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东城门外,褐色土壤再次平复如初,何曾看得到刚刚经历过的一场生死大战的痕迹。城门外面的一边站满了绿洲的原住民,散商,武士,护卫还有刀客,最前面便是德高望重的阚不破。另一边孤零零的停着几辆铜车,最大的那辆铜车像是被刚刚翻新过一样但还是带着旧有的痕迹。
那辆最大的铜车里面躺着暂且控制住伤势却依然昏迷不醒的离莫,身边坐着两个人参娃娃随时准备割破身体洒出汁液替他吊命。那天雏恶鸟被服常植物妖卷进地下的时候,发出了最后的致命一击,主根茎的倒刺根根刺向笑怡,离莫的金刚剑气已经斩不断倒刺,而笑怡惊慌失措来不及使用腕间光剑斩劈就被卷进去了,情急之下离莫整个人罩在笑怡的身上,带着剧毒的倒刺根根插入了离莫的身体,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但是体内的毒气却也是凶险异常。
御风带着烛龙和毕方十一坐在另一辆铜车之前,手腕上绑着绷带,驾着一只怪兽,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的荒凉,脸上再也没有戏谑轻狂。身边的第五琦咬着一片云花树的树叶滋味凄苦,他浑身上下包裹的像粽子,唯有那只握着刀的手还完好无损。
有崇逸受伤很重,坐在铜车里掀开帘子看着前方,但是依然保持着一种俊雅,脸上却有一道明晰的疤痕从鬓角贯穿了下巴,给他的儒雅之气染上了几分暴戾。
最后一辆铜车装饰分外精美,一看便是全新打造,带着很多绿洲的痕迹和风格,桑谷荣一袭银色外袍随着荒原里的风翻飞着,手臂全无的他看起来显得很寂寥,他茫然的看着面前送行的阚不破和绿洲所有的居民,眼睛灼烧的厉害却再也哭不出来。这是不是一个男人长大的感觉?
桑谷荣身边的笑怡是整个队伍里受伤最轻的,即便是一些划伤也在嗜心骨的作用下平复殆尽,笑怡不禁自嘲,妖王本来要刺杀的人却受伤最轻,这究竟是一种讽刺还是对自己的一个惩罚呢?
笑怡此时依然是一袭粉色衣衫,手里紧紧握着那只象征绿洲权力的镜池之海,她相信在某一天她一定会将这镜池之海的咒语破解将桑谷荣的父母完好无损的放出来,这是她对桑谷荣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
“荣公子,我们走吧!天色已不早了!”笑怡轻轻地扶着桑谷荣走进那辆华丽的铜车里。
“公子!!”桑谷荣的两个贴身小婢飞奔了过来,跪在桑谷荣面前痛哭不已。“公子,路上保重!公子!天气寒凉,狐裘披风可带好了吗?公子!路上忌讳生冷食物。多熬些汤……”
笑怡忍着泪看着,实在无法将这两个女子驱赶开来。
“好了,你们暂且回去,我自有定夺,”桑谷荣脸色镇静不悲不喜。刚刚经历过的事情让他陡然间成熟,又似乎成熟的太过厉害,带着一份冷漠。
两个丫头再不敢逗留,又转身冲笑怡行礼,期期艾艾嘱咐一遍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大荒原慢慢路途,前方又是如此凶险。自是不能给桑谷荣配上婢女伺候,笑怡亲自侍奉在旁,为了报答桑谷荣的恩情。也为了一份对桑谷家族的愧疚,不管怎么做都觉得不够。
车队渐渐启动,身后送行的人始终不肯离开,直到车队消失在大荒原的深处,再也看不见。
御风驾着车走在最前面。有崇逸紧随其后,第五琦驾着离莫的铜车和笑怡、桑谷荣等居中。有崇逸最后。这不能不说是一支伤痕累累的队伍,笑怡每天担负起了照顾伤员的责任,不时查看离莫的病情,有崇逸的伤势,还有桑谷荣的起居,几天下来人几乎瘦了一圈。
今夜是最后一次留宿大荒原中,明天就到了芈山了,笑怡端着一碗热汤掀开帘子走进桑谷荣的铜车,她已经在外间展开了自己的睡铺,离莫那边第五琦照顾暂时还不需要她。
越近芈山天气越冷,空中灰黑色的雪花开始飘落,笑怡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抖去了肩膀的浮雪,用纱袍的衣角遮着汤碗,轻轻坐在桑谷荣身边。
桑谷荣卧在榻上看着铜车顶盖发呆,看到笑怡后独自坐了起来,有些困哪但也是轻车熟路了许多。
“真冷啊!”笑怡扯了一个微笑,将汤端到桑谷荣面前,银色小勺轻轻盛了起来,凑在唇边试了试温度,散乱的发梢无意间拂在了桑谷荣的脸上。
看着这个一路不嫌弃脏苦劳累处处尽心尽力照顾他的女孩儿,桑谷荣脸色舒展了不少,心疼的说道:“怎么不多穿些?阚不破那个老东西可是给你带够了衣裳的,冻坏了怎么办?”
“没事,”笑怡将银勺凑到桑谷荣嘴边,“喝吧!我穿不惯那些裘皮外衣,笨拙的要死,还怎么照顾这么多人。”
桑谷荣将笑怡端过来的汤喝干,眉头不禁一皱。
“怎么了?”笑怡低头看着碗,“不好喝吗?”
“不是,”桑谷荣转过脸来,定定的看着她,“你真的不必这样!”
“怎……怎样啊?”笑怡看到桑谷荣眼神不对,忙低下头。
“怡儿,你没欠我什么,也不欠任何人什么,所以不要这么卑微!”
笑怡抬起头:“但是我这样做安心,你不会连这份安心也要剥夺吧?”
桑谷荣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笑怡吃吃笑着,重新端起汤碗道:“好好儿的,怎么搞得这么伤感?我们身处地下情势那么凶险都没有怎么样,你不觉得咱们都挺厉害的,为了这份厉害也应该好好活下去,开心地活下去。”
桑谷荣不再说什么,乖乖的喝完汤躺了下来,笑怡帮他掩好被角,起身离开走到铜车外间和衣躺下,顺手熄了铜车里的灯光,只留下外面的一盏风灯驱逐野兽。
“荣公子!半夜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哈!不要不好意思!”
“还叫我荣公子吗?”桑谷荣语气带着些许戏谑。
“那……那叫什么?”
“呵呵!我们都这么亲密了。从小到大除了我母亲和贴身的婢女替我处理个人私事儿,这几日都是你帮着做,该看的你都看过了,不该看的也看了,还叫我公子?莫不是真把自己当丫头看了?”
暗夜中笑怡脸色微红,是的,是很亲密了,连上厕所这样的私事儿都帮他做了。
听到外面的悄无声息,桑谷荣的嘴角裂开一个笑意,好久没有这样肆无忌惮的开玩笑了:“喊我一声哥吧!”
笑怡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境。眼眶一热,桑谷荣将自己的身份摆在大哥的位置上,在这分感动之余。笑怡却隐约觉得有一点点小失落,暗夜中狠狠甩了一个耳光给自己,自己这是怎么了?大哥不好吗?难道还想希求别的?前一阵子不是对离莫信誓旦旦的守护终身,如今为什么要三心二意呢?她越想越心烦,不禁重重翻了一个身。
“怡儿?”
“嗯。”笑怡忍着心跳和脸红耳赤的迷茫。
“喊我一声哥吧!”桑谷荣叹了口气。
“哥!”笑怡的声音有些闷闷地。
“呵呵!”桑谷荣乐了,“听着很受用!”
“你怎么了?睡不着吗?”笑怡反而坐了起来,本来困到了极处,被桑谷荣这么一搅合顿时睡意全无。
“你过来!”
“怎么?不舒服?”笑怡一惊,刚刚喝汤这就要来事儿?她抓起一个起夜用的陶壶小心掀开帘子走进里间,桑谷荣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丝毫不妥。
“把那玩意儿扔出去!”桑谷荣皱着眉头,“一个姑娘家的,时不时提着这么个东西走来走去成何体统?”
笑怡扑哧一笑。也逗乐了,将陶壶扔在了外间,折回来问:“那你怎么了?”
“失眠了!”桑谷荣带着点儿忧伤,困难的挪了挪身体,“躺在我身边!”
笑怡犹豫了一下轻轻蜷缩着身体躺在桑谷荣的身边。心里带着十万分的小心和一点点小欢喜。
“荣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笑怡这几日一直给桑谷荣讲《西游记》逗闷子,“话说孙猴子……”
“打住!”桑谷荣在笑怡的熏陶下也渐渐适应了现代化的词汇。“我想听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笑怡最怕的就是将自己凄惨的身世一遍遍在各个美男面前讲个不停,讲到激动之处还要眼泪汪汪的配合一下苦大仇深的意境,可是每一个家伙都似乎对她的故事很感兴趣。
“别讲了吧!老凄惨了!”笑怡想要撇开话题,“我给你讲烛龙喜欢听的盗墓怎么样?”
“不,我只想听你的故事,”桑谷荣有点儿不讲理的偏执。
“好吧,”笑怡轻轻将头靠在桑谷荣身边,尽量不碰触他的伤口,“这个故事很长!越来越长!”
“没事,我有的是时间!”
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早车队重新上路,黑色雪花已经停了,地上厚厚一层积雪,铜车碾压而过,烂成了泥,这样慢吞吞地走了约几个时辰,最前面的御风突然大喊一声。
“怎么了?”笑怡钻出铜车,第五琦早已经奔了过来。
“你们看!你们看!”御风欣喜若狂。
顺着御风的手势看去,笑怡发现远方已经不再是一马平川的大荒原,一座通体雪白的陡峭山峰隐隐笼在雾霭中,若不是御风眼力好,在这昏沉沉的天色中还真不好发现。
那雪峰连绵起伏,远望去袅袅如仙界,令人神往。
“哈哈哈!”笑怡跳下了车,向前猛跑了几步,双手卷成喇叭状,奋力大呼,“芈山!!!我们来啦!!来啦!!来啦!!”
有崇逸也走到了笑怡身边,满脸的振奋,这下好了,一车队的病人有救了!御风高兴地喊大叫,将烛龙和毕方十一扔在了半空,烛龙竟然没有破口大骂,上下翻飞着,看着远处的希望。桑谷荣也挪出了铜车,眯着眼看着欢快的笑怡,除了仍然昏迷的离莫每一个人都欢喜的不得了。
突然大地微颤,御风忙极目而望。
“公子,有人来了!”
他话音未落,几匹飞马突然从天而来,急速地降到车队面前,为首跳下来的竟然是颤巍巍的叛逃了有崇商队的方长老。
刷的一声,御风的剑芒直直刺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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