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娟果然一语成谶，没过几天，整个京师都飘起了雪。
鹅毛一样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落下来，慢悠悠地落到地上却没有很快消失不见。
“哈哈，公主您看，她们玩得多开心啊！”紫娟往炭盆里添了些炭，目光落到庭院里正抬手接着雪花的两个人身上。
萧婉受不得冻，她双手揣在狐裘的皮筒子里仍旧觉得有些冷。
“看样子，这雪会堆积起来呢。”紫娟添完炭，双手交互着放到唇边哈了口气又搓了搓。
萧婉抬头，轻轻“嗯”了一声。这样大的雪，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积起厚厚一层了。
雪花簌簌地下来，墨瞳双手环胸倚靠着背后的廊柱，他盯着漫天的雪花有些出神。萧婉看过去，只能看到他一边侧脸，下巴线条刚毅，乌黑发丝翩然搭在肩胛和后背。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不知哪本书上读到的诗来，“晨光暮雪，皎皎如玉。”
“唉？怎么好像有人来了？”
萧婉的目光收回，循着声去看来人。
来的是个小太监，萧婉远远地看着觉得眼熟。
小太监朝庭园里的小花小草做了个揖，细声细气道：“两位姐姐，公主殿下可在？”
“咦？这不是王大监身边的小安子吗？咱们公主在，是皇上传唤吗？”小草率先做出了反应。
“不是不是。”小安子忙摆摆手，“是兰贵妃娘娘差奴才前来，说是要请公主殿下前去小聚。”
兰贵妃娘娘请自家主子前去小聚？小花和小草有些惊讶地面面相觑，兰贵妃和自家主子那是出了名的水火不容，见了面不互相挖苦嘲笑已经要让她们烧高香了，这会儿是怎么了？不绕着道走反而还上门来相请，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劳烦公公在这儿稍待，奴婢前去通禀一声。”小草福身拽了拽小花的袖管就往萧婉这个方向走来。
“公主殿下，承乾殿的小安子前来传话，说是兰贵妃娘娘请您到香兰殿一叙。”
萧婉眉眼松动了一下，显然也有些不明所以。
“小安子不是在父皇身边当差吗？怎么帮赵芯兰传起话来？”她皱起眉，“你让小安子上来，我有些话要问他。”
小草应了一声下去了，紫娟不免有些担忧地凑上前，“公主，兰贵妃娘娘向来与您不和，这样突然地相请，会不会没有那么简单？”
墨瞳已然回过神，冷峻的面庞若有所思。
小安子进到廊内，低眉顺眼地在萧婉面前跪伏行礼。
“奴才小安子，参见四公主殿下。”
萧婉笑了笑，转过身去面对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公公免礼，这天寒地冻的，还要你跑这么一趟。要不来喝口茶暖一暖吧。”
萧婉说着抬了抬下巴，示意紫娟斟了杯茶水顺便递到小安子面前。
“来，公公请用。”
杯子里冒出袅袅热气，小安子惶恐万分地低下头，不敢去接紫娟手里的茶水。
“怎么？公公这是被冻伤了手，难不成还要奴婢喂你？”
小安子低头的样子腼腆害羞，紫娟忍不住逗了逗他。
“啊？奴才岂敢，岂敢劳烦紫娟姑娘！”
一激动，连原本细声细气的声音都一下子被拔高了。
萧婉莞尔一笑，“好了，公公接了便是，本公主还有些话想问问你。”
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小安子颤巍巍接过杯子，起身时却仍旧低垂着眉眼。
“奴才不敢，还请公主殿下示下。”
萧婉晃了晃腿，漫不经心地问，“适才本公主已经听小草说了，公公是来替兰贵妃娘娘传话的。不过若是本公主没有记错的话，你本该是承乾殿御前伺候父皇的。”
小安子低头，茶杯里冒出的热气熏蒸着他的双眼。
“小安子只是个奴才，皇上将奴才派去哪里，那么奴才就该要被派去哪里。”
“这么说，公公现在就待在香兰殿伺候了？”
小安子缓缓点头。
萧婉了然一笑，“贵妃娘娘派遣你过来，可有明说是何事？”
小安子明显愣了一下，迟疑着还是摇了摇头，“奴才不知。”
萧婉的手从毛皮筒子里拿了出来，纤纤玉指敲击着石桌。
“那除了请我，可还相请了别人？”
“奴才不知，贵妃娘娘只让奴才来请公主您一个人，至于有没有派其他人去请别的各宫娘娘，奴才是真的不知。”
这次回答得很笃定，萧婉点点头，可这问了之后也没有得到多少有用处的消息，她脑子里还是一头雾水，对赵芯兰的莫名邀请只感到不安。
“行了，本公主知道了，你先行回去告诉贵妃娘娘，就说本公主一会儿便到。”
小安子长舒一口气，把早已凉透了的茶杯放回到石桌上匆匆离去。
“公主，您真的要去啊？”紫娟还是担心，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萧婉搭在石桌上的手紧握成拳，去，当然还是要去。即便知道没什么好事，可是在气度上还是不能输，不能让她觉得，自己怕了她。更何况她还是挺想知道，赵芯兰究竟打得什么算盘。
紫娟下去准备外出的斗篷油纸伞。廊下只剩下萧婉和墨瞳。
“殿下为何要赴约？”沉默许久，墨瞳终于幽幽开口，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些沙哑，不是很大，却穿过整个回廊传进萧婉的耳中。
“顶多只是见面再吵一架，既然她来请了，我也不好失礼于人，否则传入父皇耳中，怕是对我又要有什么不满。”萧婉苦笑着答。
“那要我陪你吗？”墨瞳轻轻开口，询问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萧婉脸上有些发烫，从几日前宫宴回来的那个夜晚，他们之间就好像起了什么很微妙的变化。但或许这种变化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只是那个时候自己不去觉察，等到现在就开始慢慢升腾发酵。
半晌，萧婉抬头冲墨瞳一笑，点头应允道：“好啊，你陪我去，我也好安心一些。”
墨瞳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着，那声轻笑撩拨了他的心绪，在这样漫天飞雪的回廊下，这个笑容让他这一生都难再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