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张翠山收到脱脱的一封亲笔信。看完之后,又递给刘伯温,半响之后才问:“军师,你怎么看?”
刘伯温接过信一看,呵呵笑了,脱脱这封信所用笔墨极少,总体上就是一句话:张翠山将军,本帅不愿双方多伤人命,三日之后来一场文斗以定输赢如何?
末尾还加了一行小楷:本帅在城外三里处凉亭烫了壶好酒,将军不介意的话不妨小酌一番。
“大当家的有什么顾虑?”刘伯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
“脱脱这是不想再损耗兵力,真不愧是个爱兵的统帅。”张翠山长叹一声又道:
“伯温呐,你是不当官不知米粮贵,现在我手底下有十万军队,这已经达到我经济能力的极限了,再多一万我就得破产。”张翠山爱惜士兵,不愿意多有损伤。
“伯温人虽在济宁府,但济南的事也是知道一些的,特种营的士兵每个月晌是十五两,这个数字放在蒙古军中不下于那些百夫长甚至千夫长,他们之中一部分甚至是大多数人不想与脱脱开仗的想法我是知道的,不然光是抚恤费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那就答应他!”刘伯温的眼神很是笃定。
“兵法有云,无利不战。大当家既然不想扩张,又何必损兵折将,就算打败了脱脱他们也只是为红巾军作嫁衣裳。而脱脱怕是也因为一些政治因素而迟迟不肯撤兵,至于这场约斗,该是看出我军粮草充足再无取胜之道才出的下下策,一战不成之后退兵是为了封士兵的口。”
刘伯温曾在元朝为官,对蒙古军的战术也作过研究,可是在见识了黑水军的战力之后才发现,这些训练的项目结合了江湖中人的阵法,正是蒙古骑兵的克星;而且张翠山麾下也算人才济济,程峰、唐文超、郭子兴、王士诚、胡威等人俱有万夫不挡之勇,绝不亚于脱脱手下的猛将,这才鼓励张翠山跟脱脱小斗一场。
云高月明,山风清凉,张翠山带着刘伯温和程峰到了城外三里的小亭,脱脱早就煮好酒等候多时了,身后侍立着郑恩,不远处的池塘边却有一个黑衣青年无聊地投着石子,正是被张翠山抽过一记的蒙古皇族燕赤木。
“张兄赏脸前来,脱脱贴木尔万分感激,酒已烫好,三位请入座!”脱脱双手摊开朝着三人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
“元帅真是好雅兴,此处地势高阔,俯瞰苍生,张某怕是这杯酒不好喝啊!”张翠山也不客气,毅然入座,刘伯温和程峰恪守属下之责,立于张翠山的身后。
“这位先生看着眼熟,可是在哪里见过?”脱脱曾任元朝同知政事,对各地出色的官员均有所闻,刘伯温早年当县令之时嫉恶如仇,自是给他留下不浅的印象。
张翠山不愿脱脱拿这个说事,打了个哈哈,笼统地介绍道:“此乃黑水军的谋主刘基先生,另外这一位是黑水军的副统领,程峰!”他将刘伯温和程峰一起带过,脱脱会意,只是轻笑一声,不再去提,只是眼睛不时地瞄向二人。
“元帅所提之事张某也想过了,既然你我都不愿再起刀兵,文斗是个不错的选择。”张翠山答应了脱脱的要求。
“将军果然是爱兵之人,脱脱敬你一杯!”脱脱说罢亲自为张翠山满了酒,至于他的杯子自有身后的郑恩给倒上。
不顾程峰那担心的眼神,张翠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脱脱是个至诚君子,根本不屑在酒中下毒。
“大家都是军伍中人,斗一场算不了什么,不知元帅附加的条件是什么?”张翠山知道脱脱如此低调必有所求。
“实不相瞒,皇帝陛下命我将韩山童的人头带回去,所以如果我们输了,本帅马上退兵,反之赢了的话,也不会让张兄你怎么样,只要把韩山童交出来就行了。”脱脱的话说得坦然无比,对张翠山一方来说似乎也没吃什么亏,就算是输了也一毛不损。
“莫不是元帅认为我黑水军没有一战之力么?”张翠山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不远处的燕赤木忽地站起,双手紧紧攥住双戟。
“张兄说的哪里的话?”脱脱起身又为他倒了一杯酒之后以缓和气氛,之后才道:“本帅只不过不想双方多伤人命罢了,没有瞧不起黑水军的意思!”
根据情报,聊城府至少屯兵三、四万,装备奇强,粮草充足,真要打起来蒙古军落败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些。
“元帅错了,关于大都方面的事张某也略有所知,元帅约我出来,也是想为自己一系保存实力吧?”张翠山慢悠悠地品着小酒,点中了脱脱的软肋。
此言一出,脱脱顿时变得被动起来,对方知道自己的问题,而反对来他对张翠山几乎是一无所知,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现在怎么整?脱脱的脸一红,嘴巴张了张却没说不出话来。
“红巾军已经被你们杀了十多万人,你也算立了大功,韩山童如今已是孤家寡人,元帅何必还要赶尽杀绝?”张翠山质问脱脱。
“实不相瞒,韩山童若是不死,只要他振臂一呼,再建一支红巾军并非难事,本帅若留下他的性命,朝廷肯定不会善罢干休!”说这话的时候脱脱是极为坚定的,对于韩山童他的态度是非杀不可。
“元帅言重了。”张翠山轻叹一声,他对脱脱的执著大为佩服,不过既然和韩山童互为友军自然要帮着说话:“元帅怎么就不明白,招兵容易,可问题是他韩山童哪里来的钱粮再去招这么多的队伍?”
“张兄莫非不对出手相助么?”脱脱略带疑惑,毕竟之前张翠山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才救下韩山童。
“抱歉,我连本部的三万兵马都快支撑不住了,哪里还有闲钱管别人,你这个问题问得可是太没水准了。”张翠山摊开双手,笑着摇了摇头。
“那本帅就在此保证,只要是张兄你坐镇山东聊城府,那脱脱就不会带兵来讨你!”脱脱在言语之中试探出张翠山并无明显造反扩张地盘的想法,心下大安。
“元帅爱惜士兵,这也算咱们的一个共同点吧,就冲这一条,我答应你的约斗,三日之后,城外校场见!”张翠山也投桃报李,爽快地答应下来。
回聊城的路上,张翠山忽地想起一事,皱眉问道:“此事韩大哥知道么?”堂堂红巾军首领被当成了输赢的筹码,哪怕是黑水军对取胜极有信心,但对韩山童来讲毕竟是件没面子的事。
“现在还不知道,至于以后就难说了。”程峰心直口快,跟张翠山说话也毫无顾忌。
“那就先不要告诉他好了。”张翠山很是无奈。
“其实,想解决这个问题也很容易,和脱脱定好无论哪一方输了都主动退兵,咱们离开的时候不带上韩山童不就行了。”程峰处于兴奋状态,随口就冒出点子。
“这与直接交出韩山童有什么区别吗?”张翠山的表情有些不悦了。
“大当家,一味的忠厚会把自己陷入绝境的。自古以来英雄往往不敌枭雄,就是因为英雄太过遁规道矩,不知变通,这事告不告诉韩山童根本就无关重要,不要太过在意。”刘伯温也劝导张翠山,他早就看出韩山童这人胸襟、气度俱是一般,本事不大,只不过凭着运气掌握了时机罢了,论潜力远不及张翠山。
三日后,脱脱和张翠山各带一队人马,在城外临时搭建的校场汇合。
约斗的第一场是斗兵,项目是比试箭法,双方各出一人,蒙古军中出场的是一百夫长,虽然人高马大,但一双眼睛却是极为狭长,这种人的视力极好,在射箭上很有天分。
黑水军出来的是卢文则,他在济南府衙又立新功,被张翠山看重收为亲兵,这才随着来了聊城,黑水军初立之时他就以神射出名,被数百特种营的丘八公推为第一。
比赛的规则也极为简单,距离二人一百二十步外有一杆光秃秃的旗杆,旗帜已经卸了下来,粗若小儿手臂,一阵微风吹过,旗杆左右摇摆不定。每人五支箭,箭上已做了标记,一炷香之内必须将五支箭射完,以最后箭数多者为胜。
“万一两个人都是全中怎么办?”卢文则还没射箭就嚷嚷起来。
“闭上你的鸟嘴,分不出胜负就接着再比!”程峰虎着脸训斥了一句,只留小卢和百夫长卓立当场。
“小子,直接认输行了,省得呆会儿射不中丢人现眼。”百夫长有意激怒卢文则让其无法正常发挥。
“放屁!你输了老子也不会输!”卢文则反唇相讥,一点也不肯吃亏。
“不许交头接耳,比试开始!”张翠山在看台上一声令下,百夫长和卢文则拨出背后的长箭,一齐瞄准了百步之外的旗杆。
“嗖”的一声,卢文则的长箭窜了出去,正中旗杆的上半部位,箭簇随风摇摆,得意非凡。
百夫长冷哼一声,也是一箭正中旗杆。
“再射!”这次是布诺喊的口号!
“小卢,你是咱们黑水军最好的射手,给鞑子露一手!”众丘八一齐高呼为小卢打气,卢文则不负众望,将一石弓拉成了满月,如流星赶月般一连三箭俱中旗杆。
“好!”数千丘八一齐欢呼,震得都晃起来了,要不是还没有比完,这帮家伙都要拥到赛场把小卢抬起来了。
“箭法还不错,看我的。”小卢虽然三箭皆中,百夫长并不着急,不慌不忙地拉满长弓,一箭射了出去。
此时忽地一阵疾风掠过,旗杆也晃了起来长箭贴着旗杆而过,百夫长虽然号称百步穿杨,这次却是失手了。
“好哎!”卢文则看得清楚,喝了声倒好,伸手再抽一箭,嗖得一下又中旗杆,至此五枝长箭无一虚发,这次比赛的胜者已是板上钉钉。
“鞑子输了!”丘八们恨不得拍烂自己的手,大呼着跑到赛场去拥小卢。
“且慢,谁说我输了?”百夫长一声高喝,拦住众丘八,同时朝后摸出一支箭在地上一划,燃起一道火花,朝着旗杆呼啸而去。
“噗”的一声闷响传来,旗杆中箭,更令人奇怪的是百夫长的箭上不知何时燃起了一团火,借着风势瞬间就将旗杆点燃,大半截旗杆被烧焦,喀喳一声折断坠到地上,所有的箭支也都变成了黑炭。
“哈哈,这次我赢了!”百夫长一声狂笑,以连珠手法将手里的两支长箭射到旗杆上。
“你他娘的这是使诈,这次比试不算!”卢文则不干了。
“兵不厌诈,谁让你那么快就射完了呢?”百夫长嘿嘿一笑,狭长的双眼里掠过一丝得意。
“你????”卢文则有些受不了这种侮辱,抡起手里的长弓就劈头盖脸就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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