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的耿忠一晚上未说话,他早已困得抬不起头来。此时闻言,忽然两眼放光,迅速点点头,接口道,“别部练兵一日不得怠懈,杨大人所言有理,仲升做好准备,听从司隶别驾秋曹大人召唤,随时进入三辅!”
班超抱拳道,“末将遵令!”
此时,班超一颗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四位大人已经不再讨论他是否有罪,而是在安排与北匈奴国师决战三辅了。
第二天凌晨,天开始下雪了,营区和旷野上披上了银装。班超将别部召集到一起,华松、薛池、耿忠和杨仁四位大人几乎一夜未睡,此时也一起走到帐外。华涂指挥别部发丧,华阴令朱五木带来鼓吹手、三老和乡绅,别部全军带孝,士卒抬着四位殉国士卒的棺木,开始出殡。
寒风中雪花飘零,萧索的荒原上枯草凄凄。别部众卒人人落泪,胡姬们、宋母、水杳和小鱼儿一众女人,则全部伤心哭唱,一时间哀鸣悲切之音,声恸四野。
丧礼由御史丞薛大人亲自主持,司隶校尉华松大人上祭文,别部在太华山麓隆重安葬了四名殉国士卒。安葬完亡卒后,四位大人匆匆返回雒阳,向皇上禀报这一重要情报。而雒阳诏狱的囚车也空着,别部全营此时才知道,假司马班超终于躲过一劫!
临行前,杨仁未再多言,倒是耿忠却悄声叮嘱道,“阵亡士卒抚衅汝不必管,吾会亲督大营料理。估计朝中众臣尚不会罢休,但御史台首辅亲自来勘查,未治汝之罪,陛下或也不会追究。虞延大人、诸位列侯和朝廷重臣均上书,欲治汝轻敌之罪。别部处在风口浪尖之上,汝勿受影响,进入三辅,凡事必小心,勿再使人有机可趁!”
班超频频点头,“大人放心,班超记住了!”
狩猎事件后,全营士卒训练更加刻苦。离北征还很遥远,别部一战便失去四名兄弟,这让所有人内心都大受震撼。四位朝廷重臣亲来太华山审勘别部失利事,从军侯到士卒们,此时已经都意识到,窦固、耿忠派他们到遥远的太华山来练兵,肯定另有重大隐情,别部还将经历更严峻的挑战!
因此,这些老兵油子们并没有怪罪班超指挥失当。相反,他们人人都憋着劲,等待为阵亡弟兄报仇的那一天尽早来到!
虽然躲过一劫,但此事对班超的震撼深及灵魂。过去他是一个剑客,独来独往。现在他才知道,为将者不易,那怕一个微小的失误,也会让汉军付出血的惨重的代价!
小鱼儿姊妹与寒菸,也没有了往日的欢笑。尤其是寒菸,一身胡衣短打,脚穿胡靴,深目高鼻,金发碧眼,容颜秀丽,亭亭玉立。偶尔,她会带着两名侍婢在训练场边静静地坐着,看士卒们训练。更多的时候,她与两个侍女会跟着胡人士卒,与蠕蠕等女一起摸爬滚打训练。
一日饷食之后,华阴令朱五木又拖着病殃殃的身子,亲自带人送粮草来了。
当时华涂带着本部人马正出营,要到训练上练习铁骑集群攻击,恰好县令的车队到了。当铁骑如乌云一般从远处席卷而来、又飞驰而去时,县令的坐骑突然惊了,冲过敷水,便向着训练场狂奔起来。
“救命……”
朱五木是文官,身上剑不过是摆设。陡遭变故,他吓得一边大呼救命,一边紧紧抓着马鞍,摇摇欲坠,险象万生。
当时,田虑带着本部人马正在练习徒步三人一组,抵抗华涂带着的中军铁骑的冲击。骤然变故让众人措手不及,训练场上呐喊声四起,乱成一团。田虑和王艾反应最快,从地上弹起便凌空扑身上前,想抓住马缰或马嚼,但马速过快,都没有成功,两人被重重地摔到老远,嘣地一声落地。
寒菸当时正坐在训练场边上的一块石头上,看看惊马就要奔向寒菸,班驺和班秉大喝一声,飞身出营,冲过敷水便奔了过去。班超正和权鱼在大帐内议论各地货栈汇集而来的信息,听到河对岸一片不同寻常的鼓噪声,也出帐观看,两人俱是大惊。
寒菸坐在徒手训练场边的石头上,苏姜、竽姜二女挡在她身前。此时惊马离她一步之遥,朱五木已经吓晕,即将坠落。危急时刻,却见寒菸推开身前二女,当惊马到了眼前时,她身子一闪,并助跑几步,飞身凌空跃起,在众人的惊叫声中,已经轻松跃到马背之上。
只见她一手拉紧马缰,一手反手将县令朱五木抱于身后,动作一气呵成。
惊马仍在狂暴挣扎着、狂奔着,但速度还是慢了下来。班驺和班秉已经飞马近前,但两人还是晚了一步。只见苏姜、竽姜二女,一左一右,腾空而起,扑到朱五木坐骑马头紧紧抓住马爵,惊马人立而起,将二女娇小的身子挂在马头上,终于还是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二名侍女将惊马控制住,班秉则将朱五木抱下马,寒菸从马上跳下,又掐住朱五木仁中穴,良久,朱县令才缓过神来。他慢慢站起来,象做梦一般,一脸茫然,刚才发生过什么他全然不知。
权鱼和小鱼儿、曼陀叶对刚才这惊险一幕,丝毫不担心。对这些生长在西域大地的胡女来说,羁住惊马,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班超还是吓坏了,寒菸身上可是藏着草原信物的线索,班超早在永平五年太史桥大案时起,就下决心要找到此物。因此,虽然是虚惊一场,但担负保护寒菸的班秉、班驺二人,还是被班超一人抽了一鞭子!
寒菸小露身手,让太华山众卒都大开眼界,没人再敢小看他们,连班超都大吃一惊。他看出,连小鱼儿姊妹都有整天一身戎装、英姿飒爽,与胡人士卒们一同训练,权鱼一族这是已经多年秣马砺兵。他们在等待时机,等汉军北征的那一天,随汉军杀回西域!
班超从呼衍历箭下和众臣的参奏中死里逃生,在接下来的时间内,他在练兵的同时,目光死死地盯着太华山和三辅各郡县,希望能从中发现呼衍历和雍营的动向。但是,几个月过去,呼衍历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却一点风声也没有,秋曹和窦戈也没有向他发出任何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