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未曾沐浴，就算任无晴道法通天，也怀念往日在书山顶上温泉自在游弋，最不济也有热水器淋浴，或是去大浴池泡澡的日子了。
身边的茉莉和车后的海伦，两人连着修行几天，早就浑身汗垢。只是一地霜雪的冷冽暂时压抑了味道，现在马车走得远了，略微发酵的酸味一丝丝飘进了任无晴的鼻子。
“停车。”
耳边刚响起任无晴的声音，茉莉下意识拉住了缰绳，两手间魔法元素的流动疼得她龇牙咧嘴。
“出什么事了吗？”
“大事！”
茉莉被任无晴郑重其事的口气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有笑容，表情肃穆凝重的任无晴，两目凝凝，直盯着自己。
是魔王要来了？还是比上一次的翼手魔族更多的恶魔？
见到任无晴不苟言笑的样子，茉莉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还听到车厢后响起刀剑碰撞的金属声，显然，海伦也紧张起来。
“我问你个事，”任无晴盯着战战兢兢的茉莉，“你上次洗澡是什么时候？”
“啊……哈？”
“别愣了，我说你上回洗澡时什么时候啊。”
看着迷瞪口呆的茉莉，任无晴沉沉叹了口气，用手将身边的空气向她扇了过去。
“你自己闻闻看，你都快臭了，比我原来在山上没洗碗丢垃圾几十天在那里发酵了还臭啊。”
“是吗？”
茉莉满脸怀疑地看着任无晴，用力嗅了嗅，“就这点事？是有点味道，迷宫里也没有香水，我平时也不用的。你忍忍吧。”
“香水，香水，你要个毛的香水。”
任无晴一把搂住茉莉。“好好闻闻，圣女大人是不是闻起来比什么乱七八糟的香水好多了？”
茉莉猝不及防地被拉入任无晴的怀抱，一口气没喘过来，像是捞上岸的鱼儿那般，在紧凑的脂肪块中深深吸了口气。
唔……这、这家伙又对我动手动脚……她干嘛啊……嗯……有淡淡的香味……好像是花……青草，还有从远处的风……圣女大人真的好好闻——
“我就说她，也就是我身上的味道不错吧。”
就在茉莉沉迷于双峰间不可名状的淡淡香味时，任无晴又放开了她。看着她无意间流露出的欲求不满的埋怨神情，笑道：
“你的习惯得好好改改了，我原来可是一天洗三回，毕竟练习剑术和大境界这么辛苦，满身臭汗，你觉得好受吗？”
“不好受……那你也不用叫我停下来了啊！”
顺着任无晴的心思答了一句，茉莉从香气的留恋中恍然惊醒，羞恼地一甩缰绳，大声斥责道：
“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魔城迷宫！上哪去找让你洗澡的地方！别说是迷宫了，就算是在王城之中，那些贵族国王都是一星期才洗一次，这叫节俭！在外面冒险哪有这么多享受给你！”
“我可习惯不了抱住会闻到臭味的你。”任无晴叹了口气：“虽然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抱抱你，但是我也要忍受你的味道。我还是喜欢你之前的样子。”
看她为难的表情，茉莉哼了一声，嘟囔道：“凭什么你喜欢我就要去做……再说了，迷宫到处都是恶魔，能去哪里洗澡啊……”
“这个就要摆脱我们的全能小助手，妖精之主艾琳小姐啦。锵锵锵锵——”
任无晴哼着自配的音效，一手挑开帷幕，对昏暗的车厢喊道：
“艾琳小姐，请问附近有没有四米宽，十米长的瓷质，或是钢铁质的大箱子啊？”
对任无晴的要求不置可否，艾琳只是问：“一米是多长？”
任无晴比划出一米的长度，一边的茉莉见了，不耐烦地说：“就是大概三公尺的长度。合计下来，就是十二公尺宽，三十公尺长，你疯了找这么大的钢铁箱子！你知不知道那有多重！钢铁锻造一把好剑，就要耗费大量金钱和人力，就算集合全塔纳托斯大陆的工匠来铸造，都做不出来！更别说陶瓷了！你要那么大的干嘛？”
“就是要泡澡才舒服嘛。”
任无晴丝毫不介意艾琳与海伦的视线，一把搂过茉莉的肩膀，笑道：“你想想看，用魔法制造出大量的热水，把它灌进大铁箱子里，人就在其中自由地伸展身体，洗去污垢，那是多舒服的事？”
“魔法可不是用来干这个的！”茉莉教训道。
“魔法不是用来做这个，那用来干嘛？”任无晴反问，“魔法不就是为人类服务的吗？我看不仅要用在烧水上，以后人人都能学习魔法，用魔法代替大量人力的工作，烧水做饭洗衣服，种地盖房子，将魔法用在日常生活中，这样不是轻松很多？”
茉莉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虽然下意识觉得她的想法荒谬，由无数贤者魔法师潜心研究的力量，可以抵御魔族，自然也应该由身居上位的神官、魔法师与贵族们掌握。千百年来就是这样，为什么要让人人都有魔法？
但任无晴的话仔细想来，又没什么不对的地方。茉莉想了半天，灵机一动，大声反驳道：
“要是人人都会魔法，能省很多力气没错，”茉莉自信地笑着，理直气壮的问道，“可以后那些被魔法替代了工作的人怎么办？”
“人人都会魔法之后，当然会有新的工作在等待他们。”
任无晴摸了摸茉莉黏在一起的头发，笑着叹了口气：“人类不过占据了塔纳托斯大陆三分之一的土地，以后平定了恶魔，与魔族共同生存，难道不要修通道路来方便交流，开拓土地建立城市，或者修建大型船舶，去海外的世界探险？那时候多少人都不够用。更别提现在，要是人人都会魔法，抵抗魔族的力量也会更强，不是吗？”
“这——”
茉莉一下懵了，她本来出身平民之家，又在教廷学习多年，跟随圣女身边经受菲蕾德翠卡的言传身教，本来就不是笨人。听任无晴这么一说，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同时，她隐隐约约觉得，任无晴的描述让自己心中的什么东西有了松动。她所说的世界让茉莉开始恐惧，甚至比眼前的迷宫更让她害怕。
为了抵御心中的恐惧，茉莉强行让自己转移话题：“可是……就算你说的都好，现在也找不到那么大的钢铁箱子！”
“有的。”
车厢里传来的声音，让茉莉愣住。
她转过头，发现海伦正直直地看着任无晴，眼睛发出一种莫名的狂热，如夜幕中的明星。
说话的人是艾琳。她抬起头，看着茉莉，又重复了一次：
“她要的钢铁箱子，在迷宫中是存在的。”
……
……
浑身挂满肉条的骷髅少女，领着活死人大军，来到了迷宫中难得的一处开阔地界。
按理说，像这样开阔的地方总是有冒险者安营扎寨，交易从迷宫中得到的魔族物品，人声喧哗。此处离迷宫入口也不太远，本该是最繁茂的一处冒险者营地才对。
此刻，空地却寂静非常，只有近百具干尸躺在血泊之中，听不到呼吸声，只有风再轻轻吟唱。
哗啦，哗啦。
看不见的风儿略过中央的墓碑，在打开的坟墓里稍稍停歇，发出呜呜的声音，一掠而去。
“德古拉好像不在家啊。”
少女看着空地的血腥，叹了口气，轻轻一跃，来到了破损的坟墓之前。
“他是被谁吵醒了呢？一开始就杀了这么多人，也就是你的棺材才封印得下了。”
尽管干尸缩水严重，与枯骨无异，但是近百具干尸要塞进一具棺材也近乎天方夜谭。
更何况，迷宫中能操纵活死人的恶魔绝非少女一人，要隔绝恶魔召唤，封印尸体的魔法也至少要青铜级魔法师才能做到。同时封印近百具干尸，恐怕只有勇者等级的“白瓷”级魔法师才有可能。
可少女身前这一具棺材，却能做到。
埋在少女眼前深坑中的棺材，长数十步，宽十五步，棺材壁上的寒光证明，这具棺材竟完全由钢铁铸造，厚重无比。其上雕刻有无数魔法封印符文，任意一道都能封印活死人，整整数百道魔法符文的力量叠加，更是惊世骇俗。
可是这一具堪称神器的棺材，只是为了封印一名恶魔。
少女望着眼前的棺材，轻声念道：
“你去哪儿了呢，德古拉……你是和我一样，去寻找什么叫作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