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走了,这次爹没有强迫我在山上守着,可能是怕我再次落下啥病根儿,影响他抱孙子。
跟在爹屁股后面回了家,我的心情糟透了,不想看爹那张臭脸,便溜达到了大伯家!
刚进院子,一个东西落到了头上,下意识地伸手往头上摸了摸,是个扁扁的东西,拿下来一看,是一片树叶,切,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不就是个叶子吗?
不过叶子居然是黄色的,七月份会有黄叶吗!抬头一看,满树的黄叶在那里莎莎作响!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树是不是死了,不过死树的树干应该是枯的,用指甲划开了一段树皮,里面是阴湿的,说明这树并不是濒临枯死的。
那是怎么一回事?
带着疑惑进了屋子,大伯的屋子里面没几件家具,他这一生过得清贫,打了一辈子的光棍儿,到老了也没娶上个媳妇儿,我忽然觉得,“冥婚”这档子事儿,对死去的大伯来讲,也算是个安慰,让他在阴间那边不至于那么孤独。
按照爹的说法,大伯死前既没有留下什么话,也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不过我倒是想看看这里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带走,也算是对大伯有个念想儿!
全屋里最值钱的东西,也就是炕上摆放的那个扁柜子了,这东西在东北农村比较常见,叫“炕琴”,拉开了炕琴的抽屉,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红布包裹,小时候见过这个东西,那会子总是好奇这里面有什么稀罕物件儿,老想着趁着大伯不注意的时候拿过来看看,不过大伯看得严,他活着那会子,还在抽屉上面上了锁。
不过这次抽屉没有上锁,也算是圆了我儿时的好奇心,我终于可以拿过来看看了。
拆开了红布,里面有一个铜钱,上面印了四个字,“康熙通宝”!
铜钱儿不是红布兜里唯一的东西,它的下面,还压着一张红红的布,软软的,我打开一看,是一个红缎子肚兜儿,上面绣着九个石榴儿,还有一佛手和一桃。
大伯不是一辈子没有结婚吗?怎么会有小孩子的肚兜?这个肚兜儿是谁的?
出于好奇,我把肚兜拿在手里仔细观察起来,肚兜儿是双面绣,正面是石榴的图案,背面却绣着八卦阵和我看不懂的一些字符。
这字符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喵喵”的两声,惊得我一激灵,赶紧出去看了一下,原来的院子的墙头来了一只黑猫,跳到了门口老杨树的树干上,还死盯着我看了一眼!
这猫声有些渗人,好像在那里叫春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娘进了大伯家的院子,“到处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里呢,赶紧跟我回家,法师来了,说是明天给你大伯办事情,有事情要交代你!”
“啥?我还有事情?”
不就是“冥婚”吗,我的想法就是把两个死人放在棺材里面,宣布一下合葬就行了,怎么又给我派上活儿了?
“对,法师说有事情,你再不回去,你爸就急眼儿了!”
“哦,知道了!”我赶紧把康熙铜钱儿和红布兜揣进了兜里,跟着娘出了院子。
回到家里之后,又免不得被爹一顿数落,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老瞎跑。
萨满法师坐在院子里,没穿着上午开棺时候的那身行头,而是穿着一身普通的农民布衫儿。
“小子回来了!”还没等我打招呼,这法师居然先开了口。
“嗯!”我点了点头,坐在了他的旁边。
“那好,我说的话你要记好,不能忘记了!”法师嘱咐着。
“嗯!”我再次点了点头。
“明天的辰时,大家按时到山上去,刘好汉,你和你媳妇儿按我说的准备好东西,大家把你大哥从棺材里面架出来的时候,直接放到你家小子的后背上,然后你背着你大伯磕头拜堂,切记不要让你大伯的脚到地上?”
“为啥是我?”
“那女尸感受到是你的阳气、你大伯的身份,自然得你来和你大伯一起拜堂!”
“那为什么脚不能离地?”问完这话,从我爹看我的眼神中,我意识到自己可能又多嘴了。
“地面上是阳气,你大伯已经死了,算是个阴人,接阳气不好!”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个法师对我的每一次问话都很耐心。
“行啦,别的就没啥啊了,刘老汉,亲戚里道的多带两个人,帮着赶赶猫鼠啥的!”
“行,行!”我爹挫着手掌,老老实实地回答。
“小子,你也别想太多了,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明个儿过去了,你这毛病就好了!”
“嗯,知道,法师您慢走!”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居然给这个老头送出了门口。
法师刚走,爹和娘便去张罗他们需要的那些东西去了,不仅如此,还得去请一些亲戚,按照法师的话讲,虽说是“阴婚”,不过结婚这种事情图个热闹,还是人气儿旺点好,再说了,人多了,阳气也多,震得住阴魂。
晚上的时候,听爹娘说,明天的事情,钱老七他们又抬高的价码,这让他俩感觉到很为难,但又不能不用。
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有些百感交集,嘲笑自己的无能,大学都毕业了,还没有找到像样的工作,要是我有钱的话,父母还能这么难心。
俗话说得好,穷乡僻野出刁民,别看村子里的这些人,平时人来理道的,真是谁家有了事情,不仅不帮忙,还得躲着你。
“还是小薇好!”我自然自语地感叹了一句。
我决定了,这次回去,只要小薇不嫌弃我穷的话,我就马上向她求婚。
躺在床上,一边想要尽快入睡,一边又回忆起来和小薇的点点滴滴起来,唉,好像好久没有搂着她一起睡觉了,想着想着,心里又燥热起来。
说实在的,我这个人欲望挺强的,如果不是特别累的话,几乎每晚都有良宵,高中那阵子曾经因为上火憋得满脸青春痘,一茬接一茬的就没有好过,那时候年轻,山里人封建得很,爹妈没给我讲过这样的事情,男女之事也不明白,就以为自己生长激素旺盛。
后来上了大学,和小薇谈上了朋友,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不出一个月便同居了,小薇那时候讽刺我,说像是憋了好几十年。
为了和小薇在外面租房子,也为了给家里减少经济压力,大学四年我没少吃苦,始终半工半读,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毕业,大学四年没回家,其实也是为了节省路费。
唉!这忆苦思甜的事情,一想起来,就没完没了的,不过说实在的,我再怎么累,也比村里这些小伙子强多了,娶不上媳妇不说,一听说是“半命村”的,打工都没人爱要。
想到这里,我下了床,浑身依旧燥热,我想用冷水擦擦身子,这要是以前,我早就有反应了,可是现在,不管怎么热,还是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吧!
擦完了之后,身体舒服了一些,不久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鸡刚打鸣儿,爹就把我拽了起来,不一会的功夫,院子里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大家扛着猪头和新宰的鸡鸭,准备上山。
当然,我还看见了红烛和大红喜字儿。
到坟茔地的时候,萨满法师又换上了昨天那身儿无处不插羽毛的行头,开坛做法起来。
女人们把两个大红喜字贴在了大伯的棺材和楠木棺材板子上,还在案台上点燃了红烛。
萨满法师念完了咒语,大喊了一声,“开!”钱老七他们便把我大伯从棺材里面抬了出来,架到了我的背后。
大伯刚刚到我的背上,我就感觉到膝盖一阵下陷,大伯不是胖子,但是我还是感觉很沉。
看来背活人和背死人还是有差距的,活人虽然也不轻,但是他能根据你的力道调整位置,死人就不一样了,你背着死人就跟背着150多斤大米没啥区别。
“不能着地!”“不能着地!”我一直在心里默念着,卯足了力气往上使劲儿。
昨天下了一天的雨,泥土还没有干,我背着大伯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那口楠木棺材这里,累得我汗流浃背。
“新郎接新娘!”随着萨满法师的一声大喊,我跪在了楠木棺材面前,准确点说,应该是我和我大伯跪在了楠木棺材面前。
女人们赶紧把大红花挎在了大伯的身上,另一伙女人还往楠木棺材的周围散上了,大枣、花生、桂圆和莲子。
“早生贵子!”我看着这四样干果,差点没笑出声,开什么玩笑,这都是死人,难道还能生孩子不成?
按照法师的布置,我下一步的工作是要等着楠木棺材盖儿打开的时候,把大伯放在里面,可是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点意外。
一只黑猫窜了出来,站在楠木棺材盖儿上叫了两声。
“快把它轰走!”萨满法师有些着急。
大家赶紧忙着轰猫,这猫终身一跃,跳到了我的肩膀上,别看这东西小,可是劲儿大得很,跪着的我忍不住坐了一下。
就这一下子,我忽然有些绝望的感觉,完了!大伯的脚应该是着了地了。
“不好,死人脚着地!散阴气,这猫来得蹊跷,赶快把那楠木棺材打开!快点合葬!”法师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连忙喊道。
大家着急忙慌地打开那口楠木棺材,可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女尸完全变了样!
先前她的衣服是整齐的,头上还带着喜帕,这会儿她的衣服完全凌乱了,喜帕也不像以前那般铺得平整,只是胡乱地被人搭在了上面,充满着褶皱。
“法师,这?”我爹也看来了有些不对劲儿,赶紧问法师。
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一阵阵风刮过,阴冷阴冷的,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两处,女尸和法师。
“嘎嘎!”树林里面忽然传来了乌鸦的叫声,它们扑腾着翅膀,在空中乱飞一气。
“不好,要诈尸!”法师喊了一句。
“啥?”我和我爹都愣了!
“这女尸死时胸中还残留一口气,如果被猫狗鼠什么冲了就会假复活,动物灵魂会附体到尸体之上,刚才那只猫,就是来贴魂的。”法师说道。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爹,我昨天去大伯家的时候,好像是在他家院里的杨树上面看过这只猫。”
“那你咋不早说!早说的话,把这只猫先抓起来打死不就行了!”爹埋怨起来。
“你家小子也不知道这只猫会到坟茔地上来!”
“那现在咋办?”我爹问道。
“只能因势而动了!”
楠木棺材再次响起了“咕咚咕咚”的声音,已经有胆儿小的村民选择打道回府了,剩下那些胆儿大的,也都是战战兢兢地看着,既好奇,又害怕。
当然,最悲催的还是我,一方面吓得腿软,一方面还得保持着力气让我大伯的脚不再着地。
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那女尸缓缓地从棺材中坐了起来,喜帕滑落了她的脸庞。
还是那副俊俏的脸庞,可是她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却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指向了人群的方向。
萨满法师见状,赶紧一只手拿起了他的桃木剑,另一只手伸进了事先准备好的陶罐子里。
那只手从桃木罐子里面拿出来的时候,上面粘了红红的粉。
“借尸还魂,大逆不道,朱砂在此,收!”法师边喊着这句话,边用那只沾满了朱砂的手抹在了女尸的额头上,女尸的额头中间多了一个红红的印记。
只见女尸摇晃了几下,依旧直挺挺地坐在那里。
刚才那喊着咒语的动作,法师又重复了三遍,女尸一次比一次摇晃的厉害,直到最后一次才倒下!
女尸倒下了之后,萨满法师累得满头大汗,他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完了,我完了!”
“您怎么了?”我爹问法师。
“唉,人算不如天算,我终究没有躲过这一劫,这女尸被我暂时压制住了,之后会不会再祸害人,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不知怎地,我从法师的眼神中看到了绝望。
我再次将目光移向了那具女尸,再次躺下的她就像睡着了一样。
我跟别人的感觉不太一样,我并不怕她,但是,我知道,她确实不一样了,因为,我在她的两腿之间看到了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