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很想冲着他大声地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为何要受他这么平白无故地被质疑。难道这就是——男人婚前与婚后的区别吗?
但,现在的陆知行是脆弱的。
纵然分开七年,他对亲人的那份在乎,林清尧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她能够做的,就是这样,无声地陪在他身边,给他一个还算有温度的拥抱。
“……阿行……”
七年前,当卡车碾压过自己的身体频临死亡的时候,林清尧算是通透地了解——女孩子的要强,不一定非得表现在自己一个人无坚不摧,两个人都强的时候,往往只会两败俱伤。
眼下此景,不如上善若水,以柔克刚。
“……奶奶的事情……我和你一样,很难过……”
泪,随着话语,缓缓地滑落。
落在陆知行的手背上,冰冷的,很凉。
也就是在此时,他忽然清醒过来,自己,刚刚究竟在做什么。
“……对不起……”
这三个字,沉重,又无力。
陆知行放开对林清尧的束缚,踉跄着,“……我出去……静一静……”
只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又怎么能静得下来?
林清尧尾随着陆知行走出病房,看着他一路顺着安全通道,上了天台。
每年川北,医院里,那些得了绝症没有钱诊治的,都会从这上面跳下去。
于是,川北大学附属医院的这个天台,成了自杀的圣地。
一只脚刚踏入天台,猛烈地风吹得林清尧睁不开眼睛。
不远处的男人,从兜里取出一包烟,恶狠狠地抽着,像是发泄着某种情绪。
多久,没见过这样的陆知行。
上一次,也许是八年前,又或是九年前,总之在岭南,具体的年份,她记不得了。
那时候,陆知行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妹妹的存在。
离家出走的两个少年少女聚在一起,他说:“傻瓜,你好好上学,以后有阿行哥哥养你啊。”
生活的凉薄,哪会是三言两语地温馨地陈述,有过一段很艰难的时光。
他也像现在这样,大口大口地抽着烟。
某次,陆知行鼻青脸肿地从外面带回来一条大鱼,揉了揉她的脑袋:“小悠。今儿个你可要把这鱼给小爷做好了,好好犒劳我啊。”
当她捧着一锅味道鲜美的鱼汤走出厨房,陆知行只喝了几口,特别不满意:“真腥。”
林清尧以为自己的做饭水平是真的很烂,接着听到陆知行威胁:“不许浪费,难喝也得喝光它。”
“哦。”
哪里难喝。
她气鼓鼓地把鱼汤喝光了,当天晚上因为吃撑了,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看到陆知行在厨房里,吸吮着剩下她不吃的鱼头和鱼尾巴。
眼泪当场哗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而此以前,林清尧只当是陆知行吃饭挑剔,还怨过他一段时间。
后来,秦大哥无意中说漏了嘴,林清尧才知道,陆知行买食材和她读书的学费钱,都是一拳一拳在黑|市上打下来的。
他那时候总是受伤,却什么都不说。
喜欢抽烟,像个小流氓一样,殊不知他为了供她念书和补给家用,背后承担的压力。
后来去了剧组,他们的生活稍微好了些,但也不像现在这样能够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他压力大,每晚回来的时候,总喜欢靠在阳台那儿,大口大口地抽烟,如同现在。
林清尧顶着风,陆知行的脚底下已经有了不少的烟头。
“……阿行……”
她扎在他的怀里,从他的手里夺过还有几口的烟尾,放到嘴里学着他吸了起来。
结果不言而喻,林清尧被呛得,眼泪直涌。
“小悠!”
陆知行心疼地抚顺着她瘦削的后背,她身子还没好利落,天台的风如此大,她跟着跑出来,若是再生病,该怎么办。
“你跟着出来做什么?”
好不容易,林清尧才顺回气,“你若是想静一静,我就陪着你。你若是想抽烟,我也陪着你。反正我们领了证,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妻一体。”
瞧着她认真的模样,陆知行忽然心底的那些酸楚释然了许多,每个人身上都有着秘密。
刚刚他那样对她,不是不信任,是所有的心情堆杂在一处,无处安放。但,却给了她不安定的感觉。
陆知行轻扬起唇角,勾一抹笑容,“想不到我的陆太太,也会像个小赖子一样。”
他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由着她气鼓鼓地从他的兜里搜出剩下的几包烟,看她气鼓鼓地给自己闹:“不许抽烟!”
这烟,前些日子是因为想同她要个孩子,戒了。
看到她吃药,不想要孩子,加上奶奶的事情,又重新抽了起来。
“没有孩子——”
怕她着凉,陆知行的整个身子裹着林清尧,趴在她的耳边,还有淡淡的烟草气息,“没有动力。”
林清尧使劲儿地推了推陆知行的胸|膛,故意很生气地说:“那我以后就跟着你一起吸烟,也好过受到二手烟的荼毒。”
倒是没想过,她会这么给自己说。
每每提到孩子,林清尧似乎总有千万种理由去阻挠。
罢了,她不愿意说的事情,他不再问了,省得像是他再怀疑她。
“都听老婆的。”陆知行拦腰将林清尧抱起来,“以后不抽了。”
重回病房,林清尧被陆知行放回被子里,“好好休息。”
“阿行。”
她伸出左手,拽着他的胳膊,“你要去哪里?”
“奶奶的后事,还没有处理完。”
“我跟你一起——”
林清尧还没把话说完,就被他俯身的吻赌去了余下的话,“小悠。你乖一些。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身体还没有好利落,我跟阿汉与老楚去处理就好。”
男人宽厚的大掌又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中午我回不来,记得按点吃,直接叫护士过来送餐就可以。”
“乖乖在病房,不许乱跑,我晚上就回来了。”
这一次,林清尧倒没有追出去。
陆知行站在门外,从兜里取出一盒还有几根没抽完的烟,只是打了个火,并未点燃烟。直到火苗熄灭,摇了摇头,转身扔进了垃圾桶。
既然答应了小悠的事情,即便她看不见,也不会违背誓言。
手机忽然传来震动,“阿汉。我马上过去。”
川北的清晨,风吹得脑袋发懵。
在被窝里暖了好久的林清尧才缓过劲来,闲来无事,就刷了条微博。
红色的用省略号覆盖的消息,使得手机黑屏了N次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