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天气黑得早,此时战场上已达白热化,天却渐渐暗了下来。窦固都尉的大军却仍不见身影,难道主力出了意外?还是北匈奴皋林部已经兵出伊吾绿洲?正在艰苦厮杀中的班超脑际飘过一系列疑问,心里隐隐有一丝不详感觉!
其实,援军已经来了。此时的白山北山崖边,就在战场边的密林内,班超与淳于蓟一直苦苦支撑、一直苦苦期盼的援军,正隐秘地络绎到来。但来的却不是窦固的大军,而是历尽千辛万苦、徒步从山巅翻越而来的波绍千余**兵!
波绍最先到达山底密林内,透过风雪,山下血淋淋的战场历历在目。雪原上千军万马正在拚杀,别部被围在匈奴人大阵之中,班超一马当先,率军左冲右杀,势不可挡。可**兵营千人仅有百余人随他先到,其余正在源源不断地赶来,他暂时还不能攻击!
雪岭之上的匈奴人已偷偷移动北去,波绍便将**兵们悄然带到小雪岭一线,隐藏于密林边。这里居高临下,此刻匈奴人有一大部分位于汉军**兵攻击范围之内。波绍本应迅速下令攻击,以解除别部的压力,但他并似乎仍在等待时机!
这时机是什么只有他清楚。他从事外刺与刺奸的活,熟悉人性最阴暗的一面。他欠班超一个天大的人情,他即将还班超一个比天还要大的人情。他要等班超实在支撑不下去、即将绝望之时,再雷霆一击,让班超、让整个别部都永远记住,是他波绍救了他们!
**兵们居高临下看得非常清楚,南呼衍部骑卒前赴后继、悍不畏死,危险正在一步一步地降临别部。只要匈奴人大阵的两翼一旦甩尾合拢,别部将被匈奴人围在核心,班超再勇,也将陷入苦战!
波绍回头看了一下山上的队伍,已经有近七八百**兵就位,其余也正从山上林间络绎滑了下来。此时申时将尽,再过一会天就要黑了,战机稍纵即逝,波绍突然厉声发令,“**杀臂无白绢者,全军预备——放,****好看的:!”
一声令下,千**竞发!密集的箭矢如一阵飞蝗雨,从背后瞬间覆盖了战场上的南呼衍部军阵!
正在两军相持不下之时,这阵密集的镞雨助了别部一臂之力。战场便在山根雪原上,如此近的距离,几乎就在眼皮底下,三镰箭镞带着令人丧胆的啸音,威力巨大。外围的匈奴骑卒猝不及防,瞬间人仰马翻,被射倒一大片!
汉军臂张**张**速度快,很快又是一轮铺天盖地的矢雨覆盖匈奴人军阵。南呼衍部虽然凶悍,毕竟是一支疲惫之师,再经此致命痛击,便实在支撑不住了。当面两部自发地向北移动,想脱离**兵射程。
呼衍王震惊不已,眼看就要围住汉军主将,可忽然士卒们呼拉拉倒下一片,让他感到骇然。战场已经渐渐昏暗下来,暴风雪阻挡令他无法辨别**击来自何方。木都派人来报,原来这是从山上下来的一彪汉军,用强**射出的三镰或四镰铜镞。
多镰铜镞均是重箭,需用臂张**发射,铜**机和复合弓构件复杂,是两汉时代最恐惧、致命的兵器,只有汉军骑**营才会配备如此利器。**兵营训练有素,如雨的箭矢,几乎全部击中了匈奴人。双方缠战正酣,致使汉兵也有十数卒被误伤射杀。
山崖下出现的**兵,为正渐渐陷入苦战的汉军别部创造了一线机。班超看得真切,他胸口一热,大声疾呼道,“窦都尉大军已至,汉家男儿们——杀!”
“窦将军援军已到——杀!”淳于蓟、班驺、胡焰、蒙榆等将边拚杀边一齐高喊助威,汉军士气大振,全军奋力拚死冲杀,骤然将匈奴人的锐气一下子又给压了下去!
别部与南呼衍打得难解难分之时,窦固大军确实正陷入暴风雪中的山巅绝境,是万不得已才派出**兵徒步驰援班超!
咋日夜间,呼衍王率部抢在汉军曹钱部扎紧口袋之前仓皇退入白山后,汉军前军渠耆屯骑营便跟着进入涧道向山北追杀。渠耆按照耿忠的将令,派出两支斥候小队,在涧道两边的冰崖上同步前进,防范匈奴伏兵袭击。可进山不久,前卫忽然停了下来。原来匈奴人用积雪和枯木,将涧道狭窄处完全塞断。
汉军移开枯木,铲开雪墙,好不容易清理完道路,继续追击。
不知走了多久,前军艰难进入一座高耸的雪崖之下。山上暴风雪正急,狂风呼啸,丛林摇晃着呜呜嘶鸣,极度的暴寒下,士卒们牵着战马、缩着脖子,人疲马乏,跌跌撞撞。渠耆总觉得那里不对劲,又想不起到底是什么,但没等他想明白,灾难跟着便陡然降临!
突然,风雪中传来“轰”地一声巨响,然后如雷声一般,一阵隐隐的隆隆声响起,左侧崖顶如雪崩一般,无数巨木、雪团、冰块犹如千军万马,自山巅滚滚而下。昏暗之中,只见前方雪雾弥漫,轰鸣作响。嚎哭、叫喊声中,负责探路的尖兵约数十人马,被左侧倒下的无数圆木,瞬间给埋了进去!
灾难来得太突然了,无一丝征兆,渠耆的前军措手不及,积雪、坚冰、圆木**的隆隆声令人心悸,倾刻间已经将山涧完全填死。汉军都惊呆了,渠耆急命退后,可涧底狭窄,人马拥挤麇集一处,又有二三百人被积雪、冰块、巨石、圆木给活活掩埋!
等各军反应过来,纷纷后退,给前军倒出后退的地方,人为“雪崩”已经基本安静下来,零零星星的雪团、冰块仍在从崖顶轰然**,可道路却已经完全被封死了。
这惨烈的一幕,让渠耆魂飞魄散。他是卢水羌人,祖先活在祁连山高寒地区,当然深知雪崩的厉害,涧道两侧并无高耸入云的雪山,他完全没有防备如此规模的巨木擂石“雪崩”。他命汉军退回到安全地带,等隆隆声完全停止,才亲自上前探看。
涧道断了,积雪完全堵塞了鸟道,约有十几丈高,被深深埋进雪下的几百人,已经不可能再有还希望。南呼衍部到底厉害,溃散逃命之时,仍能设此巨木阵,令汉军旦夕之间陷入绝境!
他一筹莫展,要么清理道路,没有一到两天时间是完不成的。要么退回山南,再寻进入山北之路。要么扔掉战马、骆驼,全军步行从山巅爬过雪山,进入山北。正在犹疑间,老将耿忠、汉骑营校尉刘莱、骑**营校尉曹钱等将,都气喘吁吁地上来了。
刘莱看一眼前军惨状,怒不可遏地鞭指渠耆断喝道,“渠耆,山巅涧道行军,汝不派侧翼掩护,至都尉全军陷入绝境,汝知罪么?”
没等渠耆、赵统辩解,耿忠丝毫没有犹豫,不容置疑地下达了命令,“命前军轮班开道,全军就地待命,点篝火拒寒。就是扒开白山,也得给吾扒出道来!”汉军各营怨言、骂声一片,全军只能拥挤在这暴寒的山巅冰雪达坂中。
无数篝火点起来了,行军帐蓬也一一搭起。可气温实在太低了,篝火根本不起一点作用。即便站在篝火边上,这令人畏的酷寒,仍让人感觉不到一点热量!
前军靠双手挖开积雪,一根根移开巨木,涧谷狭窄局促,士卒只能两三人轮流上阵。窦固也上来了,他伫立涧道山坡之上,看着耿忠、渠耆在督促士卒们在交替搬运冰块、巨木,面色冷峻如常,内心却焦虑如焚。暴寒下久留山巅,暴风雪肆虐,汉军人马势必大量冻亡!
大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还令班超的别部成了一旅孤军,处境更加凶险。不能坐以待毙,他得做点什么,窦固正在思虑应变之策时,外刺掾史波绍走到窦固身后,“都尉,别部此时或已打响,末将愿带本部人马,徒步翻山进入山北,襄助班司马!”
窦固闻言心里一亮,“汝欲徒步翻越雪山?可区区数百步**”
波绍担心窦固拒绝,他太熟悉白山气候了,与其停留在这山巅暴寒之地被冻死,不如徒步翻山,或能幸存下来。于是便急道,“都尉,战前外刺营斥侯一直控制山巅涧道,且多次进入过山北。如果徒步翻山,涧道不过几十里,没有战马、辎重拖累,走直线定能赶上白山大战,以强**助班司马一臂之力!”
波绍手下仅有数百斥候,均是军中精英,平时干的是探明敌情、敌后破坏、清理内奸、防范奸细这样的地下买,让他带军冲锋,非到万不得已,窦固决然舍不得。可此时此刻,徒步翻越无人行走的雪山,全军各部还就他们外刺营擅长。
窦固没有犹豫,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他断然下了决心,“好,本尉给汝一千**兵,人人配劲**,要不惜一切,不惧伤亡,徒步翻山,与别部夹击呼衍王。到达战场之后,**兵营归班司马节制!”
“末将得令!”
波绍身为外刺营、刺奸营主将和中军斥候掾吏,很少有如此受到重视、且直接领军在战场上冲杀的机会。见窦固竟然交给他整整一千**兵,便兴奋地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