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弥漫着浓烈的幽香味儿,轻烟缭绕,景象诡异。
毡房左边,一盆燃烧着的炭火,湛蓝的炭火上吊着一个黑色的陶罐,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汽。毡房正中地面毯上,摆放着两盏兽油灯和两只龟兹国的紫色铜香炉,兽油灯火苗摇摇晃晃,香炉上青烟袅袅,缕缕幽香正是从炉内飘出。
香炉后的毡毯上,倚着毡被坐着一个身着胡服的年轻女人。女人面色沉静,双目紧闭,神态安详、端庄,如雕塑一般,仿佛睡熟的婴儿。
而她的两边,一左一右坐着的是两个戴着骷髅头假面具的萨满女巫。她们没有身穿花花绿绿的神袍,却着无领口大红胡袍。头上未戴神帽,蜷卷着的发髻上插着两个五颜六色的通灵球,随着头颅的摇动微微震颤着。她们的手中更没有萨满巫师们作法时常见的神鼓,而是敲着圆形的陶质和人骨制成的法器。
最诡异的是,她们摇晃着戴着阴森森骷髅头假面具的头颅,嘴里咿咿呀呀、嗓音甜美,念念有词,似乎已经进入神灵附体的通灵状态,对毡房内外发生的一切俗事充耳不闻。
毡房的一角,则有一个年轻女孩子被捆绑着,身无寸缕,身体蜷曲着已经昏迷。而她的旁边,便放着一个大木盆,里面是半盆冒着蒸汽的热水。大木盆旁边,又放着一个小盆,那个胖大汉子正卷着袖子,将另一个裸体女孩的头摁在膝头,左手抓着女孩披散的长发,将女孩的头颅扳向后,露出白晰的颈部。
大汉的身躯仰靠在毡房边上,双目圆睁,盯着门口,可目光已经暗淡。甘英直直掷出的短刀,已经将大汉与毡房的木柱紧紧地钉在一起。
原来这个大汉和刚才被刘奕仁击杀的两个男子,正象宰杀牲口一样在宰杀两个女孩,见甘英、刘奕仁突然无声冲进毡房,这个大汉便将准备用来刺进女孩心脏的手中尖刀,直接掷向刘奕仁。
这一幕让甘英、刘奕仁暗暗心惊,如果他们再迟来那怕丁点时间,尖刀便会从女孩的脖颈下最软的地方直插心脏。然后女孩会象一只羔羊一样被放净血,再扔进盆内的热水中剔除毛发,开膛破肚,清除内脏,洗涮干净,最后成为块块美食!
看来,这两个神灵的使者已经被神抛弃,她们与三个仆从已经被牧民们围困并断粮,不得不宰杀同类充饥。
甘英、刘奕仁杀敌无数,但象眼前如此惨烈的宰杀同类为食的景象,还是头一次看到,令他们万分震惊,胸口后怕得嘣嘣劲跳。这两个血性汉子对视一眼,竟然都愣了一下。就在此时,金栗掀开帘子冲了进来,见状便惊呼道,“伊兰公主……喂-喂……吾救汝来啦……”
倚着毡被坐在毯上沉睡中的女人,如被人从睡梦中惊醒了一般,睫毛颤动了一下,似乎想努力睁开双眼,却又慢慢垂下沉重的眼皮,依然端坐着沉沉地睡了过去!
两个巫师受到打扰,她们睁开眼,透过骷髅假面具,看了一眼甘英、刘奕仁,其中一人又闭上眼。而另一人则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扭过头来,看了金栗一眼,便又闭目扭回头唱开咒语。
可就这一眼,就让金栗魂飞魄散。尤其是巫师骷髅头后那双阴毒的双眸,仿佛能看透人的心灵,令金栗汗毛倒竖。金栗不死心,又胆怯地叫道,“伊兰公主,伊兰公主,快醒醒,汉军救汝来了……”
伊兰身体摇晃,浑身战栗了一下,眉头紧皱了起来,双目似乎很费力地睁开一条缝隙,定定地看着金栗。她目光迷离,一脸的茫然,似乎正在努力地想着什么!
巫师恼了,左侧的巫师睁开眼转头看着金栗,那双充满邪气的眸子,直直地盯着金栗畏葸的双目,嘴里厉声断喝道,“蒲类贱畜,汉人走狗……惊扰了神灵,神灵定不饶恕于汝,汝给吾跪—下!”
“给吾站直喽!”在毡房内刚呆了一会,金栗已觉得头有些晕眩,心里有些恍惚。她不敢看巫师目光,此时闻巫师言心里一慌,双腿膝盖一软,竟然就要真的跪下去。甘英头也开始晕眩,可这一声“汉狗”,让他怒不可遏,他一把扶着金栗腋下,让金栗战战兢兢中站住了。
“将军、兄长……呜呜……吾怎么难受、头晕……”金栗浑身颤抖,摇摇欲坠,头倚在甘英肩头紧闭着双眼!
甘英与金栗一样,眼皮已经有些沉重。他凭毅力保持着自己头脑清醒,他已经感觉是毯上这两只铜熏香炉有问题,于是,在扶住金栗的同时,陡然伸出剑鞘,“啪”地一声脆响,将毯上两只香炉打翻在地。
一只香炉扣到毯上,另一只在毯上滚了一圈,香炉里面的火烬洒了一地,甘英伸脚便将仍在燃烧着的香火踩灭!
刘奕仁则在甘英打翻熏香炉的同时,绕过巫师转到伊兰身旁,将其护住。毯上这“啪”的一声脆响,让伊兰陡然睁开眼,她茫然的看着毡房内众人,象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婴儿一般,目光天真、无邪,对室内发生过什么一无所知。
巫师大惊,她们停止唱咒,一人咬牙切齿地手指着刘奕仁,手指颤抖着,嘴里怪声怪气、声音颤颤悠悠地唱道,“汉狗啊汉狗,汝已惊扰神灵!天宇日月紊乱,大地暗淡无光!神灵已然大怒,允无数妖魔鬼怪降临人间。如再不放下祭物,神灵将降大祸,汝死期已近在眼前……”
嘴里唱着,二巫站起身,便在毡房内围着甘英、刘奕仁二人,手里拍着法器,咿咿呀呀地边唱边乱舞起来!
这一幕,让甘英、刘奕仁肺都要气炸了。二将同时伸出剑鞘,啪啪两声,将二巫脸上面罩挑落。可在面具挑落的同时,竟然一下子都愣了一下。
看不出她们的年龄,二巫额头戴着黄灿灿的黄金法箍,身材高桃,服装华丽,分明是两个面容皎好的黄肤女人。可她们的眼里却喷射着邪恶的光芒,仿佛邪祟一般,用柔美的嗓音唱着恶毒的诅咒,身体如魔鬼一般柔韧性感,手舞足蹈,姿态撩人!
汉人重血性,男人怜香惜玉天经地义。因此挑落面罩的瞬间,甘英、刘奕仁实在对两个女人下不去手,况且这是两个如此美丽的“魔鬼”。他们本想饶她们一命,可两个巫女继续作着法,不知她们的咒语会招来什么样的妖魔鬼怪,这令他们的忍耐力渐渐到了极限!
金栗见这两个汉将面对两个美丽的女巫,竟然有点走神,便“呀”地叫了一声,右手恨恨地拧着甘英的耳朵,并狠踢了他一脚。
在北匈奴,萨满女巫都是由地位尊崇的女人担任,有的甚至是各部族王族成员。两个巫师并没想到死期将至,她们仍然用妖娆的体态乱舞着,用柔润甜美的嗓音念着恶毒的诅咒,这让甘英、刘奕仁二将终于忍无可忍了,他们对视一眼,甘英示意刘奕仁动手。
可金栗与甘英在大敌当前还不忘打情骂俏,令刘奕仁十分不满。虽然在过去的战斗历程中,二将共同行动时,总是甘英拿主意,刘奕仁负责冲锋陷阵。这一次不一样了,刘奕仁又对甘英示意,对不起,该你动手了!
二将较了一回劲,但时间紧急,由不得他们犹豫,最终他们妥协了,两人互相瞪了对方一眼,然后同时抽出剑,“飕”“飕”两剑掠过,将二巫斩首。
戴着彩色通灵球的两颗美丽的头颅,“嘣嘣”两声闷响,几乎同时落地。华丽性感、曲线诱人的身躯抽搐着、战栗着,跟着轰然仆倒。成团的鲜血如瓢泼一般,滋出脖颈,有二三尺远。
无头颈部喷出的大团大团血液,本来就让金栗吓傻了,一颗头颅又滚到她脚下,脸朝上,眼睛仍眨了一下,让她魂飞魄散,“啊”地一声凄厉地尖叫了起来,跟着便抱头鼠窜,扭头玩命地想向毡房外逃去。甘英一把抱住她,将她的脑袋紧紧捂在怀里,将她的尖叫声也堵在怀中。
两女就在这方寸之地被斩首,血腥的一幕令坐在毯上的那个女人从地上弹起,紧闭双目,身体随即又摇摇欲坠。刘奕仁看在眼里,便陡然出手将她拦腰抱住!
金栗的惨叫声,让伊兰真正醒来了。这个面色惨白的鄯善女人看一眼抱着她的刘奕仁,再看一眼甘英怀中的金栗,又鄙夷地看了一眼地下的两具尸体,突然挣脱刘奕仁的怀抱,一屁股坐在毯上,不知从一摞毡被下什么地方抄起一把小刀搁到自己脖颈,然后静静地看着甘英、刘奕仁。
毡房内兽油灯光线暗淡,女人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二将,嘴里冷冷地道,“肮脏膻胡,给吾滚开!吾便是自已了断,也休想令吾向北走!”
她动作太快了,刘奕仁未防着她来这么一手,双手放在空中,一下子愣住了。甘英赶紧用胡语道,“伊兰公主,汝糊涂啊……吾是汉军,匈奴巫师已为吾斩杀,吾二人是来救汝的!”
伊兰却冷笑道,“呸,呸呸!小儿伎俩,汝还是死了这条心罢……”又似自言自语道,“吾早便想死了,这两个怪物牢牢看着吾,晕晕乎乎,手足无力,让吾连死都不能……”
刘奕仁站在她旁边,一动不敢动,生怕她稍一用劲,便会切断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