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许坐在座位上,保持着看短信的姿势,一直到手机屏幕自动变黑。
这条短信写得言辞恳切,合情合理,是吴晓月的风格。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解锁手机,回了一句“好的”。
就算知道吴晓月找她会说些什么,她也还是想当面去听一听。至少,她是真的想问一句,“为什么?”
晚上六点半。
北方天地大楼灯火通明。
顾知许正埋头跟某公司的审计底稿较劲,这个公司的存货管理十分混乱,弄得她焦头烂额,无数次想把公司的仓库主管拉出来暴打一顿。
办公室的玻璃门上传来几下轻轻的敲击声。顾知许环望一圈,发现离门口更近的同事都不在,于是起身去开门,却发现敲门的人是吴晓月。
顾知许愣了一下,“你怎么上来的?”
公司楼下有门禁,没有门禁卡上不来。
“我在楼下遇到了你的同事,她帮我刷的卡。猪许,你同事人真好~”吴晓月笑着回答,然后耸耸肩调整了一下背包的位置,声音跟动作,都熟稔得一如既往。
顾知许轻轻咬了咬嘴,略一迟疑,侧身让吴晓月进了屋,安排她在旁边的椅子坐下,自己利索地关机收拾,“你稍等我一下,三分钟就好。”
“没事,你别着急,慢慢收,别落了东西。”
吴晓月回得顺溜,一双眼睛自来熟地四处打量,顾知许嘴角却是僵了一下。
那天都吵成那样了,再见她,依然这样的和风细雨,她突然觉得心底有点发寒。换作她,她再修炼一百年,也还是做不来。
除非,她有所求,而且,所求颇大。
可不就是么?
呵……
十分钟后,两个人坐在了楼下的咖啡厅里。她们选了个安静的角落,各点了一杯摩卡。然后,两个人就陷入了罕见的沉默。
最终,还是吴晓月先开了口,“猪许,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顾知许看着她,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看着她的眼睛里饱含着疑问、关切、忧虑……看着看着,心里的话就说出了口,“我们之间,真的有误会吗?”
吴晓月皱起眉,一脸不解的模样,“如果没有,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如果有,那一定是你误会了我。”顾知许端起咖啡杯,让杯子淡淡的温度温暖自己微凉的手心,被回忆缠绕得有些迷茫的心再度清明起来。
吴晓月有些焦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从来没有误会你啊!”
“谁知道呢。”顾知许低低一哂,“也许没有吧,毕竟我以前是真傻,也不算误会了。”
“猪许!”吴晓月蓦地打断她,声音高得有些突兀,看到有人朝这边看过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复又压低了声音,“我是真的想来跟你把事情说清楚,因为你对我真的很重要!你这样不阴不阳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单方面给我们的友谊判了死刑,也总该给我个辩解的机会吧?”说着最后,眼眶都红了。
“好,我给你辩解的机会,你说吧。”顾知许淡淡的。
吴晓月卡在那里,很茫然的模样。
顾知许突然觉得没有意思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一直不说透,到底是在害怕什么,还是在期待什么。
终于,她放下杯子,淡淡开口:“晓月,我对你有没有误会,你我心知肚明。你喜欢东洋……你别着急否认,我说过了,是与不是,你我心知肚明。我们曾经确实是很好的朋友,我把你看得比我的家人更重要,凡你所求,无所不应。但是东洋于我,重愈性命,我这辈子,永远不可能离开他,你,永远也不可能有机会。”
“你先别急,我还没有说完。你喜欢他,他一直都知道,他有给过你半分回应吗?他只是时常提醒我,离你远一点。只不过我当年确实傻,一直不明白。”
“你还要跟我解释吗?”
顾知许说完,停了下来,静静地瞧着吴晓月,看她眼神变换,看她脸色苍白。
吴晓月张了几次的口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这一次她终于有了不一样的神情,很伤感很不甘,“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这也有错吗?爱情没有办法控制啊!”
“哎上一个人没有错,爱上好朋友的男朋友甚至丈夫也没有错。”顾知许看着她,“但是,你的行为,远远超出了则个范畴,我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我们到此为止吧,你保重。”
说完,没有再看吴晓月一眼,拿起东西快步走出了咖啡厅。
最终,她还是没有把一句“为什么”问出口。
身后《auldlangsyne》悠扬婉转。
“shouldauldasquaintancebefot
andneverbroughttomind
shouldauldasquaintancebefot
anddaysofauldlangsyne”
眼前飞驰的汽车尾灯在马路上划出一道道明亮的红色线条,错落地编织成一片光怪陆离的光网,顾知许仰起头,在生生逼退了眼角的涩意。她们的友谊,没有办法地久天长了。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想她,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她还在开吗……”
手机铃声响起,顾知许手指轻轻滑过屏幕,“喂,东洋……”
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潸然而落。
“知知,你在哭吗?你怎么了?”程东的声音焦急起来,“你还在公司吗?不是说今天可以回家加班?你现在在哪里?”
“呜呜,东洋——”顾知许毫无形象地蹲在路边,“我难过……呜呜呜……我刚才见到晓月了……呜呜呜……”
顾知许一直没有说她为什么哭,有些事情她知道,程东洋也知道,可是她不知道怎么说给他听,只能一直说着些毫无意义的车轱辘话。
有些话她不说,程东洋也懂,但是他知道她不想跟他说这些,于是也只用一些惯常的情话,柔声安慰。
“顾知许?你……没事吧?”
伴随着一声轮胎摩擦水泥地的声音,一辆黑色的路虎停到了路边,车上走下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穿一身黑色风衣,身高腿长,五官深邃,像极了希腊战神阿瑞斯,却又带着中国人特有的儒雅跟内敛。
顾知许闻言抬头,瞬间止住了哭声,手忙脚乱地从包包里摸出手帕纸来把脸擦干净了,然后才敢站起身来,恭敬有十分不好意思地叫了声“贺总!”
她这是衰神罩顶吗?在路边随便哭一哭也能遇到平时难得一见的公司高层……这下,她苦心经营的职业女强人的形象全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