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爱右恨（三）
“是你。”陈赵梅不可置信地说道，眼睛里似乎还有泪光。
“是我。”刘军说道。
刘军拿着扳手的左手上，清晰的有一个“愛”字。
陈赵梅说不出来自己对刘军的感觉，确实，自己在心里对他是有好感的，只是现在两个人竟然是戏剧般的在对立面。刘军说自己是个普通的搬砖工人，但是他不甘心于一辈子都给人搬一辈子砖，只不过他把所有一切都在放在心里，对外人永远都只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陈赵梅知道自己和刘军连朋友都算不上，这一段时间以来，家里的事情已经弄得她焦头烂额——陈赵梅的父亲陈东升原本负责差不多整个苏城从西往东一条线上的保护费收取，同时自己还开了借贷公司。当年林海康和他几个兄弟从外地逃亡来到苏城，陈东升倒是觉得林海康有点能力，然后一直带在身边学习、负责一些小事务。
林海康人很聪明，很快就熟悉了陈东升的公司的运作方式，而陈东升也放手让林海康去管理城东一带的场子。不久后，苏城官场变动，陈东升倒是警惕，很早就和政府部门的一些人理清了关系。林海康受到陈东升的保护，将自己几个兄弟的历史供给了有关部门从而得以免除牢狱之灾。这之后一段时间，林海康死心塌地给陈东升做事情，将有些崩溃的陈东升的公司治理得有了起色，甚至逐渐走上了正轨。
但是，林海康并不是善人。连自己当年一起闯江湖的兄弟都能出卖的人，会是什么好人？
这之前，苏城的地方还是有些混乱的，陈东升这种黑社会性质的组织、公司形式，一直都有，他们大多是靠义气和兄弟（人多势众）来闯出点事业的。正如之前所讲，时代变了，社会逐渐往法制和科技方向进步，打打杀杀早就过了时，林海康自然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以前混社会的，多半是不太愿意和官场打交道的，就算有关系，也只是为了犯事时能找到关系钻法律空子，这也是为什么官场清洗的时候，陈东升能够全身而退的原因。林海康开始重新往上层挤，打通上层通道，他的野心很大，他想自己做大，甚至想挤掉陈东升的公司，而要想实现这一切，必须得有后台，得有关系。
不过陈东升毕竟是苏城本地的人，稳扎稳打了几十年了，人脉广阔，轻易去撼动这座大山无异于找死。林海康便一点点拉拢陈东升的内部人员，一点点瓦解着陈东升的帝国。
不得不佩服林海康的耐心和心机，他这一干就是十几年，就连陈东升自己都已经把他当做干儿子了，但是林海康知道，陈东升是不会将位子传给他的，因为陈东升很有家族观念，而且他的女儿陈赵梅也已经二十多岁了。不过，林海康早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陈东升也随着年龄增长，年轻时留下的伤让他衰老很快、身体也不如以往，没想到这年年初，他就快不行了。林海康知道，机会来了，而且是个绝佳的机会。
所以他这次来城中这块地方收取费用，就是和陈东升撕破了脸皮，而林海康毫不畏惧，因为他早打通好了关系，就算这次不能收到保护费，这事情传到陈东升耳朵里，也能让他气死了。至于陈东升那个女儿，林海康一点都不担心，因为，陈东升和她的关系一点都不好，陈赵梅很多时候都不管事情，至于公司运作什么的，更是一窍不通了。
现在，林海康看着眼前刘军粗壮的手腕，还有不远处的陈赵梅，心有余悸，但脸上却狰狞地笑着。
“侄女，你对叔叔我不客气，就别怪叔叔我不义了。给我打，打完拆，能拆就拆。”林海康对着手下喊道。
一群壮汉对着工地上的工人们再次发起攻势，白衣小哥护在陈赵梅身旁，那些壮汉倒是识相也都没看陈赵梅一眼直奔工地里面去了。陈赵梅就这么看着刘军，看着往后退去的林海康。林海康从车里拿出一包香烟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上，打火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手颤抖个不停。
“妈的。”林海康小声嘀咕道。
刘军拿着扳手，看着白衣小哥。三个人在一群混乱的人群里像是雕塑一样安静不动。陆月风早就被吓呆了，一直站在车子旁看着前面那些人在打斗。
“来，抽根烟压压惊，小伙子。”林海康对着有些傻傻的陆月风说道，然后将手里点燃的烟递给陆月风。
陆月风颤抖着结果林海康递过来的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咳个不停。林海康则在一旁没有表情。
“你要替他出手么？”恢复了冷酷神情的陈赵梅问刘军。
“对，欠他人情，得还。”刘军说道。
“这种人也值得为他卖命？”陈赵梅声音里带着不解，带着愤怒，带着哀伤。
刘军不说话，将扳手扔到一旁，看着白衣小哥，示意他出手。
白衣小哥将陈赵梅护在身后。
两个男人对视着。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特别的，难得大小姐对你有兴趣，你竟然为这个背信弃义的林海康做打手，真是为了钱连尊严都能卖掉么？”白衣小哥质问道。
“别把我想得那么高尚。我家里有个生病的母亲，有要上学的弟弟妹妹。都是拿钱，你们的和他的，有什么区别？有谁更高尚？我书读得少，我想不明白很多事，但是这点道理我还是能理得清的。”刘军回答。
“那就没必要废话了，看你样子也是练过的，别怪我用力过猛了。”
刘军不回答，白衣小哥凌厉出击。
几分钟后，白衣小哥狼狈地退到陈赵梅面前，背对着陈赵梅，洁白的衬衫上也脏兮兮的。
刘军身上也中了不少拳脚，不过没什么大碍，他以前练功夫的时候早就习惯了。
“对不起，大小姐，这个人有点本事。”白衣小哥对陈赵梅说道，嘴角还有血迹。
“哈哈哈哈，好本事，我就说阿军你不一般。”林海康击掌称赞。
陈赵梅和白衣小哥心中愤怒，却落于下风，也没办法。
林海康拿出一根烟，递给刘军。刘军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陈赵梅一眼，然后接过林海康的烟，从口袋里拿出陈赵梅给的Zippo打火机点上。
正要抽第一口，忽然清脆的“啪”的一声。陈赵梅冲到刘军面前就是一巴掌，刘军头一歪，烟甩了出去，嘴角出了血。
“从今天起，城中这块，是你林海康的了。”陈赵梅说道。
说完，和白衣小哥一起离开了工地。回到了车上，陈赵梅的眼泪就汩汩流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上前给那么一巴掌，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是那样一个人，难道自己真的是瞎了眼，难道老天真要这么捉弄她？
“阿军，你没事吧？”林海康问。
“没事。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林爷。烟不错，可惜我不会抽。”刘军依旧没有表情道。
“好好，够意思。你这样，把银行卡号给我，回头我给你打点钱。人才啊，到哪儿都是有需求的。”林海康拍了拍刘军肩膀道。
“行，多谢林爷了。”
说完，刘军领着呆呆的陆月风离开了这个工地。
几天后，刘军搬砖的工地的休息间隙，陆月风眉飞色舞地说着当时群殴场面的精彩与壮观，却一点都没提自己当时吓傻了的样子，所有工友都对刘军和陆月风投来敬畏的目光。只有刘军，依然如往日般沉默。
一个多月后，陈东升去世。林海康彻底翻牌，将陈东升的地盘吞并，陈赵梅不懂公司运营，没多久，公司破产，当年苏城赫赫有名的陈东升和他的帝国也消失在了历史尘埃之中。
....
这日午餐时间，陆月风打了饭突然跑到刘军旁边。
“军哥，军哥。不好了。”
“怎么了？中了五百万了，还是你把隔壁如花给上了？”蹲在地上吃饭的刘军眼睛一抬，看着有些慌张的陆月风。
“不是，那个陈东升死了啊，你知道不？他女儿跑到林海康的公司那边闹事了。”
“什么？！”刘军吃惊道。
“军哥，你说怎么办？要不要去林爷那儿看看？”
刘军丢下手中的饭盒和筷子，发了疯似的往工地外面跑。
“军哥，军哥....”身后传来陆月风音量逐渐降低的喊声。
赶到林海康的公司门口，刘军发现已经停了十几辆黑色的吉普、SUV等车。门口有很多围观的群众，刘军推开人群，那些围观的人刚想叫骂，刘军手臂上绷紧的肌肉和凸显的青筋让那些人又闭嘴了。等到冲进公司总经理办公室门前，发现门被锁上了，刘军直觉大事不妙，飞起一脚踹开了装饰精美的木门。
办公室里的人都吃了一惊，所有人都看着踹开门的刘军——有十多个穿着短打背心、肌肉吓人的壮汉，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林海康正悠闲地抽着烟，地毯上，被人按着跪在地上的有几个人。
陈赵梅和那个小哥也在其中，不过他们没被按在地上。陈赵梅的嘴角，还有明晰的掌印和血痕。
“哦，阿军啊，来得正好，坐，看戏。”林海康从椅子上起身。
“放他们走。”刘军忽然说道。
空气里死一般的寂静。
“小子，怎么跟老板说话的？”一个壮汉捏着拳头发出声响对刘军说。
林海康上前一巴掌拍在那壮汉的后脑上。
“我都没说话，你特么说什么？”林海康说道。
壮汉被打了个不及，吓了一跳，听到老板这么说连忙退到一边去。
“阿军啊，我没听错吧？你要我放他们走？”林海康走到刘军身旁，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对，放他们走。”
“怎么，你喜欢我那个侄女？”林海康问。
所有人都看着刘军，陈赵梅也是，还有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小哥也是。
“是。”刘军仿佛是决定了什么一般，坚定地说道。
林海康退后几步，点起一根烟。
“阿军啊，不是我林爷不讲人情。你也是个人才，我很看好你。可是你要知道，我这侄女今天来不由分说就要砸我的场子，扰我的生意。我林某不爱别的，就好个面子，今天被个小姑娘给打了一巴掌还不敢吭声，以后我林爷出去怎么混？其他人怎么跟我做生意？”
“林爷你说吧，生意人没有谈不来的条件。”
林海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自言自语道：“外面什么女人不好找，偏偏要找个这种女人。留条胳膊或者腿吧。”
陈赵梅一惊，看着刘军。刘军依然是那副样子，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只手行不行？”刘军伸出左手，对林海康说道。
“行，再加一个条件：我需要你的时候，不管你在干什么，替谁办事，都要给我过来。”
“我答应你。”刘军没有迟疑。
“不行，你干什么，我不要你救。我自己的事情不要你来，你走啊，你算什么啊。”陈赵梅喊道。
“臭娘们儿，老爷们儿办事叫个什么！”刘军对陈赵梅吼道，陈赵梅忽然就停止了叫喊，只是眼眶里的泪水已经开始漫溢。
刘军走到办公桌前伸出了手放在桌子上，林海康给旁边壮汉一个眼神。壮汉领会，从身后柜子里拿出一把长刀，走到刘军面前。
“不要！不要！！”陈赵梅撕心裂肺地喊道。
手起刀落，鲜血四溅，刀直直插进了刘军的左手臂中，刘军咬着牙没说一句话。
“放他们走，叫救护车。”林海康说道。
几个壮汉松开了手，撵着他们出去了。林海康看了脸色煞白的刘军一眼，没有说话，也走出去了。
留下来一个壮汉拿来一块布，拔出刘军手上的刀，立即用布按压住他的伤口。没多久，救护车到了，白衣小哥还有和他们一起来的几个人，加上刘军都被接走了，刘军没多久就失血过多晕了过去。陈赵梅在车厢里看着刘军，不停地流着眼泪。
几天后，刘军绑着石膏出了院，陆月风特地去接他，陈赵梅没有去。因为手臂受伤，不能工作，刘军跟工头道了别，林海康送来了个信封，里面有好几万块钱，说是给刘军的治疗费用。
刘军没了住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陆月风也只是个工人，住在工地，没地方给他住。林海康那边，他自然是不会去的。刘军决定离开。刘军单手拖着行李，坐在公车上。不知怎么，就到了“草堂刺青”。没想到，门面没有关掉，还有人。
刘军走到门口，开了门，走进去，前台还是那个小哥，不过脸上还有胶带和纱布。
“纹身，纹字，和上次一样的纹身师。”刘军对小哥说道。
小哥眼神很是复杂，不过还是开了口。
“你等一下，我到楼上叫她。”
不一会儿，陈赵梅和小哥下了楼。看到绑着石膏的刘军，有些憔悴的陈赵梅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喂，不会生意差到只有我一个人了吧？哭什么，人还没死呢。还做不做生意了？”刘军将行李放到一旁，问陈赵梅道。
陈赵梅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他还是老样子，仿佛生活根本没有在他的身上刻下什么印记一般。
“你要刻什么字？”
“就在右手对应位置，刻个‘恨’吧。”刘军抬起右手，握了握拳说道。
这次，陈赵梅不再像是个新手那样紧张，反而心里从未有过的宁静。
“你恨我么？”刘军问。
陈赵梅没有停下手里的机器，也没有抬眼看他。
“我只恨过林海康。”顿了顿，陈赵梅看着刘军受伤的手，“你是不是要走了？”
“手受伤了，也没地方住，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我爸爸去世了，公司也没了，我现在就只有这个店面了。你要不，先住我这儿吧。”
看着陈赵梅的眼神，刘军没有说话，然后点了点头。
......
夜晚，刘军和陈赵梅躺在床上，床边，是散乱的衣服。陈赵梅趴在刘军的胸口，刘军依旧沉默。
“你为什么要纹这两个字？”陈赵梅忽然开口问道。
“因为，这两个字，让我时刻觉得自己是真实地活着。有我在的一天，我不会再让你受到欺负！”
（完）
P.S.这个支线的时间点，在刘军遇到秦风之前，另，对主线没有影响，依旧是丰富人物形象，为以后发展做铺垫，没兴趣的可以直接跳过；最近可能会长时间断更，一方面工作繁忙，另一方面是剧情方面的考虑，各位可以养肥了再杀。有什么建议BUG也可以发帖，一个人玩单机也挺无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