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渐隐去,锁灵宫的寝殿内略显昏暗,宽大的雕龙宝座上孤零零的卧着一个颓丧的男人,黑色锦袍松松散散地披在男人的身上,露出的结实胸膛有些惨白。
没有姒昊鼋的命令谁也不敢进殿点一盏龙髓明灯,一个兢兢战战的身影几乎匍匐着爬了进来,话音里带着谨小慎微的颤音。
“禀大王!穆将军求见!”
“传!”姒昊鼋从龙椅上稍稍有气无力地挪了挪身体。
不一会儿穆易匆匆走了进来,跪下行礼,姒昊鼋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穆易不得不站了起来,立在一边。
“尸体找到了没有?”姒昊鼋像是坏了嗓子,嘶哑地有些发闷。
“回禀大王,在深渊的边际找不到尸体,又派人用藤索下到了百丈之地……”穆易顿了顿话音,“依然没有尽头,根本找不到,天相监查了史料,史上记载这个深渊有千丈之深,凡是掉落之人绝无活命的可能性,怕是连……尸骨也会化成粉尘……”
姒昊鼋垂下头,默不作声,他是恨她但没想到会将她逼死,甚至是这样一个尸骨无存挫骨扬灰的凄惨结局,他突然难过的要死。
“穆易,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穆易久久没有说话,他的脸色隐在昏暗中也不是很好看。
“你也恨我是吗?”
“末将不敢!”穆易强忍着话语里的悲伤。
“呵呵!如今只你我君臣二人!有什么敢不敢的?你喜欢她我是明白的……只是……”姒昊鼋突然站了起来,走到穆易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银色铠甲有些冷硬。
“只是……我比你更喜欢她……”姒昊鼋说完这句话几乎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走吧!今夜我不想呆在这里,锁灵宫……锁灵宫……我能听得到她哀怨的哭声,走吧……陪我喝一杯……哪里都行……就是不要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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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华堡的夜色是美丽的,豹房的各层楼几乎灯火通明,人满为患,香艳不可方物。这样热闹的场面却只有舞姈,歌奴,驭幸等几个莘娘的得力干将在撑着门面,台侯莘娘却不知所踪。
二层莘娘的卧房里,传来一阵低低的争论声,压抑着愤怒。
“莘娘!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那就是一个疑心重,手段狠的暴君,你还跟着他做什么?过去的几年里你为他做得够多了!”
“够了!!”莘娘低声呵斥满脸怒意的缵历,随后她脸色又缓和下来,伸出手拽了拽缵历石青色长袍的袖口,上面用银色丝线绣着柳叶的纹路。
“缵历我今晚只是想告诉你,快离开王畿之地,银曦王后虽然死了,但是大王怕是已经怀疑到你的身上,再加上你同芈坚的关系非同一般,现在留在这里真的很危险。”
缵历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挤压着已经不再年轻的眉心,瞪着莘娘:“你在这里我怎么走得脱?”
“不要管我!”莘娘的曳地长裙散发着铁红色的光泽,裙边的金色褶皱轻轻晃荡,她极力的克制着自己。
“呵!”缵历嘴角挤出一个凄楚的笑容,“不要管你,不要管你,我怎么做得到?”
莘娘抬起眼眸,泪水零落:“走吧!为了我!我向来求你都不是为了我自己,今晚为了我自己我求你离开这里,不要回来了。”
缵历一掌拍在床栏上,露出一个乌色的印子,转过头看着莘娘:“我在芈山等你!记着一点,不管你有什么苦衷,半个纪年后,我便来带你走,到那时即便你再怎么反对我也会带你走!”
缵历不是一个很儿女情长的人,作为一个大陆世界赫赫有名的冷酷杀手他何曾这么啰嗦麻烦,只是有时候有一种感情叫英雄气短。
他转过身刚要离开,突然门外传来舞姈惊慌失措的敲门声,莘娘示意缵历躲在屏风后面,然后将门打开。
“台侯!王来了!还有穆将军!”
“什么?”莘娘顿时僵在了那里,这是个什么状况?
“现下在哪里?”莘娘理了理衣襟,朝屏风的方向看了一眼走了出去。
“在会客厅!而且……”
“说,何来这么吞吞吐吐?”莘娘加快了脚步,姒昊鼋也曾经多次来过金华堡,但是这样显眼的出现在豹房似乎不合规矩和常理。
“只有王和穆将军两个人!”
莘娘顿住了身形,转过身看着舞姈:“你现在出去将客人想办法遣走,不得放一个外面的人进来,虽说大王和穆将军武功盖世,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万事小心些!”
“是!”舞姈慌忙从侧门离开。
莘娘走进了会客厅一眼看到早已坐在椅子上的姒昊鼋,身边站着一身戎装的穆易。她款款跪下行礼,姒昊鼋喊她起来回话。
莘娘看着姒昊鼋的脸色心里一阵狐疑,大王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像是受了什么样的打击,神情索然。
“莘娘!听说你这里有整个王畿之地最好的酒,今夜不要吝啬给本王速速上酒,本王要与穆将军一醉方休!”
“是,”莘娘也不敢废话,匆匆走进内院的地窖,吩咐仆从将上好的百年陈酿叶泊取了出来,这种酒是用莘树的果实叶泊酿成,莘树千年成才,百年开花,十年结一次果实,很难得也很稀少,酿一坛这样的酒十年摘果,三十年酿造,取自东方蛟人国的海底泉水,用地煞国的明石封口,酿成之后要在地下埋藏百年之久才能成味。莘娘的地窖里只有三坛,每坛价值万金之上,一坛零散卖掉,一坛送给了好酒的芈坚和缵历叙旧,另一坛今日取了出来。
莘娘拿着一个半斗大小的水晶坛子,又吩咐仆从取了一些其他的名酒,一并送到了大厅。
舞姈和歌奴等人此时已经将客人遣走,带着几个侍女纷纷过来伺候,驭幸手捧着一个白色玉盘,盘里面放置着两个大的玉尊,碧绿莹然。
莘娘亲自打开酒坛,一股子醇香瞬间挥散弥漫到整个大厅。
“好酒!”姒昊鼋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
莘娘忙低头将坛中的酒倒进碧绿的玉尊里,乳白色的液体在莹然的玉尊里翻滚激荡煞是好看,形成一股薄薄的雾气。
姒昊鼋端起玉尊一饮而尽,青白的脸色涌上一股潮红,酒劲儿很足,他转过头对穆易笑了笑:“请吧!我的穆大将军!今日不分君臣!”
穆易忙垂首施礼,然后将莘娘斟满的另一个玉尊端过来饮下,也不说话,依然一脸平静,因为他心里明白今夜把酒言欢的姒昊鼋是多么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