是正常的，但是对不起我还是要说。”
程娆站在原地不动，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找你。以后……”尉赤捏了捏拳头，“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程娆还是没有给他回应。
“他快手术了吧，希望他早日康复。”尉赤笑了笑，“祝你们幸福。”
程娆想，他应该是说完了吧。
于是，她没有多做停留，直接迈步离开了巷子。
尉赤看着程娆的背影逐渐走远，无力地靠在墙壁上。
他缓缓抬起手来，捂住了眼睛。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程娆没有直接回医院。
刚才买的樱桃被尉赤弄得散了一地，于是她回到水果超市，重新买了一袋樱桃，这才朝医院的方向走去。
程娆这一趟去的时间有些久，她回来之后，萧野立马迎了上去，关切地问：“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她这一趟去了太久，他实在有些担心。
眼看着萧野就要做手术了，程娆自然不可能把自己和尉赤见面的事儿告诉他。
她动了动嘴唇，说：“超市排队的人比较多。”
“辛苦你了。”萧野将她抱过来，“等我做完手术，以后都换我来照顾你，嗯？”
“好。”程娆点了点头。
两天以后，是萧野手术的日子。
萧野手术的时间定在下午一点钟开始，具体到什么时候结束，谁都没个准确的数字。
手术的当天，黄萍和乔如章都过来了。
程娆一早就睡不着了，早饭也吃不进去，一个人坐在病房的沙发上走神。
黄萍看到程娆这样子，担心得不行。
她走到程娆身边坐下来，抬起手了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打起精神来，不会有事儿的。”
听到黄萍的声音后，程娆回过神来。
她愣愣地看了黄萍一会儿，然后“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十二点四十的时候，医护人员来到了病房，将萧野推了出去。
临走的时候，萧野将程娆喊到了身边。
程娆站在移动病床前，弯腰凑近他。
萧野将嘴唇贴到她耳边，“等我娶你。”
“……好。”程娆说，“我会一直等你。”
无论时间，无论生死。
听到程娆这么说，萧野朝着她笑了笑。
这样的笑容，让程娆想起了他们大学时初次接触的时候。
她性格一向冷淡，开学两三个月，跟班上的人都不怎么熟。
后来有一天，他们一块儿去了解剖室。
那是程娆第一次解剖尸体，当时她内心承受不住，胃里不舒服，于是一个人躲到了走廊。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而且给她送上了一盒薄荷糖——
“吃完这个会好一些，试试吗？”那个时候，他脸上挂着的，就是这样的笑容。
回忆起来过去，程娆的情绪更加不受控制。
她低头，在萧野脸上亲了一下。
旁边的医护人员看到这一幕之后，都被她打动到了。
不过，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他们必须先离开。
萧野最终还是被推进了手术电梯，程娆和黄萍还有乔如章三个人只能去手术等候区等待。
医院里永远都不缺人，即使是手术等候区也是如此，大有水泄不通的架势。
程娆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两个连着的位置。
她朝着黄萍和乔如章招手，将他们两个人叫了过来。
“你们坐这里吧。”程娆说。
黄萍听到程娆说出这句话，有些惊讶。
惊讶之余，又很欣慰。
她点了点头，拉着乔如章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看到他们两个人坐下来之后，程娆说：“我去窗户那边站一会儿。”
说完之后，程娆就朝着窗户的方向走了。
黄萍看着程娆离开的背影，眼底写满了担忧。
乔如章见状，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吧，她现在需要冷静。”
“我有点儿担心……”黄萍叹息，“这手术，结果不知道怎么样。”
“我问过医生了，康复的可能性不小。”乔如章说，“我们要相信奇迹，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不能自己吓自己。先等结果，不管结果怎么样，有我在，我会想到最好的处理办法。”
听到乔如章这么说，黄萍有些感动。
其实到她这个年龄，已经不相信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了。
程洐去世之后，她一个人扛着公司和家里前进，几乎已经忘了示弱两个字怎么写。
而她和程娆之间的关系出现裂痕，也是因为她们两个人都不会示弱。
若不是乔如章出现，她大概都忘记了被人关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乔如章对她真的很好，这种好不是挂在嘴上的，而是渗透到生活点滴中的。
就像萧野的事儿，他其实完全可以不管，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反而是在今天，特意空出来时间和她来到了医院。
包括她曾经接受化疗的那段时间……
如果没有乔如章在，黄萍很难想象自己要怎么熬过去。
程娆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医院楼下车来人往，大脑一片混沌。
她抬起手来，盯着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滴落。
她的耳边现在不断回响着萧野之前说过的那句——等我娶你。
她紧紧抿着嘴唇，左手摸上了戒指。
萧野的手术从一点钟正式开始，程娆在手术等候区等了将近四个小时，终于听到了手术广播——
“萧野的家属，请进病房。”
这句话，对她来说，像是一场漫长酷刑的结束。
广播响起的时候，程娆正在窗户边儿上站着。
听到这个声音，她马上转身，朝着电梯的方向跑过去。
医院的电梯很难等，她过来等了几十秒钟就等不及了，于是直接转身去了安全通道，从楼梯跑着上去。
手术在三层进行，萧野的病房在十一层。
八层楼，她中途一步都没有断过，就这样跑了上去。
回到病房的时候，她额头上挂满了汗珠。
好在，萧野还没到。
程娆等了不到一分钟，医护人员推着萧野回来了。
他还没有醒过来，插着氧气罩。
麻醉师对程娆说：“主刀医生等会儿就过来，具体什么情况他会跟你说。”
程娆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问他：“没有生命危险吧？”
“手术挺成功的，放心。”麻醉师也知道程娆想问什么。
听到他这么说，程娆松了一口气，随后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这个时候，黄萍和乔如章也上来了。
刚一进门，黄萍就问程娆：“怎么样了？”
“手术成功了。”程娆重复了一遍麻醉师刚才说过的话。
听到程娆这么说，黄萍悬着的心终于回到了肚子里。
麻醉师和护士没呆多久就走了。
他们离开之后不到十分钟，主刀医生过来了。
术后有很多注意事项，都是需要他来告知的。
主刀医生进入病房之后，先对他们说：“首先先说声恭喜，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谢谢您。”黄萍向医生道谢，“辛苦了。”
“不过肺癌手术成功，并不代表着康复，这一点，可能你们已经查阅过相关资料了。”主刀医生说，“术后各方面都要注意，不要抽烟，平时尽可能地戴口罩出门，注意休息，不要太劳累，定时复查。”
其实，他说的这些，程娆都知道。
她是医学生，怎么会不懂这些道理。
程娆轻叹了一声，捏紧拳头，看向了床上的萧野。
肺癌外科手术过后，康复的可能性虽然很大，但是也有复发的风险。
比复发更可怕的，是手术后可能导致的器官衰竭。
这些……基本都是毫无征兆的。
先前他们在专业课上研究过的临床病例，很多很多。
“谢谢医生，明白了。”程娆朝医生点了点头，随后问他：“接下来要再住院几天？”
医生说：“没什么问题的话，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程娆点点头，“好，明白。”
现在医院很少有让做完手术之后的病人继续待在医院的。
不管多大的手术，基本上都是做完手术的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就安排出院了。
医生把该说的话说完之后就走了。
等医生离开之后，黄萍对程娆说：“出院的时候直接让他回他家里吧，正好也把这消息跟他父母说一声。”
黄萍觉得，之前萧野因为自己的病情不在他父母面前出现，这点是可以理解。
但是现在，手术已经结束了，他理应去见父母一趟。
“看他怎么想吧。”程娆没有擅自替萧野做决定。
顿了顿之后，她又对黄萍说：“但是，以后……我想和他在外面一起住。”
黄萍点了点头，“可以，我之前在华悦城买了一套复式楼，回头你们直接过去那边住就行。”
黄萍答应得很干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她看清了程娆对萧野的执念，也知道自己说再多反对的话都没有用。
她铁了心要和萧野在一起，她又不忍心看着她受罪，所以，只能把一切都替他们置办好。
听到黄萍这么说，程娆顿在原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过了约莫两三分钟，程娆才开口：“谢谢你，妈。”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郑重其事地和她道过谢了？
时隔这么多年再从程娆口中听到这句话，黄萍的眼眶一下子就酸了。
就因为她简单的一句话，她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好了，别说傻话。”黄萍摸了摸程娆的头发，“去看看他吧。”
说到这里，她将视线转向了病床上的萧野。
刚刚麻醉师说了，麻醉剂的药效要等今天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才能过去。
距离现在，还有六个多小时。
程娆看了一眼时间，对黄萍和乔如章说：“你们先回去吧，他醒来还早。”
他们两个人从早上就过来了，在医院待了一天，坐立难安的，肯定挺累的。
乔如章问程娆：“他大概什么时候醒来，医生说没说？”
“麻醉师说可能要十一点左右。”程娆如实回答。
乔如章“嗯”了一声，说：“那这样，我和你妈妈先回去。你妈妈她今天也累了，晚点儿我找人过来给你们送晚饭。等十点半左右的时候，再给他送一锅粥过来。”
“嗯……”程娆点点头，“谢谢您，乔叔。”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地和乔如章道谢。
乔如章听到程娆这么说之后，欣慰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转头看向了黄萍。
黄萍现在虽然康复了，但到底是大病过一场，身体跟从前没法儿比了。
这几天她又忙着工作，又操心医院的事儿，好长时间没好好休息了。
现在萧野手术结束了，她也该休息一下。
乔如章对黄萍说：“我们先回去吧，你这几天都没怎么睡，今天早点儿回去休息，明早再过来。”
黄萍到底还是不放心程娆。
她转头看向程娆，“你一个人可以吗？”
程娆点了点头，“可以，你们先回去吧。”
“好，那晚点我们差人送晚饭过来，你也别太累。”黄萍嘱咐了程娆一句。
诚如乔如章所说，她这几天确实没有休息好，现在萧野手术成功了，她总算是能松一口气。
………
五分钟以后，黄萍和乔如章离开了病房。
程娆将他们两个人送出了病房，道别之后，便关门来到了病床前。
萧野还没醒过来，程娆就这样盯着他看。
她其实这段时间都没怎么休息好，她很困，但是完全没有休息的欲望。
这个时候，她只想这样安静地看着他。
于是，接下来的六七个小时，程娆就这么坐在病床前盯着萧野看。
晚上七点半的时候，乔如章家里的保姆给程娆送来了晚饭。
程娆随便吃了一点儿，之后就继续盯着萧野看。
中途几次护士进来检查，她都是一模一样的姿势。
十点半的时候，保姆又来了一趟，拎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熬好的粥。
术后的病人喝粥是最好的，清淡好消化。
程娆和对方说了一声“辛苦了”，以表感谢。
………
萧野是在十一点半左右醒过来的。
他睁眼之后，程娆睡意全无，马上去找了值班的护士和医生过来。
护士给萧野拔掉了氧气罩，之后检查了一下他的刀口，再测一下体温。
确认各项指标都没问题之后，这才离开。
萧野刚手术完，刀口还很疼，只能勉强挪动一下身体。
等护士离开以后，程娆盛了一碗粥，端着到了萧野的面前，她准备亲手喂他，然而萧野却动手，将粥接了过来。
“我自己来吧。”他说，“你应该很累了吧。”
程娆摇了摇头，“不累。”
她想，没有谁会比他更累的。
“你有吃晚饭吗？”萧野问她。
程娆点了点头，“吃了。”
萧野：“那就好。”
刚醒过来，其实他说话的声音还是没什么底气，不过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
程娆听着他说话，心态放得越来越轻松了。
萧野也是真的饿了，今天只吃了一顿早饭，后来又在手术台上躺了那么久。
一碗粥下肚，胃里才舒服了一些。
等萧野喝完粥之后，程娆开口问他：“医生说你过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你要去见你爸妈吗？”
听到程娆这么问，萧野有些犹豫。
问他想不想和家人见面？
答案是肯定的。那是和他骨血相连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牵挂？
可是他也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手术成功了，并不代表肺癌被治愈了……
半天没等到萧野的回复，程娆索性就对他说了自己的建议：“手术已经成功了，你还是去见他们吧。你爸妈和你妹妹应该都会很高兴的。”
听完程娆的话以后，萧野沉默了几秒钟。
末了，他点头答应下来：“好，我听你的。”
聊完这个话题之后，程娆又对萧野说：“出院之后我们一起去华悦城住，我妈在那边买了一套复式楼。”
萧野“嗯”了一声，“好，都听你的。”
做完手术之后，萧野在医院里呆了两天，之后就出院了。
身上的刀口还是有些疼，不过比刚做完手术的时候好多了。
起码，可以正常走路。出院的时候是张助理来接的他们，直接将他们两个人送去了华悦城那边。
进到房子里之后，程娆才发现，这边日常生活用品已经都准备好了。
她回头看向了张助理。张助理似乎已经猜到了她在疑惑什么，主动解释道：“黄总让我准备的，日用品和厨房用品都准备好了，你的衣服她也整理了一箱子带过来了，在楼上卧室里头放着。”
听到张助理这么说，程娆的眼睛一阵酸涩。
她掐了一把手心，强忍着没有落泪，“哦”了一声。
末了，程娆拉住萧野的手，对张助理说：“你送我们去安心路吧。”
听到程娆这么说，张助理点了点头：“好。”
末了，他又说：“回头我帮你把车开过来吧，你们两个人住这边，没车的话，出门儿也不方便。”
程娆的车应该还在家里停着，这段时间她都没什么时间开车，每天在医院里头呆着。
程娆听完之后点头，“谢谢。”
张助理听到程娆道谢，还有些惊讶。
倒不是他觉得程娆不礼貌，主要是，就这一两年的时间，她性格越来越冷，话也特别少。
现在突然这样……他还挺欣慰的。
张助理当初是跟着程洐一块儿工作的，程洐去世之后他也没走，一直帮着黄萍打理公司的事儿。
所以，程娆的事儿，他一直都比较清楚。
现在看到她逐渐好转，他也非常欣慰。
………
张助理开车，送程娆和萧野来到了安心路的小区内。
和张助理道别后，程娆和萧野一块儿下了车，朝着单元楼的方向走去。
程娆拉着萧野的手，抬起头来对他说：“他们应该很开心。”
萧野捏了捏她的手掌，“嗯。”
程娆和萧野两个人走到单元楼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拎着购物袋准备上楼的萧麓。
萧麓原本在走路，看到程娆之后还不算惊讶。
但是，定睛一看，看到站在她身边的萧野时，萧麓当即就愣住了。
她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揉完眼睛之后，萧麓还是不相信，于是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
很疼。
她往前走了几步，一只手拽住萧野的胳膊，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兴奋：“哥？真的是你吗？你不是……”
“我没事。”萧野对萧麓这个妹妹一向很宠，他已经猜到了萧麓要问什么，于是笑着回应了她的问题，“我们先上楼，等会儿我会具体告诉你们经过。”
萧麓看了一眼站在萧野身边的程娆，然后点了点头。
她拿出钥匙来打开了楼宇门，为他们两个人开门，让他们先进去，末了，自己才跟上去。
关上门之后，萧麓跟上去，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爸妈等会儿一定特别高兴，我都觉得跟做梦一样……你没事儿，真的太好了！”
萧野微笑了一下，心情有些复杂。
上楼之后，仍然是萧麓走上前开门。
打开门之后，萧麓将购物袋放到沙发上，然后朝着厨房的方向开口：“爸、妈，你们看谁回来了？”
两个长辈听到萧麓这么说，不多时就从厨房里头出来了。
看到站在客厅的萧野之后，他们两个人都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爸、妈。”
萧野往前走了一步，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
他知道，他这个儿子当得极其不称职。
这一两年的时间，多亏了程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看向他，“你……”
“爸、妈，我没有死。”萧野说，“当时任务的时候，情况有些复杂，后来我被扣留了，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出来。”
“那你和娆娆……”李振丽看向站在萧野身边的程娆，“你们一直有联系吗？”
“没有。”萧野摇了摇头，“她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李振丽原本以为，程娆是因为跟萧野有联系，才会这么执着地等着他、来照顾他们……
现在想想，程娆这孩子可真是不容易。
李振丽看了一眼程娆，然后对萧野说：“你一定不能对不起娆娆。”
“妈，您放心。”萧野点了点头，“我会一直对她好。”
“我和你爸去弄午饭，你们想吃什么？我让萧麓出去买东西，很快就能做好。”从震惊中回过神之后，李振丽询问起了正事儿。
萧野对吃的不挑，吃什么都可以。
所以，他搂住程娆，询问她的想法：“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程娆摇了摇头，“随便吃点儿就好了。”
“今天有鲫鱼汤，我再去弄几个菜吃，你们先坐着看会儿电视。”李振丽抬起手来擦了擦眼泪，转身就往厨房走。
“我去给你们打打下手。”萧野一向懂事儿，不会就这么坐着看父母忙碌。
他刚要站起来，就被程娆抓着胳膊拦住了。
“别去了。”程娆说，“你刚做完手术，医生说不能劳累。而且炒菜有油烟味。”
“……好。”被程娆这么一说，萧野只能坐回来了。
萧麓没听清他们两个人说了什么，不过她能感觉到，萧野非常听程娆的话。
这倒是也没什么稀奇的，毕竟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这样。
萧麓走到萧野身边坐下来，问他：“哥，你这就不走了吧？爸妈还专门空了一个房间放着你的东西呢……”
“我不在家里住。”萧野看了一眼程娆，直接回答萧麓的问题：“我和程娆一起住，吃完午饭呆一会儿就走。”
“……哦。”萧麓的声音明显有些失落，“我还以为你会在家住几天。”
“这事儿等会儿我会和爸妈说。”萧野转移话题问她：“你最近学习怎么样？”
“挺好。”萧麓说，“导师说毕业之后可以帮我介绍一下工作，我看看情况吧。”
“嗯。”萧野点了点头。
十二点半左右，午饭正式开始。
萧野拉着程娆坐到了自己身边，然后替她安置好碗筷。
萧麓坐在斜对面，看到这一幕之后，瘪嘴道：“哥，这就跟照顾小孩子似的。”
萧野微笑了一下，没有回应。
吃饭的时候，萧野和父母说起了自己和程娆的打算：“我和娆娆这段时间住外面。”
“不回家吗？”听到萧野这么说，李振丽有些失落。
他们一家人将近两年的时间没见面，本以为他这趟回来，肯定是不会再走了。
萧野对李振丽说：“会的，我们这几天过来吃饭，晚上不住。”
“也好。”听完这句，李振丽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李振丽说：“我们家里还有点儿存款，回头你跟娆娆去看看房子，马上那边拆迁费也要下来了，我们给你俩买套新房……”
他们都不是不讲理的人。当初萧野和程娆谈恋爱的时候，他们就合计着给他们买房了。
虽然他们家里比不过程娆家里有钱，买不了什么豪宅，但不管是什么房子，总归是要有的，不能让程娆受委屈。
“嗯，好的。”萧野点了点头。
程娆侧目看了一眼萧野，其实她觉得这事儿完全没必要答应。
他们现在已经有房子住了，完全没有再买一套的必要。
不过，他们在商量，程娆也就没有插嘴。
萧野一直都没跟家里人提自己肺癌做手术的事儿，程娆想，他应该是不想让家人担心。
索性，她便也不提了。
………
吃完饭，程娆和萧野在萧家呆了三个多小时，睡了个午觉之后，才离开。
他们两个人打车回到华悦城的时候，张助理已经把程娆的车开过来了。
递交过转业申请之后，尉赤就一直在等待着上面的通知。
他这几天基本上没什么事儿做，每天都去健身房泡着。
他已经习惯了每天跑步、负重训练的生活，突然间不需要训练，心里反而空荡荡的。
每年的七月和八月，是洛城一年中平均气温最高的两个月。
即使健身房里开着空调，尉赤仍然浑身大汗。
从跑步机上下来，尉赤拿起毛巾擦了擦汗水。
就在此时，放在旁边的手机开始震动。
已经好几天没有人给他打过电话了。
尉赤将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尉正升的电话。
想都不用想，估计是转业的事儿有着落了。
尉赤摁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爷爷。”
虽然刚刚跑了二十公里，但是尉赤的气息仍然很平稳。
“你的转业申请批下来了，帝京工商局。”
尉赤：“嗯，好。”
尉正升：“你如果留在洛城，职位会比这个高，你未来肯定是要往上升的，高一点，升的时候也能快一点儿。”
尉正升还是希望尉赤能留在洛城。
他现在就这么一个孙子了，当然是想法设法地想要把他留在身边。
不过，尉赤是铁了心要离开洛城。
他从来就不在乎职位不职位的，“不用，我不会留。”
听到尉赤的答案之后，尉正升无奈地叹息一声，“行，那随便你吧。”
末了，他又说：“今天八月三号，你八月七号入职……”
说到这里，尉正升觉得不太对劲儿。
他认真一想，八月一号，是尉赤的生日……他竟然给忘记了。
“我知道了，这几天我会收拾东西。”尉赤用毛巾擦了一把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珠，“先这样，我挂电话了。”
尉正升：“临走前回家一趟。”
尉赤：“明白。”
挂断电话之后，尉赤转身去了淋浴间洗澡。
冲了个澡、换好衣服之后，他离开了健身房。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
外面仍然很热，尉赤坐在车里，看着远处的太阳，无声地叹息一声。
他拿起了手机，打开许久没有看过的
他和荣光、陈荆还有江铭城的那个群里，竟然有几十条新消息。
尉赤这段时间都很忙，他之前工作类型跟他们不一样，时间大部分的时候都对不上，也不能频繁地出来见面。
但，情谊一直是在的。
眼看着他还有三四天的时间就要走了，或许……到了道别的时候。
尉赤打开聊天窗口，在群里发了一条信息：晚上出来喝酒吗？
他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最先回复的人就是荣光：老大，你终于出现了！
尉赤：嗯。
荣光：江铭城陈荆，快出来啊！老大喊吃饭了！
过了两三分钟，江铭城和陈荆都出来说话了。
江铭城：有时间，几点？
陈荆：我刚开完会，晚上可以。
尉赤：那去酒庄吧，七点之前都到。
荣光：我一定准时过去！
江铭城：好的。
陈荆：没问题。
尉赤并没有在群里和他们提自己转业的消息，约定好时间之后，尉赤才发现，自己的朋友圈有消息提示。
他点进去一看，之前他在朋友圈晒过的那张程娆的照片，现在还有人给他点赞。
尉赤点开那张照片，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眼神怎么都挪不开。
她那个时候刚剪完短发没几天，是真的很嫩，看着跟个高中生一样。
再戴上兔耳朵发箍，就更嫩了。
她皮肤白，眼睛大，当时这张照片又是俯视的角度拍的，显得她的眼睛更大了。
尉赤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然后动手，摁下了删除按钮。
接着，屏幕上跳出了提示框：“确定删除？”
尉赤的手指挪到那个“是”字上，却怎么都摁不下去。
犹豫过后，他直接将照片设置成了仅自己可见。
随后，发动车子，回家。
回到家里将健身房里收拾出来的东西放下之后，尉赤就再次开车出门儿了。
………
六点半左右，他来到了酒庄订好的包厢内，等着他们三个人过来。
最先到来的是荣光，尉赤刚到没多久，他就过来了。
荣光是一个人来的，他还是老样子，打扮得骚里骚气的。
荣光刚一进来，就看出了尉赤的脸色不太好。
他凑上前，盯着观察了一会儿：“你最近是不是太操劳了？”
虽然荣光不知道尉赤最近具体干了什么，但是他们的圈子就那么大，他把古青山弄进去这事儿，荣光也听说了。
不过，中间具体过程怎么样，他也不太清楚。
听到荣光这么问，尉赤抬眼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
荣光走到尉赤面前坐下来，跟他说：“最近你没联系，都不知道多少大事儿发生，真是……”
“怎么了？”虽然尉赤知道荣光这人说话一向夸张，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
荣光压低了声音，说：“小袁跟江枫好像要订婚了，三哥跟疯了一样。”
“……”尉赤没接话。
这件事儿上，他一直觉得江铭城做得不对。
如果他真的喜欢袁潇，就应该趁早跟家里头说清楚，而不是这样一直耽误着她。
“小袁可真够硬气的，我还以为她一辈子被三哥吃得死死的呢，没想到啊没想到。”说起来这件事儿，荣光一阵感叹。
“有什么没想到的。”尉赤接过他的话，“谁都不会一直站在原地等谁。”
“说到这事儿，我也是挺无奈的。”荣光说，“我真不知道三哥怎么想的，又放不开小袁，又不愿意跟秦苒断干净，两边儿都不讨好。”
“想要的太多，往往什么都得不到。”对于江铭城，尉赤只能给出这么一句话作为评价。
尉赤跟荣光刚刚聊到这里，江铭城和陈荆两个人一块儿过来了。
人到齐了，尉赤便吩咐服务生上菜。
坐下来之后，尉赤才开始跟他们说自己今天请他们过来的目的。
“我转业了。”他说话一向直接，开门见山地和他们说了结果。
听到尉赤这么说，他们三个人均是一愣。
关于转业这件事儿，他们三个人之前可没少劝过他，但是尉赤一直都没松口。
没想到这一次，他的动作竟然如此果断。
陈荆问：“什么时候转的？”
尉赤：“就前几天，今天批下来了。”
陈荆又问：“什么单位？市政吗？”
“帝京工商局。”尉赤说，“我七号过去。”
“帝京？”荣光惊得爆了粗口，“我操，大哥，你去帝京干什么？那么远！你是不是不打算要我们了？！”
他们几个人从小就一块儿长大的，后来尉赤虽然频繁出任务，但是根还是在这边的。
现在他转业去了帝京，以后肯定就会定在那边儿了，加之工作又忙，回来的机会肯定很少。
主要是，帝京离洛城实在是有些远。
开车过去，得十几个小时。
“大哥，为什么不在洛城？”陈荆也很好奇。
他自己也是走仕途的，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在洛城混得好的，最后都被提拔上去了？
按照他的经历来看，留在洛城易如反掌。
“不想呆了。”尉赤没说具体的原因，就回了四个字。
不过，这四个字，却包含了复杂的情绪。
江铭城凝着尉赤看了一会儿，最后，动了动嘴唇，问他：“大哥，你和程娆……？”
“早就没关系了。”提起来程娆，尉赤自嘲地笑了笑，“她不喜欢我。”
关于程娆和萧野的事儿，尉赤还没有和他们三个人提过。
“你是因为程娆才走的？”荣光听出了尉赤话里的意思，一个没忍住：“不是吧大哥，你这是受情伤才要离开的？至于吗？”
尉赤：“……”
“大哥，真的是因为程娆？”陈荆也有些不敢相信。
他和江铭城都是怎么回事儿？
一个两个的，都是为了女人，萎靡不振。
有些话，尉赤在心里憋了很久，不知道该和谁说。
如今要离开了，他亟需一条宣泄的渠道。
面前坐着的三个人，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他对他们有着足够的信任。
尉赤低头酝酿了一会儿，将萧野的事儿说给了他们听。
兴趣是因为说话时有太多个人情绪在，所以偶然会有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现象出现，不过，按照他们多年的默契，有些话还是很好理解的。
他们三个人听完尉赤的话之后，惊得好长时间都没回过神来。
荣光平时一惊一乍的，他碰上这种事儿，反应剧烈是正常的。
但是，就连平时一向淡定的江铭城和陈荆，听完这个消息之后，都震惊得不行。
虽说无巧不成书，但是这件事儿……未免也太巧了。
世界上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听着就玄乎。
“你就这么放手了？”最先回过神来的是陈荆。
“不然呢？”尉赤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又不喜欢我。”
“算了算了，”荣光摆了摆手，安慰尉赤：“你想找什么样的女人找不着啊，等你到了帝京，修炼一下情商，勾勾手指头就有一堆女人等着你了。”
“虽然小娆娆是挺好的，但要是她不喜欢你，你也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天涯何处无芳草，是不是？”荣光还拽上古诗词了。
听完荣光的话之后，尉赤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这种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未免太难。
人都是这样的，劝别人的时候总是有很多大道理，但真的到了自己身上，又很难做到。
“大哥，你真的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葬送自己的前途。”陈荆虽然比尉赤年龄小，但思想却比他理智得多。
他对尉赤说：“留在洛城，你的仕途会比去帝京顺利得多，女人而已，就像荣光说的，条件过硬，女人什么时候都能找到。”
“我没你那么大本事。”尉赤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陈荆对待感情理智得不行，连结婚都能权衡利弊之后再做决定。
这样的魄力，他没有。
有时候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没出息，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这里。
眼不见心不烦，看不见了，心里还能稍微好受一些。
这座城市虽然不小，但偶遇的可能性也是极高的。
他实在不想，自己未来有一天走在大街上，然后碰上她和萧野相亲相爱。
再这么来几次，他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
“大哥，真没必要。”陈荆说，“别因为女人困住自己前进的脚步，没必要，也不值得。”
陈荆这句话刚刚说完，服务生在外面敲门了。
他说了一句“请进”，之后服务生就进来上菜了。
上完菜之后，尉赤拿起酒杯，给他们三个人分别倒了一杯酒，最后再给自己斟满。
等尉赤举起来酒杯的时候，荣光突然哭了。
“大哥，你他妈太狠心了……你过去帝京了，以后肯定就留那边儿了，再娶个媳妇儿生个娃，这辈子都不回来了……你让我们怎么办？”
荣光是他们这群人里头年纪最小的那个，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他却是最重情义的那个。
“哭什么哭，”尉赤抽了几张纸巾糊到了荣光的脸上：“男人能不能有点儿男人样儿！”
“你都要丢下我们走了，还不让人哭啊？”荣光拿起纸巾在眼前抹了一把，“妈的，真是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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