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坏的开始(五)
在此之前没多久的时候,王子健正在他以前香港的屋子,一幢老式唐楼的二层。
唐楼的形式,基本上就是商住混合的实用性建筑。一层是各式各样的商铺门面,而在商铺之间的狭小走道,成了住在里面的人上楼的唯一方式。是的,被称之为“唐楼”的建筑,相比较“洋楼”,是没有电梯的。
王子健的这间屋子有些年代了。他的“家”也快要被拆掉重建了。
在当今这年代,不仅是大陆喜欢拆了建,就连香港也没能幸免。大概人的天性里,就被根植了破坏的基因吧。虽说那些唐楼也是历史的见证者,不过,适应不了时代的东西,就应该被淘汰——不管是人还是事物。
客厅的墙上挂满了许多照片,其中有几张是一个青年男人和一个小孩的合影,照片也都有些年纪了。相片里的小孩和男人都很开心,而王子健就这样站在那些相片前有好一会儿了。
“我走了,老豆(爸爸)。”王子健对着照片微笑的青年男人说道,然后背起了桌子上的背包离开了屋子。
桌子上,留着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封信,还有一把钥匙。
【阿妈,我是子健。我回来了,回来给老豆复仇了。一切安好,钥匙可以开你床底下的箱子,里面有一百多万人民币,是我这些年离家赚的干净钱。我去完成最后一步,唔用担心,唔用挂念,来世还做您健仔。王子健】
······
今日的香港街头有些湿冷,大概是因为下雨了的缘故。雨倒是下的不大,然而那细细碎碎往人脸上直扑的感觉,却也挺令人烦恼的。
秦风离开了那个荒废的码头之后,被一个当地的好心村民带回了家里煮了些姜汤,换了身村民的衣服。秦风将钱包里全部值钱的东西都给了那个村民,热情的村民却百般推脱说助人为乐不谈钱。
最终秦风从小镇上唯一的一台ATM里取出了机器里所有的钱,然后买下了那个村民的一辆老旧的摩托车。之后在夜色里离开了荒废码头。而当村民回家整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家里多了一个黑色袋子,里面是十万现金。
此刻的秦风,正坐在那辆慢吞吞的摩托车上,沿着道路往曾荣成的住处去。他已经知道了曾殷颖和曾荣成的关系,也略微明白了曾荣成和他背后那个赵先生的关系。
而王子健,奔着曾殷颖而去,实际上就是为了曾荣成和那个赵先生。所以,秦风决定去问问那个曾荣成究竟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被人这么惦记。
摩托车半路出了故障,抛锚了。秦风索性将车子扔到了一边,然后继续沿着道路慢跑了起来。雨水浸湿了他的头发,全都湿哒哒地贴着脸上,很不舒服。
然而因为当时发了疯似的乱开车子,连导航都没看也不知道现在跑到了哪个偏僻的地方了,所以现在,一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
呃,不,还有秦风这个人。
秦风整理了思绪,调整着呼吸。
然而,胡雪明的死,却依旧不断地在他脑海里轮回、反复、循环。
“啊————————”秦风朝着路边的山林大吼一声,发泄着心中所有的不满。
林中的鸟儿也被惊到,在阴雨绵绵的天气里四散飞翔。
不远处,渐渐有一点星光。
到了近处,才看清是一辆食品运输车,车厢和车门磨损的痕迹很明显,看样子是个老司机了。车子在秦风身旁停了下来,司机摇下了车窗,是个满脸胡子的精壮男人。男人敏锐地看了秦风一眼,然后问道:“要搭车吗?我到九龙,这里可偏远了,半天都不会有车子。”
秦风看了一眼司机,然后也不犹豫,上了车。
“拿去,擦个脸。还有这个,喝了暖暖。”司机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从驾驶座边魔术般地掏出来一条有些油污的毛巾和一瓶白酒。
秦风也不嫌弃,毛巾擦着头的同时就直接喝白水般地喝起了白酒。
司机瞥了他一眼,好心地道:“这么不好的天气跑这么远的地方,还这样喝酒,小年轻失恋了吧?”
秦风不回话,过了半晌“嗯”了一声,然后又继续喝酒。
“哎——不能这么喝啊,着了凉还这么喝出人命的。年轻人失恋了没什么了不起的,姑娘千千万,总会遇到对的人的。”司机连忙从秦风手里将白酒瓶夺回来放好。
然而秦风的眼睛虽然泛着红色,神智却清醒异常,他开始和司机聊天道:“给九龙的饭店送食材的?”
“怎么?瞧不起我们这些做运输的?”司机道。
“没有,我只是问问。我叫秦风,秦时明月,蔚然成风。”秦风毫无生气的语气说道。
“你就不用知道我的名字了,我只是你人生旅途上无数遇到过但是不需要记起来的‘其他人’中的一个。”司机深奥地说道。
“一般来讲,如果一个人不想告诉你他的真实身份,要么他是隐姓埋名的杀手,要么他和我一样,是个潜行的特工——当然,也有可能确实只是一个谨慎的过路人。”秦风说道。
司机脸上看不出来任何表情,也许是因为晒得有些黑的皮肤加上一脸的胡子所以看不出来。
“这个地方,在香港岛的西北方,人迹罕至,这边的村民很多人连香港岛都没去过;这个地方也就树木资源比较多,至于说肉类资源,就连蔬菜、海鲜,也都只够村民自给自足,哪来多余的食材运送到九龙;我从人力大厦出来还没多久,换了身衣服和交通工具,而交通工具在路上坏掉的时候,‘正巧’来了辆不起眼的食物运输车载我去九龙;撇开前面不谈,也许你正巧是路过的好心司机,运送着一整车的物品到九龙,那么雨水道路上的轮胎水印却不见有多清晰,就连一丝泥泞都没有;加上货车熄火起步如此灵敏,只能说明这后面的货箱里,什么都没有。
“你就是奔着我来的。如果我没猜错,你是马仁松的人吧?”秦风慢悠悠地说道。
司机依旧没有说话,而是专注地开着车子。
好半晌,他才说道:“说得不错,我确实是马仁松的人,也是国安的人。不过,我的确是做食物运输的,这就是我在这呆了十多年的隐藏身份。车子和身份都没有问题,只不过今天确实不用送食物,而是接到了马局的命令。没想到,只是一点点的不小心,就被看破了隐瞒了十多年的身份。你还真是和传说中的一样厉害啊,秦风。”
“既然如此,我就不问你的姓名。你送我去这个地方吧。”秦风说完,将手机递给了司机。
手机地图上,显示的地址,便是曾荣成的住处。司机看完,将手机还给了秦风,然后说道:“坐稳了。格斗杀人我不敢说,不过开了十多年的货车,拼点速度我还是能做到的。”
雨天,道路上一道疾驰的车影。
就连秦风都没想到,这样一个普通的人,竟然开车技术这么厉害,而且还是在雨天湿滑的路面上。
······
今天的香港媒体简直爆炸了。
而民众对曾荣成的态度也是一个大急转弯,差点没被媒体给玩儿死。尤其是那些喜欢八卦这些高官明星的小市民们,昨天兴许还在牌桌上和一桌上的隔壁老王、老张、老李讨论zheng政府贪污、腐败,今天就开始讨论警署背后的卧底计划是多么周密谨慎,俨然一部IMDB评分上8的高质量警匪片上映了。
原本一筹莫展不知如何应对媒体和扶持自己上位的“赵先生”的曾荣成,如今却是风光无限,不仅被人说是勇敢无畏用自己的亲属来引诱罪犯现身,而且在接下来即将升任警务处处长的事情上显得更加顺其自然了。
现在,曾荣成一改前几日愁眉苦脸的模样,而是梳好了头发,穿上帅气警服,打扮得如同第一天当上警察那般光鲜亮丽地站在了台上面对记者们的发问——当然了,所有可能的问题,后勤组的人已经连夜加班考虑并写好了该怎么回答了,而曾荣成自然是背得滚瓜烂熟了,应对这些像苍蝇一样令人厌烦的媒体还是手到擒来的。
记者会正在警署大厅热烈召开,就在这时,一辆车头和车身都加装了强化防护的三菱汽车竟然冲撞碎了大厅外的落地窗。破碎的钢化玻璃落了一地,一些女性记者甚至尖叫了起来,不过三菱车的驾驶员显然技术娴熟,车子在空地上转了个圈,将车屁股对向了台上。
这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到了这辆车上,旁边一些负责警戒的警员已经拔枪对准了车子,随时准备射击。还有警员已经开始呼叫支援。
大厅里寂静了几秒,然后车门打开了。
王子健举着双手走出了车子,然后缓缓走向车后门,在众人的注视下打开了后备箱。两个黑色的大包被他拎到了台下。王子健手臂和脖子上青筋暴露,显然袋子里的东西很沉。
警员们都围绕着王子健,生怕他对曾荣成做出什么事情来。
“曾警司,这事情我不给你干了,这是你要我抢劫的黄金,都在这儿了,我今天来自首。”王子健说道。
众警员和记者都面面相觑,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曾荣成脑筋转得快,立即明白了什么,对着王子健说道:“你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
“曾警司,您别这样啊,事情暴露了,就要我们这些卖命的去顶罪,我们辛辛苦苦你才给十万块钱。反正都走不掉了,我不如自首换取宽大处理了。”王子健继续说道。
人群里开始窃窃私语。
“没想到啊,这背后主谋竟然是曾荣成啊。”、“我靠,大新闻啊,赶紧录音拍摄啊,就算曾不是主谋,也要搞个大新闻增加媒体销量啊。”、“我擦类,这剧情反转我有点跟不上啊,我先安静一会儿,别打扰我,我理理···”
曾荣成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这明显是眼前这个人在栽赃,可是自己百口莫辩。黄金就在脚下,这个年轻人还口口声声咬着自己不放,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王子健高举双手,大喊道:“他就是主谋!曾荣成就是主谋!他给我提供了运钞车的线路和警察的反应时间。他还给我提供了当天的路况和用来改造车子的资金。他说好了拿到黄金就给我们钱让我们去大陆避难,结果我们先按照约定给了他一半的黄金之后,他杀了我好几个兄弟。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将剩下一半黄金沉海了,就扔在大屿山附近的一个小渔村边上。我想就算我不要黄金也要给我几个兄弟报仇,虽然我们抢的是黄金,但是我们没杀一个人,没伤害任何一个运钞的人。我的兄弟就算有罪,也不至于被警察杀害——换言之,就算是警司杀人,也是要偿命的,因为他是在下班时间杀人的,那他就是普通人身份杀的人。我来自首,就是要求一个法律的公道,哪怕我是无期徒刑。”
“警察败类啊!法制污点啊!大家赶紧记下来啊,警察杀人也要偿命啊!”不知道谁在记者人群里喊了一声。
“对啊,对啊!”
闪光灯、摄像机全都对着曾荣成,曾荣成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已经口吃得说不出话来。旁边已经有警察将王子健拷了起来,准备将王子健押进审讯室。
“警察要将人带进去用刑啦!屈打成招啦!”不知道谁又喊了起来。
“曝光啊!曝光啊!赶紧将新闻发布出去啊,让大家看看他们的丑恶嘴脸啊!”又是另一个声音。
警员们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一些沉不住气的警员已经吼了起来:“你们这些记者,不要胡言乱语、颠倒是非啊!”
“警察骂人啊,警察打人啦!”一名记者唯恐天下不乱地叫了起来,而那些还嘴的警察也被一旁无数摄像机拍摄着。
“滥用职权啊!蔑视公民啊!”
“拍下来拍下来,发到网上,发回电视台啊!”
“大家不要怕啊,我们是记者,就算他们是警察,也不能遮盖事情真相啊!”
···被激怒的警察们已经忍受不了这群叽叽喳喳的记者们污蔑的话语,开始拿出塑胶警棍准备上前围出警戒线,然后带王子健上楼审讯。
就在这时候,陈超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从一层上完厕所走到了大厅这里。在默默看着一堆人“表演”了一会儿之后,点起了一根烟,走到了台上。
一阵刺耳的话筒共鸣声,让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捂住了耳朵,他们都看向了台上。
“喂,喂,”陈超用手指敲了敲话筒,试了试说话的效果,“我说你们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地叽叽喳喳吵架,丢不丢人啊······”
“你是···”一个记者刚要问话,就被陈超给打断了。
“我说话的时候,你们别插嘴行吗?我又不是接受你们采访的人,都给我老实点。不然全都以袭警的罪名抓进去关两天再说。你们不是说我们警察要用刑吗,这样好了,你你,还有你,这几个记者跟我一起上去,抗好摄像机,我给你全程直播。其他人别再废话了啊,我脾气不好,真把你们抓上去,你们手机、摄像机和录音笔别想完整地拿回去。到时候把你们跟那些街头混混还有杀人砍人的嫌疑犯关在一起,你们自己想象啊。”
说着,陈超也不管其他人,揪着王子健的后颈就往电梯走。
王子健也是个叛逆的主,由王子健这么揪着脖子肉也是不爽,脚下也是用着力气在反抗。陈超靠近了王子健的耳边说道:“你最好跟我老实点,我为这黄金劫案很久都没睡过安稳觉了。你今天自己送上门来,我怎么能不好好招待呢?”
王子健对他邪恶地一笑,“恐怕并不能随你的愿了,因为,曾警司可是会保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