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空间所有的事物皆非真实,因此被震碎的时候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看见一片荒凉的景观变得扭曲、破碎。
阵法在被破坏!
千冠的脸色骤变,不光是他,所有人都觉得十分难以置信,因为发生阵法被破坏的事,就意味着有人到达了阵眼,正在破坏此阵。
千冠作为阵主,此时一定是在阵眼中,他定然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的,设阵处定然极为隐秘偏僻,可是,有谁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那个地方?
在这个阵彻底崩塌的那一瞬间,不知是不是墨无归看错了,之前对待袅音一直冷漠无比的千冠,却好像下意识的就抓住了袅音的手,注视着她的眼里满是担心与惊慌。
墨无归瞳孔收缩,还未及细想,一只手忽然一下子嵌进了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交,她抬眼望去,狐域白那张俊美无双的脸近在咫尺。
紧接着,眼前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待这阵天旋地转过去,墨无归眼花缭乱的好容易定下神,视线稳定下来,看到的便又是她入阵之前待的那个暗无天日的空间了,芜音剑幽幽地散发着诡艳的红光,关涯月就站在它面前,伸着一只手,尚有些晃神。
墨无归在阵中受了重伤,此时魂魄不稳,头痛欲裂,脉息翻涌激荡,激起的一口血被她生生压了下去。她下意识握紧左手,却没能感受到那只宽大干燥的手掌,反而是毛茸茸的一团,不由心里一动,低头看去,一只五尾狐伏在她怀中,肉肉的爪子还被她握在手心。
她嘴唇微动,无声地吐出一个字:“白?”
小狐狸眨了眨眼,墨绿竖瞳流淌着忧色。墨无归胸口的一块大石落下,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松了口气,庆幸狐域白并没有因为回到现实就变回一只普通的小狐狸,指尖轻柔地拂过襟间的小红花,她忍不住扬了下唇角。
关涯月猛然回头看向墨无归,她瞬间收起表情,道:“……予恒尊?”
关涯月的一张俊脸惨不忍睹,突然忘了该怎么控制脸部肌肉般,嘴角微微抽搐,各种情绪在脸上复杂交替,好不精彩。
最终他沉着脸,一语未发,大步流星走了出去,衣摆飞起一阵风。墨无归抱着小狐狸连忙跟紧他。
布下一个阵法所耗费的脉息庞大,即便此阵法现下已被破坏,一时半会脉息也不会完全平复,关涯月与墨无归两人四处探寻,不消片刻便确定了具体位置。
墨无归心里微叹,这千冠竟将幻灭阵运行所引发的脉息波动隐藏在予恒宫护宫阵法下,妙则妙矣,但只要有谁细探一番,顷刻便可发觉。
墨无归随口问道:“宇恒尊,你这宫里平日检查护宫阵法的宫人是哪位?”
关涯月黑着脸,不答话,只是脚下走得更快了。
墨无归一见他这模样便恍然了,那位宫人定然是千冠无疑,想来关涯月大概很是器重这位千冠的,可惜恩恩怨怨难以预料,他们二人终是得做个了断的。当下墨无归觉得这个问题微有些尴尬,于是默默地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随着关涯月拐进了一片竹林。
甫一进去,她便是一阵怔忡。
这片竹林郁郁葱葱,棵棵翠竹高挑挺拔,竹叶掩映间,一座亭子檐飞六角,中有白玉石桌,上面的棋盘已积了厚厚一层灰尘,想是已有很长时间无人问津了。亭子旁边,靠着一株雪落一株悯夜,四时花开,蓝花白花不胜繁美。
墨无归忽然想起,她方才进来时,竹林入口是立了一块石碑的,上书五个大字:
千般浮华褪。
那字迹,遒劲如游蛟,笔骨端秀,笔尾略飘,暗有几分倜傥之意。
那是雎良容的字迹。
而这个地方,是以往他们三人小聚时常来的地方。墨无归之所以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来这里,是因为这个地方原本并不是位于予恒宫的,而是在伏花的一处偏隅,当初因为几乎无人来此,他们便将此处默默划做了自己的地盘。只是没想到,关涯月竟在立宫时,直接将此处整个搬了过来。
墨无归自言自语般道:“辛苦了……”
关涯月的背影不着痕迹地顿了一顿,紧接着脚下更快。
前方的脉息波动愈发强烈,转过那个亭子和竹林,便现出一片空旷场所,地面以朱砂画着的诡谲阵法被人抹得乱七八糟,周围很有讲究地祭着数块灵石,在枝叶的阴影下,能看见它们正发着幽幽的磷光,而这磷光下一刻便被打碎,一个人将另一个人狠狠惯在了阵法中心,灵石块块碎裂。
千冠掐住地上那人的脖颈,大怒道:“混账!”
那人面容清秀,英气勃勃,墨无归总觉得有些眼熟,定睛一看:不是那位蒲梧还能是谁?!
蒲梧断断续续道:“你真是……有病……连……袅音都……”
一个面容憔悴的姑娘正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正是袅音。想来这三人应是旧识了,蒲梧担心千冠会对袅音怎么样,追着她到予恒宫,好容易才寻到此处,见千冠与袅音定在这个奇怪的阵法中,以为他要对她不利,才将此阵破坏。
千冠道:“闭嘴!”执剑就要刺下去,关涯月闪身抢到二人跟前,一掌向千冠拍去,掌风凌厉,脉息翻腾,他不得不放开蒲梧来应对关涯月,墨无归趁机将蒲梧拖了出来,让他靠着一棵青竹,昏迷的袅音就在他身边。
墨无归仔细将袅音检查一番,发现她只是意识受到了冲击,想是在阵中幻境见到了难以接受的东西,因此一时半会还未缓过来,于是道:“并无大碍。休息休息就会醒了。”
蒲梧咳了好一会儿,方颔首道:“多谢这位姑娘。”
墨无归问道:“蒲梧君怎会在此?”
蒲梧愣了一下,似是不大理解她为何知晓他的名讳,定定看了她半晌,恍然道:“哦,你是那天那位……”顿了顿,他摸了摸鼻子,道:“我么,当然是救我娘子来了。”说着,伸手拨了拨袅音颊边的乱发,脸上露出既爱怜又无奈的神色。
墨无归看了看缠斗在一起的关涯月与千冠,道:“我方到此处时在予恒尊公殿门前瞧见一个人影,可是蒲梧君?”
蒲梧道:“不错,是我。”
墨无归道:“在寻袅音君?”
蒲梧道:“不错。”
先前在阵中时听千冠说过,袅音是他的“一个仇家罢了”,但见阵毁时他那般紧张她的模样,又不像,墨无归有点莫名其妙,却是猜不出个中缘由了。
她道:“蒲梧君,我知我不该多问,但……为何千冠君称袅音君是‘仇家’?”
蒲梧眼神暗了暗,叹一口气,道:“是非恩怨,不好说,不好说。”
一句话将将落下,千冠已被关涯月反剪双手,牢牢制在地上,饶是如此,他还是勉强向这边侧过头来,咬牙道:“有什么不好说?叛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