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始失败后,三辅的耆老士大夫们,全部逃奔到上邽归附了隗嚣。隗嚣素有谦恭爱士之名,待名士以布衣之礼。王莽新朝的平河大尹、长安人谷恭,被任为掌野大夫。平陵人范逡任师友,赵秉、苏衡、郑兴为祭酒,申屠刚、杜林为持书,杨广、王遵、周宗以及平襄人行巡、河阳人王捷、长陵人王元、安陵人马援皆为大将军,杜陵、金丹等若干人为宾客。
多年的苦心经营,谋臣、勇将竟相来投,使隗嚣拥精兵十数万,可谓名震陇右,威名闻于长安以东。可自从隗嚣欲长期割据一隅,并暴露出争霸天下的企图后,一些游士长者,已经看清他的结局,便开始逐渐离开河东,转投他处。
与隗嚣相比,窦融当时势弱,孤处河西一隅,天下名士很少看好他。班彪是隗嚣阵营中第一个转投河西的人,而窦融正是从班彪欲西行这件孤立的事情,看到了河东、河西彼此力量的消长。
为接应班彪,窦融和河西二号人物梁统亲自策划了一次成功的渡河袭击行动。
这天夜半,河西军屯骑营军司马陶恭率领二千铁骑主动渡过鹯阴河(注:即黄河武威郡段),奔袭被隗嚣河东军占领的祖厉城。夜晚鼓声四起,烽火连起,河东各城震动,正在高平的隗嚣急命大将周宗驰援。乘着三水一片混乱,班彪便欲悄悄出逃。
就在此时,却出现了意想不到之事。
原来,隗嚣将隗灵嫁给班彪,隗灵还承担着看守班彪的任务。见班彪欲逃河西,隗灵便竭力阻止。她甚至告诉班彪,自己已经怀有班彪的骨血,如果班彪狠心弃河东,她则必死。但班彪胸有大志,岂会为其所绊。
见班彪心意已决,隗灵伤心欲绝,便悄悄派人告了密。
当时正在三水城的隗嚣,闻班彪竟然欲逃河西,震怒中便下达了绝杀令,派出一支骑兵追捕班彪一家。
班彪带着樊儇、夜玉和虞四月,驾二辆辎车,夜晚混出三水城后,便一路狂奔,天亮前已到达河边。
这里不是渡口,河堤下芦苇丛生,十几条战船停在河边。班彪一家与三水派出的追兵几乎同时到达河边,相距不过一二里。情急之下,他们弃车下堤狂奔。班彪背起樊儇,虞四月则背起夜玉,四人仓皇奔进河堤下的芦苇丛内,跑向河边。
追兵至河沿,正要下堤追击,陶恭命河西大将秋臣率一彪人马从斜刺里杀出,将追兵截住厮杀一阵,掩护班彪一家登船。梁统的水军校尉秦巅则亲自驾一叶快船,将班彪一家渡过鹯阴河。陶恭和秋臣俱是窦融帐下勇将,隗嚣的河东兵不敌,只好退去。
等隗嚣亲率大军赶来,河西军得已安然退回河西。
为防河东军报复,窦融精心谋划布局,急令张掖太守史苞、酒泉太守竺曾、敦煌太守辛肜和金城太守厍钧,均率军云集朴箚城。河西大军云集,严阵以待,隗嚣找不到机会,到底咽下了这口恶气,班彪一家这才得以平安归河西。
这是一次极其成功的营救行动,文人班彪的军事生涯,从此揭开了新的一页。
河西大将军窦融也是前汉外戚世家,其七世祖窦广国,是前汉文帝窦皇后的亲弟。他亲自与梁统在太守府摆酒,为班彪接风压惊。第二天,他们长谈整整一天,窦融便正式命班彪为帐下从事,秩比一千石。负责起草文稿,参与帷幄运筹。
两汉时的“从事”一职,类似于后世的“参军”。从这一任命不难看出,窦融对班彪是何等的期待!
秋末从河东逃至河西,自呈送《王命论》后,樊儇和夜玉过了四五个月惊惶不安、草木皆兵的惶恐日子。进入武威郡首府姑藏城后,生活才安定了下来。冬天河水结冰,河东军不时寇武威,有两次一直打到朴箚城下,俱被窦融击破,退回河东。
春天开冻后,河水(注:黄河)阻隔,战事稍息。隗嚣兵势已竭,双方攻守虽未逆转,但势均力敌,又开始隔河相持起来。隗嚣无力再犯河西,窦融便命梁统整修河防长城,严加防守,自己带领大军返回住于张掖郡的觻得城属国都尉府,从长计议。
窦融是一个威镇一方的大将军,心细如发。隗灵虽然背叛了班彪,但班彪与樊儇一直对隗灵念念不忘。因此,待局势稳定下来后,他便专门派出河西大将、斥侯掾吏(注:类似于今情报首脑)西风,隐秘潜入河东,想找到隗灵,并将其带回河西。
可班彪出逃后,隗嚣大怒,便将隗灵嫁给了大将王元为妻,已经移居西城。而且,并未听说隗灵生养了孩子。因此,西风只得空手撤回河西。从此,班彪与樊儇便失去了隗灵音讯。
从班彪加入河西军开始,窦融很多便倚仗甚至离不开他了。
当时河西未受战乱纷扰,加上窦融治理有方,河西各郡富庶丰饶,府库丰盈充实,在各方割据势力眼里,是一块肥肉。不仅受到隗嚣河东军强大的压力,而且高原上的羌人,沙漠之北的匈奴人,时常派兵寇掠,一时战乱不断。
班彪为窦融献策,“隗嚣后有汉军,且前有天险所隔,必不敢全军向河西。羌人全为财货,全无裂土之心。故可结羌人,防隗嚣,战匈奴。匈奴败,则羌人也将自安。彼时,则可全军争河东……”
窦融按照班超之策,派西风携重礼出使高原羌人,稳定后方。又命梁统稳固河防,并严令“以河为险,据城坚守,勿得出战!”自己则亲率三万河西军精锐,出漠北一直打到郅居水畔(注:即今蒙古北部色楞格河右支流,源于杭爱山脉北麓,流入贝加尔湖),一连四战,歼灭匈奴大军数万人,俘兵民二万余人,牛羊二百余万头,打得匈奴人几年内不敢出漠南。
这场大战,是河西军与匈奴数百战中,最为惨烈的一仗。六千余河西子弟,长眠在苦寒的漠北草原之上。受伤士卒,则高达一万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