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被雷劈之后,脱脱在新河城也坐不稳了,星夜兼程回了大都,正赶上次日的早朝。
一向是无事不登朝的张翠山也是早早的就到了,见了脱脱之后面现惭色,一副内疚的口气道:“关于姜尚书的事我得给老兄说声抱歉,当时兄弟只是想走个过场,可是此事引起的民愤极大,几万人一起逼着我向姜大人下手,说是若不严惩贪官,生者不甘心,死者不瞑目,兄弟生怕激起民愤,这才想出一个两全其美之计,哪知天不作美,姜大人实是倒霉,还是被雷给劈了。”
脱脱的脸色很是难看,张翠山看似是在为自己申辩,可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他知道张翠山对贪腐者本就深恶痛绝,贪十两和贪一万两在后者的眼里统统该死,可是被雷劈也太巧合了吧?
他心有疑问,只是不及李善长的读书多,还不明白雷电对金铁之物本就敏感,一时找不到其中的关键,所以也不能说张翠山什么,只是自此二人已是心生芥蒂,再也无复昔日的亲密无间。
上朝之后,张翠山主动交待出如何处置姜恒之事的经过,末了还取出那份姜恒亲手书写的致仕请辞书,妥欢看也不看,直接准奏。
“陛下,依微臣看来工部该定些规矩了。”妥欢正要下朝,张翠山又要奏本。
“噢?卿家说来听听!”妥欢虽然不算是个勤政之人,却又好大喜功,臣子能干了他自然就省事,至于对张翠山的态度完全是由个人的喜好决定的,并非他对推行某项政令感兴趣。
“鉴于工部尚书姜恒事件,微臣总结了两点,还请陛下恩准!”张翠山说罢呈上奏折。
两项问题其实只有一个中心,那就是最大限度地限制官员手中的权力。第一项是在蒙古帝国范围内取缔大规模的基建动工,除非真有必要。不论是民办还是官办,动工之前必须向工部递交真实的材料,以备统计备案,而且各项开支都必须是透明,便于调查,这样就从根本上杜绝了各级官吏的贪污行为。
另一条是针对承包商和材料供应商的。比如说砖块在烧成之后,都要印出哪个厂家的标识,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确保追责制度,一旦哪一个环节出了事,找出原因就容易多了。
妥欢现在也不是初出道时的小绵羊了,真要按张翠山所说,除了收取一些必要的手续费用之外,那工部的油水基本上就没有了,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陛下,微臣昨日在待上闲逛之时,巷间对菜价上涨颇有微辞,不知道这事有哪位同僚准备过这类的奏章么?”张翠山也不强求妥欢,反而换了一个话题。
民生之重者,无非就是住房、医疗、教育和衣食。这几项之中衣食虽然看似不起眼,可是一旦出了问题,较之前三者更为严重,引起的动荡也是最大,张翠山不信妥欢能无动于衷。
“有这回事?户部不是负责管理调节价格的么?张侍郎,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妥欢一听这事登时坐不住了,调出张昶出来解释。
“价格调节一事主要是由黄阿万侍郎主管,臣下所知不多,可之前也曾问过一二,黄侍郎的理由是这样的???卖菜的人太多,所以价格才上涨,不然他们的生存就会面临威胁???”
“这是什么狗屁理论?根本就说不通!”张翠山勃然大怒,黄阿万这个人是用脚趾头想事的么?
百姓一年到头没黑没白辛苦劳作,可是收获的果实只以相当低廉的价格卖给菜商,而不种植农作物的商人、工人以及一些其他职业者在买蔬菜的时候却要花费高出数倍的价格,这算哪门子道理?
“依微臣看,每个人卖的菜不可能是平均的,卖得多的自然是生计无忧,而卖得少的人才要求提价,是为了维持应得的利润,至于其中有什么问题,请恕微臣才疏学浅???”张昶亦是个知机之人,在朝堂之上大肆议论哪个大员的不是都会埋下杀身之祸,他可没有张翠山那股冲劲。
“依我看,问题就出在这里面,有人在搞垄断!”张翠山结合市场所见和吕昶的只字片语,片刻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大声地喊了出来。
“卿家看着办吧,等事处理完了准备个折子呈上,今日朕有些累了,退朝!”妥欢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好在张翠山听懂了,他也乐得做甩手掌柜,心里想着还有几道工序尚未完成,哪里还有心思听谁争辩。
“遵旨!”张翠山等的就是妥欢这句话,散朝之后,一把拉住张昶,尖刀这回又要捅向户部了。
“张昶多谢大人的提携之恩,只是在户部之中尚有许多老臣资历远在下官之上,这其中的利益关系也已形成,想展开手脚大干一番,谈何容易!”此时没了旁人,张昶也不用再有顾忌,向张翠山诉起苦来。
“这么说菜价抬高之事也是黄阿万一力主张的了?”张翠山知道脱脱刚刚回大都,而张昶也插不进户部的内部事务,做主的自然是老牌侍郎黄阿万。
“没错,而且下官还发现一个消息,听说大人查得大紧,黄阿万已经和燕王一脉的头头达成一致,近日将会运送一笔黄金去漠北???”
“为什么?”
“大人就不必在下官面前装糊涂了,是谁提出收入与俸禄若不相符,该抄家的抄家、罢官的罢官,杀上几个也在所不惜的?”张昶是个严肃的人,可是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跟张翠山开起了玩笑。
“他们的府第和庄园数不胜数,就算我的眼线遍布怕是也查不利索吧?”张翠山不由得也笑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们心虚啊!您不是还说过一句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的狠话么?”张昶对张翠山的每一句话都是记忆犹新。
“这倒也是!噢,忘了问你,今天黄阿万为啥没来上朝,论级别他也是个三品官,有进朝堂的资格了呀?”张翠山这才想起黄阿万。
“称病!”张昶给出的理由很简洁。
“称病?那就是没病喽!这其中肯定有问题,我得派人好好查查???”
天刚蒙蒙亮,一队三百人的轻骑兵出了大都城,一路向北疾驰带动一阵烟尘,清一色的黑盔黑甲,为首的骑士得胜钩上挂着一杆轮回枪极是显眼。
奔行了两个多时辰之后,这支队伍终于停了下来,原因无它,正是因为他们追上了此行的目标,三辆黑色的马车。
“黄侍郎,带着你的黄金下马车吧!”为首的骑士一声轻喝,拦在了马车前。
“阁下何人,本官奉燕王之命前往漠北有公干,不相干的还请让路。”黄侍郎正是户部的老牌侍郎黄阿万,掀开车帘报出燕赤木的名号。
“哼!本官早就料到燕赤木不会坐以待毙,来人,封了马车,数数有多少黄金?”为首的骑士竟是丝毫没把燕赤木放在眼里,直接向丘八们下令封车。
“回大帅,三辆马车上共装了五万三千四百余两黄金。”李善长身为纠察院头号智囊,又是搞经济的能手,很快就理清了其中的数目。
“你???你是安鲁大人?”黄阿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终于明白来者是谁了,大冬天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既知是本官到了,还不束手就擒?”为首的骑士一声冷笑,摘下了面罩,果然是张翠山。
“解释一下吧,这些黄金是怎么回事?”张翠山继续追问。
五万多两黄金非同小可,单凭一个户部侍郎一辈子不吃不喝也搞不到这么多钱,显然有猫腻。
“祖上传下来的???”黄阿万心下惴惴不安,找了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他事先本来早有准备的,可是一见张翠山心早就乱了,浑身发抖,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说谎也不打个草稿,这些金子明明是燕赤木府上的,他啥时候成你祖宗了?”张翠山早已将这帮人的动向调查得清清楚楚,之所以迟迟不出手,就是为了引蛇出洞,抓个现行。
黄阿万心知败露,不敢再辩,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带走!”张翠山大手一挥,自有丘八们一拥而上,拿了黄侍郎等人,拉着马车往回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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