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里,萧刚满身是伤的躺在厚厚的地毯上,从伤口处溢出来的鲜血早就被地毯打湿,留下黑红色的痕迹。照顾在萧刚身边的福总管则是难掩心疼之色,一面将金疮药大把大把的往萧刚身上的伤口上洒,一面忍不住唾骂道:“这帮该天杀的,竟然真敢下这么重的手,等杂家出去后,定会让这帮毛都没长齐的兔崽
子们好看。”
听到福总管心疼的叫骂声,萧刚忍着疼痛,闷闷的笑出声来。曾经他是昭和帝身边的红人,宫里的人巴结他、逢迎他,甚至是敬畏他;如今,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他被昭和帝嫌弃了,宫中的人最擅长的就是捧高踩低,他遭受这顿毒打也在意料之中,只是让他没想到
的是自己受伤,福总管竟然会如此心疼。
想来福总管是看着自己长大,多少心里也是有几分情分的,所以才会忍不住大骂了这些人。
萧刚轻轻地笑出声,因为笑声扯着胸口的伤口,顿时又让他疼的龇牙咧嘴,冷汗不住的从额头上往外冒。
看萧刚疼的脸一阵阵的发白,福总管蹙着眉训斥他:“被打了还这么开心,杂家这辈子就没见过像你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总管,你是说对了,我是真的很开心。”萧刚压着胸口闷闷的咳嗽出声,道:“我这辈子,心里真正跟的主子,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只可惜命运使然,让我遇见他的时间太晚了;等我幡然醒悟时,已经
做错了太多事;现在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也是我应得的。但老天还算对我不薄,让我再余生的最后还能帮助他,也算是叫我死而无憾了。”
“呸呸呸!什么余生不余生,你还这么年轻,杂家都不敢说自己现在会死掉,你怎么就开口闭口都谈死?放心吧,杂家给你用的金疮药可都是太医院里最好的,绝对能将你的这条命保下来。”萧刚笑,道:“总管,你伺候了皇上这么多年,他是个什么性格的人,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我的这条命虽然被太子保下来,可是那日我假扮成太子让人将太子带出皇宫,皇上必然是震怒的;不然,又怎么可
能日日任由慎刑司的人将我拉去拷问。”萧刚的话说的已经是十分委婉了,慎刑司是什么地方,典型的就是无论对与错便是严刑拷打的地方;萧刚在慎刑司里出入了几天就已经伤成这样,可想在里面经受的折磨;他能支撑到现在,全凭自己这幅
会武功的身体,不然,早就一命呜呼了。
福总管就是是将萧刚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如今听见萧刚说出这么悲观的话,一时难以控制眼底的酸涩,差点滴出泪来。萧刚却没看见福总管眼里的不舍,而是继续轻轻笑着,说:“其实事情变成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是我背叛了皇上,他想要怎么惩罚我,我都能受着,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给他;能在最后,再帮太子一次
,老天待我始终不薄;如果人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再做他人的暗桩,忠心耿耿的守在殿下的身边,当他真正能够相互托付的好手下。”
“你这个傻孩子……”
“人活一辈子都已经够长够苦的,何必还要纠结于下辈子。”清冷的声音从殿门外传来,跟着,就看见穿着锦袍的赵凌出现在二人面前,赵凌依旧神色冰冷,看着趴在地毯上满身伤痕的萧刚,下意识的就皱了下眉,但很快就将自己的情绪遮掩住,道:“当初在你帮着
本殿下离开长信宫的时候,本殿下就对你说过,从今往后,我们谁也不欠谁;所以,你用不着为自己曾经的行为再向本殿下赔罪;父皇将你给了我,你的将来,你的命运,自然是要由本殿下说了算。”
萧刚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太子,挣扎着就要从地上爬起来,可是他的伤实在是太重,刚扑腾了两下就重重的栽倒在地,还把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再次崩开,鲜血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流。
福总管生怕这不听话的臭小子将自己的性命给折腾没了,赶紧阻止他,道:“混小子,你能别再乱动了吗?难道你是真的嫌自己的命太长了,所以就如此糟践自己?”
萧刚疼的说不出话,只能睁着千言万语的眼睛看向赵凌,哆嗦着苍白的嘴唇发出一个接着一个的音节:“殿、……殿下……”看见萧刚这样,赵凌心里也是一痛;他并非真正冷漠的人,尤其是对待曾经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人,始终真情相待;萧刚当初背叛他,让他伤痕累累,但这也足以证明,萧刚在他心里的位置之重;眼下看见
他伤成这样,他也十分不忍心。
便立刻道:“行了,你就这样趴着吧,不要乱动了,弄脏了这里还要辛苦宫人过来洗。”
听着太子近乎无情的声音,萧刚的心里却是无比的满足;他很清楚,殿下是在心里原谅他了,不然,不会对他讲这种看似无情实则关心的话;他伺候的主子是个心善的,这一点他早就知道。赵凌看着不断给萧刚止血的福总管,想到自己的安排,道:“福总管,这些年来你勤勤恳恳的照顾在父皇的身边,也是辛苦了;如今你年岁大了,本殿下决定将你放出宫;听说你是浙州城人,不知家中可还
有亲人?”福生自从跟了昭和帝之后,就没想过要再回到家乡;当年年幼时,他被贫苦的父母卖到了宫里,去了子孙根这辈子都无法再拥有跟他血脉相融的亲人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抛弃了过去的一切,让自己
变成了现在的福生。
多年过去,家乡里应该还有亲人吧,只是,他都不想去见了;如今听见太子恩典他,要放他出宫,能够被放出宫跟家人团聚,这是宫中许多宫人都日夜期盼的恩赐;可是对福生来讲,这并不算是恩裳。
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一辈子老死在宫中,眼下还给他自由,他倒是不知该去哪里?该归何处?见福总管一直低垂着头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赵凌还以为他的家里已经没了亲人,刚才的问题触及到了他的伤心处,忙又开口道:“若是福总管家中已无亲人,本殿下也可以安排你去别处;只要是我大魏的疆
土,福总管去哪里本殿下都可以为你做安排。”
听太子殿下说到这一步,福生又怎么可能会听不出殿下对他的宽待?!忙朝着太子所站的位置磕头道:“老奴不敢隐瞒太子殿下,其实老奴的家中应该还是有亲人的;但当年老奴自从被家人发卖了之后,就不想再去想那些伤心事,更不愿意回那个伤心地。老奴只想照顾在皇上
的身边,伺候他一辈子,等老奴老了、不顶用了、死了,随便给老奴一口薄棺,挖个坑埋了,老奴就心满意足了。”福总管这话说的让人伤心,赵凌更不会如此待他:“总管多年来一直照顾在父皇的身边,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任何过错,父皇也是对总管你信任至极。如今总管被父皇嫌弃,也是因为本殿下牵累所致,本殿下
定是要为总管你的余生负责的。”“至于父皇那边,你尽管放心。父皇的身体需要的是静养,宫里有太多的事叨扰的父皇心神不宁,所以本殿下做主,要将父皇送到漯河行宫里静养;这段时间,会有父皇的其他亲信照顾在他的身边;总管你
大可以放心。”
听了太子这么说,萧刚和福总管立刻将太子话里的意思了然于心。
看来,这一局虽说前面是昭和帝赢了,但在太子反扑之后,昭和帝还是退了下来;被安排到漯河行宫静养身子吗?看来从今往后,这朝里朝外,都要被太子一手掌控了。
福生听了太子这么说,就知道自己以后也不必照顾在昭和帝的身边,只是,他真不知这人海茫茫,他该去哪里?前路对他,真的是渺茫的。
赵凌看出福生眼神里的迷茫,目光一闪,又看向伤重不起的萧刚,想到他深陷宫中,此人出现在他面前助他离开皇宫,也算是全了他的忠义;算了,这就当做是对他最后的一份仁慈吧。
赵凌道:“福总管若是不知自己该去哪里,不如问问萧刚,他想去哪里。”
萧刚和福生听到赵凌这话,气气诧异的看向他,不明白他这话里是什么意思。赵凌继续道:“萧刚自幼无父无母,是被父皇养在身边长大的,福总管也算是看着他长大,不如本殿下再这里做一份人情,看你们二人有缘,何不让萧刚认了福总管你当义父,这样你们二人也算是有个伴;
等萧刚的伤养好,本殿下的身边,还有宫里,都不会有他的容身之处,天大地大,你们二人相互陪伴,就去找一处宁静淳朴的地方,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吧。”
赵凌不仅是给了福生一份恩典,也同时给了萧刚恩典;给了他们二人自由,让他们去做真正想做的事。
萧刚没想到到最后,太子殿下还会在心里惦记着他,顿时感激涕零,心里更加愧疚无比:“殿下,属下如此对待你,你居然还对属下这么好;;属下心中有愧、心中有愧啊!”
看着萧刚一个大男人哭的像个孩子似的,赵凌的心里也隐隐泛酸,道:“本殿下就是要让你记住这份愧疚,让你一辈子都记住本殿下对你的好。”萧刚再次挣扎起来,不顾身上的伤痛,忍着被崩开的伤口,咚的一声脑袋叩地,道:“属下毕生难忘殿下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