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得近了，陈小雨的声音便清晰地入了顾知许的耳，自然地，也入了过道里所有人的耳。
陈小雨说的话太过奇葩，又太过理所当然，轻而易举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猎奇的，讶异的，鄙视的……不一而足。
顾知许这个重活一世的人，也被这番言论给深深地震撼了。这到底是怎样清奇的脑回路啊！再看程东洋，脸色已经黑得不能看了，她甚至都能听到他攥紧的指骨咔擦作响。
陈小雨说：“我不要打掉！我要把他生下来，然后去找他们验血！总能找出来谁是娃儿他爹的！娃儿都生了，他难道还能不对我们母子负责吗？他要是敢不对我们负责，洋洋哥你就去帮我收拾他嘛，你是我的娘家人，总不能看着我被欺负对不对？”
程东洋闭着眼，深深地吸气，吐气，再吸气，再吐气……如此几次三番，终于勉强抑制住了动手的冲动，睁开眼睛盯着陈小雨，沉声道：“我没有看好你，是我的错，我这就打电话，给你爸妈认错。”
陈小雨猛地站起身来，捉住了程东洋去掏手机的手，急道：“不要告诉他们！洋洋哥，你不要告诉他们，他们会打死我的！”
程东洋怒道：“我也想打死你！这孩子不能留！”
“不要！”陈小雨急了，负气地把头扭到一旁，“我就要生下来！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你爸妈总管得着吧！”程东洋再不多说，拉开陈小雨的手，大步往楼梯间走去，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陈小雨见状，顾不得刚刚医生还告诫她千万不要剧烈运动，急冲冲地就追了上去。
顾知许也赶紧跟了过去。
楼梯间里，陈小雨急得都快哭了，“洋洋哥我求求你了，你快跟我爸妈再打个电话，就说刚才你是骗他们的。他们一向相信你，不会怀疑的，你快打啊！”
程东洋压抑着怒气，“你为什么一定要生下来？你还年轻，以后总还要嫁人生子，到时候这个孩子怎么办？”
陈小雨急急回道：“我就嫁给娃他爸！”
“你都不知道孩子爸爸是谁！”程东洋忍不住低吼，“这种出来胡天胡地的能是什么好人！你嫁给他能有什么好？他说不定已经有妻有子了，你怎么嫁？”
“你懂什么啊！”这一回，陈小雨竟然愤怒了，“你从小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哪里会懂我们这些人的烦愁！我每天那么辛苦，从早晨站到晚上，才能拿两三千块钱，买点什么都要精打细算，生怕花超了！可是那些人呢？他们一顿饭就上千，随便买个包包都上万，去哪里都是车来车去的。我也想过那样的生活！我现在算是明白了，靠我自己不知道要等到哪辈子，到时候我都老了，还享受个什么劲啊！现在好了，我怀孕了，只要把娃生下来，找到他爸爸，跟他结婚，我就可以过上有钱的好日子了！我才不关心谁是娃他爸，反正那一群人个个都有钱，嫁给他们谁，都比回老家嫁个穷鬼强！”
她说出这样一番没脸没皮的话，程东洋跟顾知许竟然都没有觉得惊讶，可能有了刚才她在过道里的那番话打底，别的就都很容易接受了。
程东洋的眼底是深浓的失望。
他印象中那个乖巧可爱的表妹，真的长歪了。这样的事情，他做不了主，所以是肯定要告诉姨父姨母的。
等这件事完了，还是让他们把表妹接回去好好管教吧。
心中已有决定，所以不管陈小雨怎么哭闹歪缠，程东洋都完全不为所动，只冷冷地站在那里，当着她的面，解锁了手机屏幕。
手机显示一直在与“陈大虎”通话中，并且按了免提。
程东洋沉声唤了声“小姨，小姨父。”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的男声，“东洋，我们给你添麻烦了，还得麻烦你带她去把娃儿拿掉。在b城做手术，家里这边就不会有人知道，她还年轻，还要嫁人……”
挂了电话，程东洋冷冷地看向陈小雨，“你爸的话你听到了？现在就去预约，越快越好。”
陈小雨满脸不甘又无可奈何，被程东洋押着去预约了手术时间。流产是个小手术，第二天医院就能排开时间了。
第二天的手术很顺利。可能知道挣扎无望，陈小雨既没哭也没闹，只一个劲儿地问疼不疼，要多长时间。
手术后要留在医院观察一个小时。顾知许在一旁陪着，程东洋去楼下缴费。
因为是无痛人流，陈小雨又还年轻，所以手术后精神看着还好，等程东洋走了，便开始跟顾知许说话。
“洋洋哥站在这里，跟瘟神似的，太可怕了！”陈小雨噘着嘴抱怨，随即又把话题转到了顾知许身上，“嫂子，你长得这么好看，追你的人一定很多吧？”
前后两辈子，跟陈小雨相处了总共大半年的时间，上辈子是随时都在吵架，这辈子是相敬如“冰”，从来没有这么正常地聊过天，顾知许一时间很不适应。
再说了，就她跟陈小雨的关系，这个问题好像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回答方式。
说是吧，感觉太把自己当回事；说不是吧，又好像太过虚伪。
不过，好像陈小雨也没有要等她回答的意思。
“我前段时间给家里打电话，听他们说了个事。我有个远房的表叔，洋洋哥也认识的，大概有三十岁了，最近跟他媳妇儿离婚了，然后跟他舅舅的女儿结婚了，还生了一个儿子。”
说着，拿眼睛去看顾知许的脸色。
顾知许被看得莫名其妙，心想这样一段污七糟八的家庭伦理公案，跟她有什么关系？干什么这样看着她？
邻床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忍不住插了句嘴，“近亲结婚，孩子容易痴呆的！”
陈小雨不高兴地反驳道：“他们的儿子很正常，大家都说看着机灵着呢！”
邻床的女人嗤了一声，“不是说最近才离婚又结婚？那他们的儿子能有多大？看得出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